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開課
帝王所言不虛，出了密道便是豁然開朗的大路，一輛青灰色的馬車正停在不遠處，而守護在馬車邊的鄧銳，一見蕭月璃出來，身上還披著帝王的大氅，便又驚又喜的迎了上去，深深揖了一禮：「恭賀璃姑娘大喜！姑娘，請上車，奴才就不送了。」
蕭月璃已聽不見任何聲音，整個人如同被抽幹了靈魂的木偶，任人擺弄著走向早被安排好的路，儘管她並不願意……
鵝毛大雪席捲著冷風，鋒利的斬斷了一切顏色，為整片天地換上死氣沉沉的銀裝，視線所及，皆是刺目的雪白。
自那日從宮裡回來，蕭月璃便病倒在床上，那位宮裡的女醫官來瞧了瞧，開了劑驅寒的方子，可惜喝了幾日都不見效。
蕭正冒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日三趟的往璃閣跑，若是跑不了便讓王琦露替代，現而今他的前途與榮華富貴都系在蕭月璃身上，何況那日蕭月璃大氅上的天家龍紋，蕭家上下可都看的仔仔細細，私下裡自是什麼閑言碎語都傳得出來。
所謂三人成虎，聽多了這話的蕭正冒也不禁相信，蕭月璃興許已被臨幸……
蕭月璃的病是急火攻心，又受了風寒引發了寒症，才會來勢洶洶，歸根究底還是心病所致。
她是病了，卻擋不住那些貴眷的熱情，拖了這些日，究竟誰家的女兒能入課上，總得有個說法。
帝王給的那本冊子便是答案，入了這本冊子的名字，那便是內定的嬪妃，即便最後不成，入選的機會也總比旁人大些。
蕭月璃渾渾噩噩的倚在床頭翻著冊子，王琦霜與花粹在炕案上擺了筆墨紙硯與茶盞，下頭腳榻支起小火爐，熬著蕭月璃的湯藥。
冊子上的名字倒不少，備著家世與姓名年齡，但只有前頭一頁是硃筆記下，可見這幾個是要緊的。
蕭月璃細看著，不自覺便呢喃了出聲：「永連候獨女，兵部尚書嫡女……」
王琦霜耳尖聽見了蕭月璃的呢喃，便含笑應道：「姑娘，永連候是平國公的親弟弟，先帝登基后不久便急病薨了，留下一女如今養在平國公府中，兵部尚書趙大人是煦閣院大娘子的親哥哥，平國公夫人的親弟弟，若論起來，彷彿與姑娘也有中表之親。」
蕭月璃微微一愣，倒是沒想到帝王選中的人竟然都與沈家有關，烈火烹油之勢，反而顯得有些刻意。
「南昌侯嫡長女莫嫣霞……」蕭月璃又往下看，看到一個與這些世家大族都毫無干係的名字。
王琦霜聽了便笑道：「姑娘，南昌侯是先帝麾下的舊將，曾三次救駕於危難，還損了一條腿，先帝登基后便賞其侯爵之位，南昌侯共有二女一子，都尚未婚嫁，姑娘方才所言的嫣霞姑娘便是長女，還有一女名為嫣然，年方十四，未到閱選年齡。」
蕭月璃瞭然，南昌侯這一家是真正的股肱之臣，可惜老侯爺身有殘疾，後人又氣力不濟，便只有靠外嫁的女兒爭口氣了。
如此半日看下來，終是定了四家女眷：永連候獨女沈玉潔，南昌侯嫡長女莫嫣霞，兵部尚書之女趙寶琳與吏部尚書之女齊瑩。
開課的日子便定在三日後，消息一放出去，京師之中仿若炸鍋，前些日子向蕭正冒討好奉承之人，眼見著蕭家內宅大權旁落，深恨不能早些與趙家撇清關係，如今人家正牌的掌家姑娘回了府，借著恩眷清舊賬，偏生叫人挑不出錯來，只能自己咽下這啞巴虧了。
蕭家上上下下都開始打掃清理開課的偏院，蕭正冒瞧著庫房裡送來的禮都快塞不下了，笑的合不攏嘴，許是大喜過望，竟文思泉湧，為偏院親提了匾額：朝暉堂。
然而名單定下第二日，蕭正盼便攜著史青黛進了璃閣，還送了極厚的禮，六十六對小金魚。
蕭月璃撐著病體見了她一面，禮倒是沒收，但史青黛她卻留在了課上。
蕭正盼心心念念的便是希望史青黛的前程高過宮裡那位當妃子的長姐，可那位嫡長女是宮裡的嬪妃，天子枕邊人，若史青黛再高……莫過於皇室正妻，可惜的是，如今天子只有一異母弟弟，還是個只知花鳥魚蟲的荒唐王爺。
蕭月璃不在乎許史青黛這點子甜頭，左右都是成不了事的，但若有了這份念想，蕭正盼的心思多少能夠安穩些。
開課那日，艷陽高照，晴空萬里，是個極其吉利的好天氣。
朝暉堂丑時起便早早燒上了地龍，又燃了十幾個炭盆，直至朝暉堂暖如春日，才慢慢撤了幾個炭盆，裡頭擺設書案都擦得一塵不染，擱置的文房四寶、茶具擺件都是用上好的材質製成，蕭正冒唯恐丟了面子，故而出手極為闊綽，還在朝暉堂內設了兩架四扇的琉璃點翠山水屏風，以顯蕭家的大氣。
蕭月璃穿了件絳紫色的如意團雲紋勁裝，領口與袖口處皆以細細的鳳毛滾著邊，素色腰帶下左右兩邊各配著一個梅花香囊，外套一件銀鼠大氅，再捧上織花錦的手爐，便進了朝暉堂。
蕭月華早已坐在裡頭，那一身花團錦簇的顏色衣裳比懸挂的烈陽還刺眼，因著趙宜昏迷不醒，蕭月華已多日不曾出煦閣，如今再見，那身量竟比從前瘦了大半，精神也不似之前，只是那怨恨的目光卻始終未變。
蕭月璃冷冷一笑，趙宜這條命如今是被那位女醫官用藥吊著，那位女醫官又是宮裡派出來的，齊小娘已死，李小娘又自顧不暇，煦閣早已不曾再施藥，按理應當早就治好了趙宜，卻拖延至今，想來也是背後那人的吩咐。
也是，閱選日子在即，若是趙宜這時死了，她與蕭月華皆要守孝一年，便要錯過今年閱選，且趙宜若是安然無恙，必然會為女兒鋪路而起異心，倒不如就這樣半死不活的躺著，於大家都好。
至於什麼時候讓她斷了這口氣……
蕭月璃便不必再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