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師威

此次進學的姑娘共七位，分別是蕭家這邊的三個姑娘，沈家的玉潔姑娘，趙家的寶琳姑娘，莫家的嫣霞姑娘，以及齊家的嫡姑娘阿瑩。

趙寶琳與沈玉潔一進朝暉堂便緊緊拉著蕭月華的手噓寒問暖，還配合的掉兩滴眼淚，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將蕭月璃這個正牌嫡姐丟在一旁理都未理。

蕭月璃並不惱怒，只是隨意撿了處靠窗的僻靜角落坐定，安心等著擺架子的王琦霜。

對比這兩位厚此薄彼，毫無大家風範的高門貴女，之後進來的莫家姑娘，倒讓蕭月璃真正意識到什麼是高門貴女的氣派。

莫嫣霞上穿著一件煙青色綠竹枝纏梅暗紋小襖，下配著一襲暈白色素紋長裙，利落的單螺髻上只綴著幾支珠釵，另在鬢邊簪一朵小小的臘梅絹花，捧著嫩青色織花錦手爐，簡單大方而不失優雅，甫一進屋，便叫人眼前一亮。

且莫嫣霞容貌姣好，完全沒有武將之女的粗礦，反倒讓蕭月璃想起江南的書香閨秀。

「璃姐姐妝安，華姐姐妝安，趙姑娘安，沈姑娘安。」莫嫣霞一一福過禮，只是那幾句稱呼落在蕭月璃耳朵里，不禁暗嘆此人好一顆玲瓏心腸。

莫嫣霞是候府嫡女，儘管屈就於蕭家女塾，論身份卻仍在蕭月璃蕭月華之上，但她依舊道了親近的禮，而對於那兩位舊朝之女，不過是盡了面上的禮，且將出身最尊的沈玉潔放在了最後，顯然是道明了陣線。

沈玉潔冷哼一聲，不情不願的回了禮，隨即拉著趙寶琳與蕭月華離莫嫣霞又遠了些。

莫嫣霞看都不看一眼，只提裙落到蕭月璃前頭的席位上，柔聲問道：「我若坐此處，可會礙姐姐的眼？」

敬酒已送至嘴邊，蕭月璃自然不會蠢到下了她的面子，仍以微笑回應：「怎會，求之不得。」

莫嫣霞嫣然一笑，恭謹落於席位之上，還不忘回蕭月璃一個感激的笑臉。

齊家的阿瑩姑娘不久也進了朝暉堂，相對起堂內這幾位的花容月貌，齊瑩不過是中人之姿，且屋內的又同樣都是即將閱選的官家小姐，不免低了一頭。

蕭月璃側首細看，蕭月華那姐妹三人對這位吏部尚書家的千金似是頗有偏見，只粗粗回了禮，便又湊到了一處說話。

還是莫嫣霞大方的解了齊瑩的困頓，招招手道：「齊家妹妹吧？快來這邊坐。」

齊瑩倒也看明白了陣營，果斷承了莫嫣霞好意，落座於蕭月璃之後。

蕭月璃親自為這可憐的炮灰瑩姑娘續了八分三清茶，齊瑩靦腆一笑，接過茶盞喝了兩口，臉上紅撲撲的，倒格外惹人憐惜。

史青黛年紀最小，故而來的也最晚，朝暉堂兩側各坐了三位姑娘，陣線已然分明，史青黛微微一愣，下一刻便叫跟著的丫鬟婆子們將她的書案挪到最後頭的中間，老老實實的坐定。

莫嫣霞回眸輕笑：「好伶俐的妹妹，璃姐姐好家教，嫣霞見識了。」

蕭月璃皮笑肉不笑：「表妹年歲尚幼，不過是來湊個熱鬧罷了。」

莫嫣霞含笑不語，只是不禁又看了蕭月璃兩眼。

王琦霜身為師表，自是要擺足架子，待朝暉堂內的茶水換過了一輪，方才被婆子丫鬟簇擁著而來。

眾位姑娘眼見師傅前來，也乖乖的收起了各路心思，本分的起身福禮：「姑姑萬安。」

王琦霜並未叫免禮，而是將身上的鳳毛大氅解下，拍了拍灰棕色綉金線團花坎襖上的風塵，在丫鬟婆子恭敬的攙扶下，緩緩落於主座，隨即便用那一雙凌厲的鷹眼掃過下座的七位姑娘。

除蕭月璃外的六人，皆以為這是師傅給的下馬威，便屏息凝神的拘著禮，不敢喘一聲大氣。

「怪道兩位候府千金也要入我的學堂，原來這有爵之家的規矩竟也懶散至此，是該好生習學一番，便叫諸位姑娘也知道知道，何為規矩。」

一開口，便是一番訓斥，而眾人卻不知錯在何處，只得愈發謹慎垂首，老老實實的聽訓話。

王琦霜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語氣放柔了幾分，緩緩道：「許是諸位姑娘心有疑惑，我便一一說來，讓幾位姑娘都清楚明白……」王琦霜說著，身子又正了正，肅然道：「方才我一進來，姑娘們行禮，便行錯了禮，萬福禮對自家尊長，平輩尊者皆可用，但入這學堂便是師生，今日初初見面，姑娘們行這萬福禮，是將我尊為自家長輩？還是尊為平輩呢？」

此話一落，便是涵養極好的莫嫣霞也不禁白了臉色，雙膝不自覺又往下屈了屈。

「幸而是在後院內宅，若是在天家……頃刻便是不敬之罪！」

這話極重，驚的七人紛紛展裙跪地，似是對這位師傅心悅誠服。

王琦霜勾起唇角，看著底下這群沒見過大世面的世家閨秀，悠悠道：「便是『萬安』這兩個字，輕易也用不得，天家規矩森嚴，『萬』字為尊，只有宮嬪小主才能用得，余者不過是聲『安好』罷了，姑娘們出身大族，想來也是入過皇城的，許是天長日久，這些細枝末節都忘記了吧。」

這話，便是直直的打了前頭幾位貴家出身的姑娘的臉，沈玉潔與莫嫣霞臉上臊的通紅，不敢再言語。

「姑娘們都起身吧，我不過是嘮叨幾句，若幾位姑娘有心便記著，若無心便丟棄也好，終歸也是各人的緣法。」

莫嫣霞總算是回過神來，正了正神色，恭謹道：「姑姑句句金言，學生受教良多。」說著，便擺正了身形，恭恭敬敬的行了稽首大禮：「還請姑姑受嫣霞一拜，全師生之份。」

莫嫣霞一動，後面幾個也都回過了味，紛紛行了大禮，正式拜下這位師傅。

王琦霜心滿意足的一笑，讓七位姑娘都起了身，看著底下被自己震撼住的學生，心頭自豪油然而生，再半真半假的擺兩分架子，便正式開了課。

經此一番，沈玉潔與趙寶琳這兩個張揚的收了爪子，莫嫣霞這個潔身自好的放下了架子，齊瑩與史青黛兩個靦腆羞澀的也都開朗許多，就連蕭月華，也都暫時收起了那些怨憤，勤勤懇懇的學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