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霜露
聽了三日下來，蕭月璃發自肺腑的覺得，自己小瞧了這位宮裡出來的女官，到底是歷經三朝的老人，在「腐秀之亂」與「天龍之變」下虎口脫生的倖存者，怎會沒有本事。
自宮規禮儀，至點香烹茶，再至言談舉止、插花消遣，每教一處都恰當的借用一些實例，只挑要緊的話傳授，沒有一句廢話，便是課上日常閑談，也都是存了十八顆玲瓏心，稍有不妥，便會被訓失儀，再罰上幾十遍《女傳》。
偏生這番嚴酷教導，人人都嘆服，就連金尊玉貴的沈玉潔偶爾向她的叔叔嬸嬸哭訴幾回，也被平國公夫人斥了回來。
因此聽課的這幾日，蕭月璃格外清靜，還知曉了許多後宮情形。
沈貴妃與妍妃姐妹自不必言，皆是平國公府抬出去的姑娘，只不過一個是嫡女，一個是庶女，一個金尊玉貴由先帝賜婚正大光明抬入潛邸，另一個則是被毫無廉恥的送上龍床，縱為宮妃，亦有雲泥之別。
帝王於女色上並不痴纏，只獨愛皇后一人，其次是沈貴妃，再次是妍妃，至於其他人……
蕭正盼嗤之以鼻的史家嫡長女便是潛邸時隨了帝王的侍妾，帝王登基封了貴嬪，如今……仍是貴嬪。
還有一位郭貴嬪，是帝王潛邸上來的通房，一樣封了貴嬪，迄今為止仍在原位。
這二位皆不甚得寵，蕭月璃私下裡想著，許是太后與先帝心疼兒子年歲漸長卻無人照料，這才抬舉了她們二人，說穿了，就是讓帝王通曉人事，至於得不得寵，並不重要。
婉妃與陳昭儀皆是帝王登基之初進宮的嬪妃，陳昭儀與妍妃是同時進宮的，只不過陳昭儀是被正式封進後宮，而妍妃上位的手段著實不怎麼光彩。
至於那位婉妃娘娘，則是高臨國送來和親的公主，盟國討好，於剛剛坐上龍位的帝王而言無疑是如虎添翼，他沒理由拒絕，可惜婉妃入宮三年有餘仍無身孕，故而才一直停在妃位上。
後宮如今統共就這七位娘娘，皇后獨寵，沈貴妃精通管家之能，妍妃以色侍君，婉妃懂異邦風情，陳昭儀冷傲孤僻，餘下兩位……著實可憐。
「姑娘，廚房送了羊羹來，歇歇再寫吧。」花粹將炕几上的油燈小心翼翼的挪遠了些，將那碗熱氣騰騰的羊羹擱在上頭，心疼的看著蕭月璃抄著《女傳》，憤憤道：「王姑姑也真是的，與姑娘這般交情，還罰得這麼狠。」
蕭月璃莞爾一笑：「她若不一碗水端平，怎麼鎮得住那幾位世家閨秀……」蕭月璃說著，忽的抬頭道：「黛姑娘年紀最小，回頭挑些璃閣二門上得力的婆子媳婦送過去，讓她們好生伺候著，孤兒寡母，寄居人下，日子難過。」
花粹乖乖應下，半晌沉寂，花粹便大著膽子抬頭去看，卻見蕭月璃冷冽的面容在昏暗的燭光下竟比院里盛開的臘梅還要美上幾分，不覺呆住。
這樣冷艷的美人兒，怎會輕易隕落凡塵呢？
也許，真的只有那座金碧輝煌的皇城才適合她棲身，而不是屈就於小小內宅之中……
日子便在這不知不覺間悄然劃過，蕭家園子里的冰雪漸漸消融，迎春的綠芽也在枝葉間緩緩冒頭。
王琦霜的課隨著閱選時日將近，也已到了尾聲，半個多月的嚴厲課程教下來，幾位世家姑娘的性子也都收斂了許多。
跋扈的沈玉潔與趙寶琳愈發有了端莊儀態，羞赧內向的齊瑩開朗愛笑，滿腹怨恨的蕭月華收了自個兒的脾氣，每日都在閨閣之中苦練女紅與四藝，莫嫣霞本就端莊得體，但潔身自好不免有些架子，聽了王琦霜的教誨沒幾日，便放下了架子，老老實實的與人交好，便是年紀最小的史青黛，也都學了賢淑之態。
各家的長輩見了自家姑娘轉變如此之大，對王琦霜這位授課師傅更是感激涕零，結業之時，平國公夫人送了滿滿一匣子的珍寶為辭師禮，南昌候夫人送了整套玉器，趙夫人與齊夫人各送了綾羅綢緞，蕭正盼亦送了兩對沉甸甸的足金牡丹項圈……
根據王琦霜紅潤的氣色來看，除了這些明面的禮，應當還有其他的暗禮進了腰包。
王琦霜倒也上道，化了一對足金小豬打了兩對鐲子，分別送進了煦閣與璃閣，只不過璃閣這一對，是由王琦霜親自送來。
「姑娘大喜之日將至，妾身特打了這對鐲子為姑娘添妝，還望姑娘不要嫌棄才好。」
「姑姑有心，我便不客氣了。」蕭月璃示意花粹收下那對鐲子，便再無下文。
王琦霜心知這些日子的授課已耍足了威風，而這位主子姑娘也極為給面子，如今課已授完，她這份威風自然也得收回去，何況還有事相求。
思及至此，王琦霜故作為難的看了眼花粹，蕭月璃會意，借口命花粹退了出去，才正眼打量起王琦霜，對她的後路亦有了打算。
「姑娘肯收，便是妾身的福分，只是……」王琦霜猶猶豫豫道：「妾身入府本就為教授姑娘們閨閣之禮，如今已然結業，妾身也不好在府中多留，可妾身家中實在無依無靠，因此還得厚顏求姑娘給個棲身之地，還請姑娘垂憐。」
蕭月璃微微勾唇，她便知道王琦霜打的是這個主意，且這條後路也是她默許的，不過差個由頭罷了。
「姑姑想著的，也正是我想著的事，好歹相識一場，姑姑身份又尊貴，怎好輕易就走呢？我這兒有個主意，就怕冒犯了姑姑。」
「妾身豈敢，姑娘請講。」
「如今這家中情形，姑姑也是看在眼裡的，大娘子卧病在床，打理不了內事，李小娘又剛出月子，身嬌體弱的，怕也是有心無力，露姨娘……到底年輕些，資歷略有不足，若是我走了，這偌大的內宅竟無人可以主事，傳出去未免讓人笑話。」
王琦霜心中一動：「姑娘的意思是……」
「若是姑姑不嫌棄，我倒是可以向主君進言，聘姑姑做二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