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文章

第六章、文章

「天後,慕容婉兒帶到。」丁氏看向她,笑容慈和卻沒有盡到眼底:「給天後問安。」

慕容婉兒微微頷首,依照宮婢之禮給她這位仇人磕頭問安:「罪奴慕容氏見過天後娘娘,願天皇天後福澤萬年,天後容顏常駐。」女孩的聲音如泉水般舒服,神色嚴肅但不慌張,又帶著稚嫩的童音。紀氏端詳了女孩片刻,只見她有著一張端莊秀麗的鵝蛋臉,生得眉清目秀,嘴角的小酒窩十分可愛,在紀氏看來,她的容貌並不十分美麗,卻很是順眼。她忽然想起那個秀美勝過女子的慕容儀,心中微微可惜,看來她並沒有繼承慕容儀父子的絕世容顏。但,她也放心了許多。

「起身吧。嗯,是個有禮的好孩。」在慕容婉兒起身的同時,她看向丁氏,丁氏會意,向身後的小宮女一揚手,那宮女去取來了筆墨紙硯,丁氏道:「慕容婉兒,天後聽聞你文才出眾,想讓你寫幾個字,你就在這裡寫。」她指了一下殿中那一方案桌,慕容婉兒有些驚詫,想起母親的囑咐,盡量心平氣和,躬身道:「多謝天後青眼。」又對丁氏頷首道:「有勞丁姑姑。」

丁氏嘴角微微翹起,心道這是個懂禮的孩子。

紀氏道:「本宮近年來多提拔女子為官,你就以女官為題,寫一篇文。」慕容婉兒道:「罪奴遵命。不知天後想要多少字?」紀氏道:「字數無所謂,思緒到了何處,筆尖便停在何處。」慕容婉兒心中一喜,道:「罪奴遵命。」

墨已研好,墨汁蘸足,白凈的生宣紙上寫下「女官論」三字。幾個宮女眼睛餘光瞥到,心中都微微讚許:這小小女孩字倒寫得好看。她們也是打小練字,能看出來功底深厚,這女孩字跡娟秀卻不過於小家子氣,明顯是既用功又有天賦。

紀氏手捧前朝皇后所著《女則》,看了一眼那個小女孩,再看著自己面前這一方案桌,心想,這位皇后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再能幹,再得夫君歡心,也不會有大權在握的風光吧。她列舉了女子們的事迹,加了自己的批註。看著她的書,女子們能夠知道如何做一個好妻子,但女子們並不知道如何做一個勝過男子的好皇后,她卻看了出來,而且做得非常好。

不光如此,她更是讓更多的女子們做官,因才用人,讓人知道,女子不弱於男子。

可是,這是因為,那位前朝皇后的夫君,是一個可以為她擋風遮雨之人。不管他有多少位妃子,他絕對不會因為她們動搖,絕對不會為了她們的兒子阻斷嫡子的太子之路。更不會在她死後,讓別人坐上她的位置。

從思緒中抽離,丁氏已經拿來了慕容婉兒的文章,墨跡尚未乾透,字跡倒是十分好看。她忍住不點頭,看起了這篇《女官論》。看著女孩兒娟秀的字跡,她心裡暗暗喜歡,心想就算她文章不好,也能做記錄之類的活兒,或去給公主、郡主等王公貴女做女師。

「天地分陰陽,人間有日月。男子生來可成家立業,女子卻因體力不如而退居身後……」紀氏心中突然之間盪起漣漪,繼續看了下去。

慕容婉兒暗暗捏了一下酸痛的手背,心想,儘力了,都是她心中所想。即使這一次謀不到好的職位,有了天後破例召見的經歷,她也能有一份體面,以後好歹能做個女師,一個月有五兩銀子。

「慕容婉兒。」紀氏喚道。

慕容婉兒走上前,盈盈拜倒。

紀氏秀眉皺起,道:「你這文寫得,真不愧是慕容儀的孫女兒。」慕容婉兒心中微微失望,道:「多謝天後破例召見罪奴。」紀氏心道,到底年輕稚嫩,不會轉換神色,她也不再逗她,道:「敏兒。」丁氏走上前,等待紀氏發話。

紀氏到底是女子,心細一些,道:「她身上穿的似乎是前幾年時興的緞子,等她掌管宮中詔命,也應穿幾件體面的衣裳。嗯……」想起她的祖父父親因自己而死,心中有一點歉疚,道:「將那幾件紫色的蜀錦賞給她兩匹吧。」

慕容婉兒心中驚詫,嘴巴微張,竟然忘了謝恩,丁氏咳嗽一聲,她反應過來,連連磕頭:「罪,奴婢多謝天後!願天後青春常駐,天皇身體康健,奴婢已經盡心儘力,為天後鞍前馬後!」

紀氏這回倒是真心笑了,一個沒有家族支持的女子,只能依靠著她。而且,她說話仍有童音,倒很可愛。

甄靜知道這個消息時,先是不可置信,丁氏和她解釋一番后,她才緩緩從震驚之中緩過來。她一時不知道是喜是憂,喜的是,她終於可以擺脫罪奴的身份,憂的是,她的女兒要為仇人辦事,那人會信任她么?她心狠手辣,害了不知道多少人,她小小的女兒能夠在她手底下生活么?可她們沒有選擇,從前沒有,現在也沒有。這個機會目前來看是很好的,好歹她不再是甄氏的恥辱,甄氏也不會因她被人嘲笑排擠。

丁氏見她臉上神色變換,也並不驚訝,道:「上官夫人,你有這個女兒,是你的福氣。」甄靜點點頭,道:「小女有才是真,天後賞識也是真。多謝姑姑前來告訴罪奴,真是天恩浩蕩。」丁氏道:「如今婉兒已經是在天後身邊做事的人了,上官夫人,以後莫要稱自己是罪奴了。」

