第五章 虎奴
寂夜無聲,冰江圓月,高懸空中。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渚蓮站在船頭甲板上,凝視著空中皎潔的玉盤,千百年來已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拜倒在這冷漠無私的月光之下暗自垂憐:「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樹欲靜而風不止,一入江湖無盡期。渚蓮時常會在想究竟是這殘酷的江湖成就了自己仁義的虛名,或者正是為了自己的這種虛名才造就了這般殘忍的江湖呢?也許兩者都有吧,渚蓮也並不是什麼哲學家,這樣頭疼的問題還是留給別人去思考吧。
月光朗照,直讓人無比的安逸舒適,真的想拋開江湖上的所有恩恩怨怨,每天都這樣的清閑就好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打亂渚蓮漫無目的的思緒,已經又有人來到了甲板之上。也是來看月光的嗎?恐怕不是每個江湖人都有渚蓮這般的閑心吧。
腳步輕重適當,兩步之間的間隔都是一模一樣的精準,確實是難得的內功高手。沒有回頭,渚蓮似乎已經是猜到了身後來者的身份,船上的客人本就不多,會把自己約在這深夜時分的也只有那個人了。
毫無驚訝,渚蓮回頭看著來者,抱了抱拳:「你來了?」
那人反倒有些驚疑:「你認出了我?」
渚蓮笑道:「龍獅虎狼豹,虎三哥的面容渚蓮一直銘記於心。」
來者龍行虎步,行動間更是威勢十足,不是萬魔宗混元老祖架前虎奴又會是誰?「不錯,你的記憶很好。」虎奴端正的站在渚蓮的面前,如電精光從眼中射出牢牢的盯住了渚蓮,半響才放聲笑道:「哈哈,虧你還肯叫我一聲虎三哥,這樣很好。」
渚蓮恭敬的看著虎奴,倒不是他懼怕萬魔宗的勢力什麼,而是他對混元老祖的這幾個徒弟的確心存好感。虎奴卻不吃渚蓮這一套,只是雙眉一擰,厲聲喝問道:「既然你喊我一聲三哥,我來問你,我師妹卻是被你藏到哪裡去了?」
渚蓮滿腹疑慮,他不是讓豹奴先行回了萬魔宗,為什麼虎奴還來詢問自己,更何況:「難道不是混元老祖叫你來刺殺我的?」他驚疑的出聲,渚蓮確實心地善良,但這也不代表他是傻子看不出混元老祖欲殺己而後快的心思。
虎奴哈哈一笑,道:「你當家師是什麼人,他老人家要除掉一個人還能容你活到如今?只是,我那豹奴師妹至今也未歸山,你說若非你使了詭詐之術又豈能害的了她?」
「怎麼?」渚蓮面現疑色,莫非這當真不是混元老祖的命令,而僅僅只是虎奴一個人的擅自決定?「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豹奴現在何處,我是讓她先行回山去了。」渚蓮不死心,把他和豹奴從朝陽神殿絕情劍君的大勝,一直到自己和豹奴相互扶持逃至道緣台的來龍去脈細細的說給了虎奴。
虎奴不語,只是靜靜的把渚蓮的話說完,才冷笑道:「你當我會信你的鬼話?我在江湖上也不是混了一天兩天,道緣台是什麼地方卻從未聽人提起過,你說的什麼佛道儒三教,更是子虛烏有。若是這三教勢力這麼厲害的話,為何我萬魔宗擴張這許久也沒接觸到?」
渚蓮心知虎奴既然這樣說,想必是豹奴在回山的途中橫生枝節,出了岔子。連忙急道:「虎三哥,我和豹奴雖相交日短,但請相信渚蓮絕非卑鄙小人,不會做出苟且之事。」
虎奴雙手筋節爆起,一個閃身已經出現在了渚蓮的面前,手向前伸出已是死死的扼住了渚蓮的咽喉要害:「你說是不說?」渚蓮自己的姓名危在旦夕,但他擔心的卻是下落不明的豹奴:「虎三哥,豹奴她究竟出了什麼事,你先說與我聽可否?」
虎奴看渚蓮一臉誠懇,倒不似作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去相信他:「你的小命操之我手,你不怕死?」渚蓮垂首道:「渚蓮當然怕死,但是渚蓮更害怕身邊的人受苦受難。」
「哈,你倒真是仁慈!」虎奴冷笑,他不相信江湖中真的有人可以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緊握的手再次增加了力氣,一雙鐵手萬斤臂力足以分金斷玉。渚蓮的臉色紫紅,一種窒息的痛楚湧上心頭,但他還是不曾放棄對同伴安慰的擔憂:「虎三哥,你就告訴我吧,豹奴到底這麼樣了。」
