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冬雪

第二百五十章 冬雪

大魏皇城半雪城,林府。

老太爺裹著厚厚的貂絨襖子,站在窗前,凝望著窗外的飛雪。

「老爺,天氣冷了,您別在窗前站太久。」老管家站在他身後,低聲說道。

老太爺微微搖頭,嘆了口氣,道:「當年就喜歡這雪景,記得那時候還和陛下一起夜宿半雪河。」

老管家笑道:「說起來,那時候老奴就已經開始伺候兩位爺了。」

老太爺眯縫著眼,道:「不過那時候可沒想著,我和他會走到這一步。」

老管家道:「是老爺您體諒聖心,願意為陛下分憂解難。」

老太爺嘴角泛起一抹嘲諷:「是嗎?」

這一聲反問,老管家頓時沉默了,良久才默默朝老太爺欠身行了一禮。他當年是那位身邊的人,許多事情他甚至比老太爺還清楚。

外面傳來一陣聲響,一名僕役走到了門口。

「老太爺,外面有人求見。」僕役輕聲說道。

「誰?」老管家問了句。

僕役道:「南院的雲河大人,跟著來的還有一頂轎子。」

老太爺嘴角泛起一抹嘲諷笑意:「讓他們進來吧,轎子也一併抬進來。」

這話說的很明白,是讓轎子一起進來。

要知道,老太爺回到皇城后,來拜訪的人每日里都有十來波。不過真正能進這林府大門的,卻是少只又少。而有資格乘轎入府的,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人。哪怕是當朝宰相曹正風來了,也得門前下轎步行入內。

雲河走在前面,四名轎夫挑著轎子緊隨其後,從正門入,一直到了最裡間。

老太爺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扶著扶手,一手杵著拐杖。

雲河立刻走進屋內,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叫了聲林大人。

老太爺枯瘦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道:「聽說小猴子在京城鬧了些事情,多有勞煩雲河大人了。」

雲河躬身道:「安之賢弟天資聰穎,才學膽識皆是一時之選,是雲河多受安之照顧才是。」

老太爺眯縫著眼,笑道:「這話說的也是,小猴子是頑皮了點,但確實聰明的很,不可能給人添麻煩。」

雲河聽著,差點沒被噎著。

林安之在皇城幹了什麼?

來皇城的第一天,還沒進城,就在半雪河渡口殺了六十幾人,之後僭越入住林府,和太子二皇子明爭暗鬥,破壞南莞和親,當庭抗旨……

哪一樣不是殺頭的罪名?這些也敢說不給人添麻煩?

要換了他雲河,這些事當中哪怕犯了一樣,只怕司命大人第一個就會要他的命。

雲河苦笑,但也不敢反駁,只能彆扭地點著頭,表示老太爺您說了就算。

老太爺看了看屋外,轎子依然停著,裡面的人依然沒有下來。他揮了揮手:「先帶雲河大人下去休息吧,幾位跟著來的也是客人,都領著去用點吃的。」

「是。」老管家躬身應道

雲河沒有推辭,到門外領著四個充作轎夫的南院高手下去了,就留著那轎子擺在大門口。

後院里一片安靜,老太爺這才起身,杵著拐杖緩步走了過去。到了轎子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林煜文見過陛下。」老太爺躬身行禮。

轎簾掀開,披著素色襖子的神宗皇帝緩步走出。

「我以為你會猜錯。」神宗皇帝淡淡地道。

老太爺枯瘦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已經見過那位了,想來短時間內她不會再想見我。」

對當年老太爺和司命納蘭若若的事情,神宗皇帝自然最為清楚。可以說,當年事情的背後,就有他的推波助瀾。只不過沒想到的是,最終兩人卻沒能成事。一人辭官回鄉,一人成了大魏最冰冷恐怖衙門的情報頭子。