甄靜微微一笑,道:「多謝姑姑提醒。」

丁氏道:「好好收拾一下東西,以後可以搬出掖庭了,婉兒不能有一個住在掖庭宮的母親。」甄靜經過這麼多年的罪奴生活,已經對這個地方沒有了當初屈辱的感覺,道:「多謝姑姑。」甄靜搬出了掖庭宮,和女兒住在一起。

丁氏對慕容婉兒這個罪奴出身的下屬並未低看,她感覺得到,這女孩早晚有一天會成為天後器重之人,她不想一直待在宮裡,以她和天後的關係,她完全可以自己提出來將她配人,但她明白天後需要人在身邊,所以提了也沒用。只要好好培養婉兒,讓她頂替自己成為天後心腹,她就可以離開這個憋悶的地方了。她既不偏心誰,也不打壓誰,故而手底下的女官都能各盡其才,慕容婉兒過得也算不錯。

雖說是掌管宮中制誥,但由於慕容婉兒年紀尚小,所以是和七八個女官一起商議。她主意很多,總能說出驚人之語。紀氏告訴丁敏,慕容婉兒年紀尚小,雖然有才但仍需歷練,故而丁敏並沒有經常接受慕容婉兒的建議,而是與她一起討論,說可行與否,並將宮中的瑣事告訴她,慕容婉兒感覺得到她是為自己好,便欣然接受。她沒有選擇,一定要做好,現在她吃的穿的不知道比以前好了多少倍,她不想失去這些東西。

不知不覺已經在天後身邊半年多了,長安是二月份,天氣很冷,宮中除了住人的地方,沒有再放火盆,慕容婉兒呵著手,走在石子路上,心想快過年了,年節眼下事務繁雜,她要多做一些事情,這樣天後就會賞賜她一對上好的鐲子,天後和她說好的。

走著走著,看到了寒梅,心想天後喜愛梅花,最近天冷,天後體恤下人,所以很少叫他們出去折梅花,殿里供著的梅花都快癟了。她走上前,心裡好奇,雖說天冷,但年下忙碌,怎麼一個人也沒有,那寒梅長得很高,她索性爬上假山去摘,卻聽到有人在說話。

慕容婉兒心想,可能是那個宮女和宦官相好,也不以為意,準備爬下去,去別的地方摘梅花。「聖上,奴家……」那聲音嬌柔婉轉,慕容婉兒頓時心頭一震!!!那不是個普通的宮女或者妃嬪,而是天後娘娘的同胞姐姐,南容夫人!!!

那個昨日還囑咐她要盡心儘力服侍天後的女子,看上去慈眉善目,居然和天皇在一起???她不敢動了,天皇待人寬厚,可這個女子她可不好說。萬一她想對付自己,天後也不可能為了自己而和姐姐翻臉。

「奴家少年守寡,此生有幸進宮,見到天家威嚴,已是三生有幸。可,奴家也會覺得寂寞,又覺得,不能對不住妹妹……」慕容婉兒心想,你不能對不住妹妹,卻又說出來做甚???

天皇的語氣甚為憐惜,又有些不服:「古有娥皇女英,她是朕的皇后,不該善妒。」紀蘭囁嚅道:「可,奴家,奴家……」天皇拍拍她的肩膀:「名分先不急,朕會好好待你。放心,朕特意安排人在梅園前後門守著,不會有人進來。」

慕容婉兒頓時生出冷汗,她是從後門進來的,可能那人去打盹或者解手了,她這會兒還怎麼回去呢?

「聖上不冷么?」紀蘭聲音依舊嬌柔,卻有了一絲媚意。「你來讓朕不冷。」

「哼哼哼,奴家癢……」慕容婉兒不懂他們在幹什麼,為什麼會「癢」,她只知道男女之間親親抱抱會有小孩子,她就是這麼生出來的,可是為何會「癢」呢?忍著嚴寒,她不敢動,鼻涕流了下來也不敢擦,只是保持著一個姿勢,一直趴在假山上,雙腿已經麻了。

「蘭兒,你好白。」慕容婉兒聽到了親親的聲音,心想,天後皮膚也白,不就是白么?南容夫人又沒有天後膚白貌美,怎麼天皇喜歡她呢?她也很白,天皇會不會納她做嬪妃?啊!她不喜歡!!!

只聽南容夫人道:「妾身日日塗抹香膏,自然能一直膚白,還是妹妹送的呢,她知道妾身喜歡。」又聽天皇道:「皇后待你不錯,朕也賞賜你,讓你日日膚色白嫩。」南容夫人又道:「妹妹送得夠了,妾身只要聖上多多陪著妾身。」天皇語氣十分滿意:「嗯。你很懂事,嗯,還挺大的。」慕容婉兒心想:什麼大?她頭大么?頭大的是她好不好!

「終於不叫自己奴家了,嗯?」南容夫人親了親天皇的面頰,道:「奴家在聖上跟前自然是妾身,只在和聖上獨處的時候這麼叫。」天皇十分感動,道:「再叫叫,朕喜歡。」

慕容婉兒心想,那些妾侍不都是這麼叫的么?為何天皇只喜歡她叫呢?

「妾身,妾身,妾身……妾身謝天皇眷顧。」

終於等他們親密完了,慕容婉兒聽著聲音,他們已經穿好衣服,和兩個宦官走了,梅園沒有人了。她一點一點爬下來,心想,這麼快哦,還以為要很久呢,也就一頓飯的功夫。

她看到了個矮一點的梅花樹,跳著去折梅花枝,折了四五根后,立刻從小路走去了天後所住的太極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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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罪奴,巾幗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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