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敗家子
唐默點了點頭，跳下馬背道：「你們在這裡等候，我和四當家進去就行了。」
眾人一一下馬，規規矩矩的站著等候。
唐默見這幢牌樓後面，赫然是幾座戒備森嚴的倉庫狀建築，車隊還未停穩，立刻就有全副武裝的兵丁上來盤問，得知是來交納年例，才有一個兵丁領著他們進了牌樓。
裡邊另有空間，進入正門之後，立刻就是一個廣可容納千人的龐大場地。
場地中燈火通明，這時正有數百人正在分批清點貨物，全都是份量極重的大箱子，抬進抬出，絡繹不絕，看樣子是其他一些山寨運送年例銀子的隊伍。
四邊整整齊齊站滿了一排排挺刀直立的武士，這些武士，一個個神定氣足，面色不善的盯著剛剛加入進來的唐家隊伍，「好傢夥，這裡每一個人，最少都是內勁六重的武者，領頭那幾個頭上系著紅帶子的，更是八重以上的高手，這個實力，確實要比唐家強大太多。」唐默偷偷估摸了一下。
被這群內勁高手虎視眈眈的一瞪，有幾個民夫頓時嚇得腿腳發軟，走一步停三步。
好不容易挨到場地正中，那個帶他們進來的兵丁轉身走了。
等了半晌，也沒見有人上來招呼，唐小山直愣愣的杌在那裡，顯然被場邊散發出來的磅礴氣勢狠狠震懾了一下，畢竟沒見過大世面，遇到這樣的場面，短時間的失神在所難免。唐默打量了四周一圈，冷不丁瞧見高高的台階上站了一個三角眼，倒斜眉，留一把稀疏山羊鬍子的老頭。
這個老頭錦衣玉帽卻蓋不住他猥瑣的形容，手指上套著一枚玉斑指，看起來身上並無內勁，一邊吸煙，一邊斜著眼在瞅著己方。一個沒有內勁的人物，能出現在這樣的地方，顯然可以確定，這老頭定然和劉家關係非淺。
唐默心頭一動，拉著唐小山走了過去。
「見過老人家。」
山羊鬍子嘴角擠出一絲邪笑，朝天悠閑的吐了個煙圈后，他開口了。
「新來的？」
「恩，猛虎澗唐家寨。」唐小山已經回過神了，胸膛一挺，竄前一步，噶蹦一聲自報名號。
冷不防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山羊鬍子瞪了他一眼，「規矩知道不？」
「規矩？啥規矩哇。」唐小山呆了一呆。
對於他的問話，山羊鬍子好似沒聽見，搖著頭自語道：「哎，身子骨不比當年吶，一熬夜就全身酸痛，走了走了。」
「老人家請留步，我們第一次來，不懂規矩，還請賜教。」從唐小山懷中摸出一個金錁子，唐默悄然上前，塞進了老頭袖中。
「真是個好孩子，可要比這莽漢子乖巧懂事。」山羊鬍子眉開眼笑起來，換成了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尊老敬賢，傳統美德嘛。」唐默微笑著站在一邊，唐小山卻有些肉痛。廢話，一兩赤金，可兌百兩白銀，相當於二百個丁一年的年例錢，這金錁子雖然並非足赤，卻也值七八十兩，這般輕巧就落入了這面目可憎的老頭錢袋，誰不心痛？
這樣的金錁子，在他們臨下山的時候，唐老當家一共只給了五個。
但是，突然瞧見唐小山表現出來的這副怪模樣，山羊鬍子稀疏的幾根鬍子一抖，抖著根煙杆子罵道：「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掉頭就走。
這，這個……
無奈之下，唐默也顧不得了，一把伸手扯住了他，又塞進一個金錁子。
「哼，該死的鄉下莽漢，要不是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爺爺我才懶得管你們的屁事。」金子的力量向來無窮，山羊鬍子的面色好了許多，扭過頭盡量不去瞧瞪圓一對綠眼珠的唐小山，唏噓唏噓喘了兩口粗氣之後，才氣呼呼說道：「咱們這活也是個辛苦活，天色既晚，累了一天，都想早點回家燙壺小酒滋潤滋潤，本來像你們這樣的遲來車隊，自然要在這個院子中等到明日天明，才給你們交接入庫。不過我老人家心腸太軟，又遇到了你這個孩子，尊老敬賢，懂事孝順，不像有些鄉下來的蠻子，又臭又小氣。這樣罷，爺爺我安排一下，讓小的們今日忙上一忙，替你們辦了交接再走。」