心中一懍,虎奴自知力量的大小,他亦可從渚蓮的眼中看出他是真心關心豹奴的下落。深嘆一口氣,虎奴緩緩鬆開了扼住渚蓮粉頸的鐵手,道:「看來你真的是不知道此事了,唉,你跟著豹妹叫我一聲三哥,想不到才第二次見面三哥卻差點失手殺了你。」
渚蓮回想剛剛驚險的瞬間,也不禁心有餘悸,但他顧不上去追究這些小事,只是喘了口氣追問道:「豹奴她失蹤了嗎?可是,為什麼虎三哥會懷疑我呢?」寒風一吹,虎奴的腦袋也是清晰許多,他歉然一笑:「是了,你的外號就是仁義菩薩,又怎會出此鄙招,是我想錯啦。」
「我和眾師兄弟在赤城山上聽聞前線大敗,家師也有令我等率兵救援。」虎奴調理了手中的情報,一點一點的說出來給渚蓮聽:「可是,等到我們師兄弟三人帶領眾弟子趕往戰場,卻只見到我萬魔宗陣線全面潰敗。」渚蓮「啊」了一聲,好不羞澀,他生平第一戰就敗的如此凄慘,若非時值黑夜,只怕他要掩面見人了。
虎奴卻不怪他,江湖門派之間的征戰本就與朝廷作戰不同,哪一方擁有最高強的武功好手那就可以輕鬆掌握戰場走向,這與領軍人物的智謀軍策並無太大的關係。「收集了眾殘兵之後,我們才聽聞你和我豹妹行蹤不明。朝陽神殿敵軍又忽然撤退,龍師兄留守前線,是我遣散了手下弟子,快馬一路追尋,只可惜到了最後也沒找到你們二人。」
「可是,虎三哥你怎麼會懷疑是我使壞呢?」渚蓮不能釋懷,他自認為平素的名譽不錯,行事正派絕不止於被人誤會才對。虎奴嘆道:「極北之地遠離江湖,你是不知道啊。江湖散修落花人撰寫的奇書《亂世春秋》忽然橫空出世,人人都說那裡面藏著天下間最為機要的秘密,而開啟秘密的鑰匙就在你渚蓮的手裡。而在戰後,你又與豹妹一同失蹤,現在重現卻只有你一人,我怎能不懷疑?」
渚蓮皺眉,直覺是有一個天大的陰謀針對著他。落花人的見識廣闊,是江湖上人所皆知的,由他撰寫的《亂世春秋》里藏上一兩個江湖秘辛原也不足為奇,但是若要說事關天下,更何況還與自己的行蹤相聯繫,這恐怕就不好說了。
「虎三哥你也相信這鬼話?」渚蓮笑道,他不相信虎奴這樣的人物也會被江湖小道消息所迷惑。
虎奴搖頭道:「我原本也是不相信的,可是這消息越傳越廣,著作者落花人也是行蹤不明,在現在的中原江湖道上,就數這本書和你最出風頭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為此重生來過。」
渚蓮笑不出來,他知道一旦這成為江湖共識,那他渚蓮即使沒有那什麼機密的鑰匙,也會惹上天**煩的。越是神秘的東西就越是吸引人的關注,而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令人心癢。
渚蓮是個討厭麻煩的人,但這一次他卻逃不脫這麻煩,因為他本身已經成為了麻煩的中心,而且還有他說關切的親朋好友落入了這麻煩的風暴之中。「唉。」虎奴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不知你有什麼任務,總之你先做你的任務罷,豹妹的事我赤城山萬魔宗不會袖手旁觀的。」
「誰若是想要動我們萬魔宗的人,還得先問問我虎奴答不答應才是。」虎奴豪氣勃發,這才是他萬魔宗三弟子的真正面目,盡顯一代虎王威風神氣。渚蓮心知也只能如此,自己身上倒還真有一個關乎天下的任務,已經沒有時間再讓他浪費了。
早一天找到靈柩道君,天朝面臨的危險也就減少一分,天下百姓的苦難也就降低一點。「那一切,就都拜託虎三哥了。」渚蓮誠心一禮到地,向虎奴道謝。虎奴避身讓過,伸手攔住道:「你既然也參加了我們赤城山玉京洞的總壇大會,怎麼說也都算是我們萬魔宗的一份子了。更何況黑獄儒皇師伯即將收你為徒,大家都是自己人。」
渚蓮謝過了虎奴,正要開口問他接下來的任務,卻見到虎奴愁眉站在寒月之下,說不出的惆悵。「唉,現在的江湖我越來越看不懂了,師傅他老人家身上的變化尤其之大,真的是令我擔心。」身上的壓力讓這鐵錚錚的漢子也不禁感到煩惱,還有萬魔宗面對的外界抵抗也是日益增強,虎奴的擔心也並不是空穴來風。
「對了。」虎奴突然回過身來,拉著渚蓮的肩膀小聲在他的耳邊說道:「小心這極北之地,無論是咱們船上的那個和尚還是白天見到的那白衣劍客,這些人即使是我也不可小覷,你又不通內功在這極北之地千萬小心,切莫墮了我萬魔宗的名頭。」
渚蓮心生感激,知道虎奴雖然最後扯上萬魔宗的大旗,但是說到底還是真的把自己當作了自家師弟才會如此謹慎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