大雪落在兩人身上,很快就積起了厚厚的一層。

「身子不好就在白州呆著,還來京城幹什麼?」神宗皇帝眉頭微顰,「已經這把年紀了,又何必再來趟這渾水?」

話音落下,他沿著碎石道緩步而行。

老太爺杵著拐杖跟在後面,笑道:「沒辦法,養了十多年的小孩子總是有感情的。這京城向來水深,大人物們一個個吃人不吐骨頭,你這個當老子的不心疼,我可是心疼。」

神宗皇帝哈哈一笑,道:「這說的什麼話。」

老太爺微笑不語。

兩人前後腳走在花園裡,周圍的樹木上已經滿是積雪,園中的池子也結上了薄冰。

老太爺嘆了口氣,道:「這些年來一直想著要回京城看看,一直沒機會。漸漸的覺得自己歲數大了,也懶得折騰了,沒想著這最後,還是要來這地方。」

神宗皇帝停住了腳步,皺眉道:「這也是我沒想明白的,你為什麼要來?」

老太爺仰起頭,眯縫著眼看著神宗皇帝的臉:「剛才不是說了嗎,總不能任由他一個人在京城受人欺負。」

神宗皇帝臉上泛起一抹怒容:「你的意思是朕在為難他?」

「不敢。不過有的人,總是盼著他不好,想著他死,擱絆子下套的對付他。陛下,這皇城之中的事,難道真的看不見?」

神宗皇帝一陣沉默,緩緩道:「那你要朕怎麼辦?」

老太爺搖了搖頭:「我就是想知道陛下到底是什麼態度,當年離開皇城的時候,您跟我說的話,到底還算不算?」

神宗皇帝輕嘆了口氣,神色有些複雜:「情況和當年有些不一樣了。」

老太爺呵呵一笑,道:「您的意思是,當年說的話,不算數了?當年您坐上皇位的時候,怎麼跟我說的?絕不讓聖芯庵再把持朝政?現在怎麼樣,無非是走上了先皇的老路。真要把太子扶上位置了,恐怕二皇子就是第二個陳留王。」

神宗皇帝面色陰沉:「林煜文,你好大的膽子!」

老太爺淡淡地道:「都一把歲數了,也活不了幾年了,要是再膽小,只怕以後就沒機會說話了。再說了,您當真能殺我嗎?當真敢殺我嗎?」

神宗皇帝怒極,眼中寒芒閃爍。

老太爺神色依然淡然,彷彿站在他身前的不是大魏天子,而是一名普通的中年人。

良久,神宗皇帝才頹然嘆了口氣:「我以為你能明白我。」

老太爺一怔,轉而發出一陣沙啞大笑。

「我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才來了。聖芯庵控制住了太子,你就準備扶持老二,魔教的人開始支持老二,你又重新倒向太子。呵呵……陛下,你挑來選去就是這兩個,怎麼從來沒想過老三?當年離開京城的時候,你可是跟我說過,若是老大老二都不可,老三就是最好的選擇。怎麼到了今天,你又把這事給忘了?不僅如此,為了你那兩個兒子,竟然還想著要老三死!」

神宗怒道:「我若是要他死,又怎麼會給他指婚南莞公主?!林煜文,你別太放肆了!」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

良久過去,老太爺臉上泛起一抹疲憊:「我老了,也不想爭什麼了。不過小猴子終究是我養大的,我怎麼著也要保他這輩子安穩。」

神宗皇帝淡淡地道:「那你就說服他娶了南莞公主,日後就算宮中有變,他有這塊護身符,也沒人敢動他。」

老太爺輕笑道:「有沒有人敢動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旦娶了南莞公主,這輩子都沒希望坐上那位置了……這一石二鳥的計策你想不出來,是蔡文茂那老東西給你出的吧?」

神宗皇帝一滯,道:「誰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確實能保他一世安穩。」微微一頓,接著道,「皇城也沒什麼好看的,你見過老朋友后,就趕緊回白州吧。畢竟是家鄉,最後總是要回去的。」

風雪依然,老太爺站在水池旁。

神宗皇帝已經離去許久,但老太爺依然低垂著頭,不知在想著什麼。

「老爺,進去休息吧。」老管家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老太爺身後,低聲說道。

老太爺眼中泛起一抹疲憊:「休息……是該休息了。」

……

林安之坐在小酒館的窗前,眯縫著眼看著外面飄落的雪花。

小酒館已經開了一個月,一切似乎都已經步入了正規。自然,這其中是發生了不少事情的。例如因為酒價鬧事的士兵,例如幾個不開眼的小賊。不過在林安之看來,這都是小事,談不上什麼想法。

或許唯一值得說道的就是從白馬關傳來的消息,大魏終於發兵了,除了正西道上原本的二十萬大軍外,還從正北道、西南道、中央軍三處調集了共計十五萬兵馬過來。

之後,西晉大軍和大魏兵馬在白馬平原上展開了一場大戰。

據說是雙方個又死傷,不過從傳來消息的士兵臉色來看,西晉似乎沒佔到什麼便宜。

這或許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

正想著,窗外忽然響起一陣噗噗的聲音。林安之抬眼看去,就見一隻雪白的鴿子停在了窗口,在這個鴿子的腿上還綁著一塊白布。

鴿子也不怕人,林安之毫不費力的就把它從窗戶上捉了下來。

解下白布仔細看了良久,他的嘴角泛起了一抹淺笑。

「終於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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