唐默喜上眉梢，笑道：「如此就多謝老人家了……」
只是話音未落，山羊鬍子咋吧咋吧吸了兩口煙稈子，繼續說道：「不過咱們也不能白乾活，爺爺我手下有十二個帳房，七八十個搬運民夫，這個加班費，多少總要給上一些。」
「啥，啥，還要加班費？咱們打家劫舍，也沒你搶的厲害，你這個老頭，不去做山賊簡直就是糟蹋人才……」嘰里呱啦的唐小山腦門上一根青筋綻出來，沒頭沒腦的一通牢騷。
「你，你……」
幸虧一個接一個，接連孝敬上剩下的三個金錁子，山羊鬍子才沒有拂袖離場。
「給我閉嘴！你這個敗家子！」塞完最後一個，唐默終於忍耐不住了，一把將唐小山推得遠遠的，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外公讓自己跟著來的苦衷。
自己的小舅，實在太不會做人。
「拿著我的信物，去三號帳房找徐師爺吧，他會替你們搞定一切。」眯了眯眼珠子，山羊鬍子終於不打算和唐小山計較下去，「哼，我一個德高望重、事業成功的老人家，豈能和山野蠻漢計較太多，人被狗咬了一口，難不成還非得反咬回來？」這麼一想，他也就釋然了，心情舒暢了不少。
「行，那將您的信物給我們，您老人家忙去吧。」唐默小心陪著笑臉，金錁子可是用光了。
點了點頭，山羊鬍子抖動著煙杆子擺了擺手，面色不善的說道：「你讓讓，我給他。」他指著站在唐默身後生著悶氣的唐小山。
「啊！」
兩個人都非常奇怪，唐默有點摸不著頭腦，臉色茫然的退開了兩步。
「過來呀！」山羊鬍子沖唐小山憤憤喝道。
這一次，唐小山沒有廢話，「拿來！」他將一隻滿是肌肉疙瘩的右手伸了過去，攤在老頭面前，然後腦袋一別，瞧向反方向，一副橫眉怒對的樣子。
「手張開，張大點行不行。」狠狠的吸了兩大口，在唐默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山羊鬍子舉起了手臂，將火星沫子四冒的煙杆子平平伸出，就這麼隔著兩步台階，「啪嗒啪嗒」敲動煙桿，把依舊在四冒青煙的煙灰一古腦兒倒在了唐小山手底板心。
「媽呀！你個#·￥%—*·#%……」
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唐小山蹦起三尺高，剛想將那馱煙灰甩離手掌，只聽那山羊鬍子再度開口：「沒了我的信物，誰都不會替你辦理交接，你們自己掂量著辦。」說了這話，他一步三搖，輕飄飄的離開了。
「靠，老山羊，你狠。」覆過右手，一巴掌將煙灰火星拍滅了，唐小山還真忍住了火燒火燎的痛楚，捧起煙灰就走。
下面的事情自然簡單了，有了這堆所謂的信物，兩人問明白三號帳房的位置，順利的找到徐師爺，又在他的指揮下，一一將銀兩交接給負責驗收的銀庫帳房，雖然期間又受了不少的窩囊氣，但大錢卻沒再費一個。
直到回執憑證到手，兩人才大大松出一口氣，帶領著推車進去的民夫，順原路出了那座高大牌樓。
「狗日的，明年，老子我再不來干這個窩囊活，殺千刀的老山羊。」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唐小山哭喪著臉。
「疼嗎？」唐默安慰道。
「疼，手不疼，心疼。狗日的，簡直就是一吸血鬼，沒了，五個全沒了。」
「哎……敗家子啊。」唐默搖頭嘆了口氣。
「你的確是個敗家子，送起金子來夠爽利的，一點不心疼……」嘴巴中咕嚕著，唐小山又開始了牢騷不斷。
「我說的是你呀，小舅你是個敗家子，本來還能剩下一個兩個，不過，全讓你這張嘴巴給敗沒了。」沒好氣的，唐默苦笑著。
「啊，我，怎麼又是我啊，關我什麼事啊……」
夜深人靜的街道上，響盪起唐小山無比幽怨的哀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