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

——我瞥見幽深的黎明。

風聲越發急促，就好像有鶴在耳邊尖叫。大海完全變了臉色，向二人顯露出了猙獰的波濤。

小小的橡皮艇在浪間打著轉，如秋日落葉般飄零無助。

已經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了，在又一次從浪頭落下來之後，葉藏青緊緊地攥住了太宰治的手腕，然後將他拉向了自己的懷中，並攬住了他的腰——

太宰治只覺得自己的手腕上一緊，然後就落入了一個帶著淡淡蘭香的懷抱，少女紮起的馬尾被風吹拂在了他的臉上。

軀體緊貼著，太宰治聽到了對方平穩而又堅定的心跳——也許裡面還夾雜著他的。

幾乎要傾覆的橡皮艇被收入空間，巨大的，散發著聖潔白光的天使之翼再度從少女背後展開——

「抱緊了，我保證你會安全的。」

少女帶著笑意的聲音幾乎要被風吹散。

他們乘風而起。

如刀一般的厲風混雜著水珠撲面而來，太宰治不得不閉上了眼。

狂風在尖嘯，巨浪在怒號——自然正在呈現她最為狂暴的聲音。

然後，驀地，像是按下暫停鍵一般，幾乎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巨大的雙翼收攏，幾乎不留一絲縫隙地護住了他，同時白光亮了起來。

膝彎上的手一緊，太宰治敏銳的捕捉到了一股一閃而逝的血腥氣。

將二人加到一定速度后，憑藉強大的離心力，少女抱著太宰治成功衝出了龍捲風的包圍圈。

不知過了多久，風溫柔了下來，變得再度柔軟如少女的眼波，太宰治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長長的羽翼潔白而又光明，剛剛聞到的血腥味就好像一個幻覺。

少女側臉的線條細膩而又柔美，淡粉的唇色令人不禁想到飛舞的櫻花花瓣，長長的捷羽被破雲而出的陽光鍍上了一層金色。

而當她俯首露出那雙熔進了陽光，翻湧著海浪的湛藍色眸子時，太宰治不禁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讀過的一句詩——

「當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我瞥見幽深的黎明，我看到古老的昨天，看到我不能領悟的一切。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動，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間。」

——真美啊。

太宰治想著，可是你就要走了嗎？為什麼呢？又要，去哪裡呢？

他突然有些厭惡自己的敏銳了。

「回過神來了？」

少女低頭看著被公主抱在懷裡的太宰治，笑得像是從沒有被高速的船骸碎片差點砍下一隻翅膀一樣。

她微抬了抬下巴。

一雙白色的手套突然出現在了太宰治的胸前——

「把它戴上，然後不要和我有任何肌膚接觸。」少女向他眨了眨眼，「接下來可能會有點刺激——」

聖潔的天使之翼突然從少女背後消失了，他們一齊向海面墜去——

在他們即將入水的那一瞬間，灰色的羽翼在少女背後展開，以一種比之前迅捷得多的速度，他們再度回到了天空。

新出現的翅膀比之前的略小一點，初看遠沒有剛剛的天使之翼華麗，細看卻發現每一根煙灰色的羽毛上都折射著七彩的光，並隨著陽光的變化而變換——

如果說光天使的翅膀是絢麗華美，那麼霧鶚的羽翼便是低調奢華了。

揮舞著新的翅膀，他們的速度明顯快了不少。

「剛剛面對龍捲風的時候，」太宰治好奇地看著少女的新翅膀，問道，「小葉你就不害怕嗎？」

「太宰先生，只有擁有死亡的人才會害怕。」少女輕柔地回答道。

「我曾經有一段時間很喜歡自己置於九死一生的境地，去享受在生與死之間遊走的刺激。」

「但是在發現自己無論怎樣，甚至整個人在高溫下氣化都會恢復如初之後，這種刺激就幾乎消失了——它留給我的只有受傷的疼痛而已。」

「那麼，作為女性，」太宰治專註地凝視著少女美好的側顏，他突然直起了身來，在她的耳畔輕聲說——

「葉先生，您嘗試過另一種『在生與死之間遊走』的刺激嗎？」

輕佻的話語伴隨著呼出的熱氣一齊噴撒在少女的耳尖上。

然後，他親吻了少女線條柔和的下巴，輕巧得像是在輕吻一片櫻花的花瓣。

我艹——

在人間失格的作用下，二人再度向水面墜去——

所幸少女的反應及時，在他們落水之前，她又重新抱著他飛了起來。

「唉——沒掉下去嗎？我本來還期待看到小葉的衣服被打濕時的樣子呢。」太宰治無不遺憾地說道。

「呵，」少女溫柔地抱著黑髮的青年，像是新郎將自己的新娘小心而珍視地抱起，「雖然在歷史書上，我的形象大多很光明，但是這不代表我真的就很正直——」

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卻無端讓人感到脊背發冷——

「太宰先生，你知道治癒異能最有效的地方是在哪裡嗎？」

「——是刑訊室啊。」

——天涼了，該給皮皮蝦剝皮了。

微瀾的海面上游弋著幾個灰黑色的三角，白色的刀光閃過，帶起幾縷鮮血，少女毫不猶豫地鬆手——

被划傷了的太宰治直直地墜入海中。

就如同投下一塊石頭一般，太宰治一點掙扎的意向都沒有，海面在激起一片水花之後便恢復了平靜。

然而隨著血腥味的蔓延，四周的鯊魚迫不及待地聚攏了過來——

黑色的三角游弋而來，水面泛起不平的波紋。

短暫的寂靜過後，水花四濺，血腥味蔓延開來。

——————

「國木田君，」白髮的少年眺望著遠方的天空，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憂慮，「太宰先生他們……還活著嗎？」

——在那片海域上，剛剛似有神明在宣洩憤怒。

他不期然想到了朝霧小姐溫暖的掌心，還有太宰先生似乎總是漫不經心的笑容。

揉了揉自己的白髮，他還想起他們都曾拍著自己的腦袋，鼓勵自己走出過去的陰影。

【我的父親也是反異能者，殺死我父母的人和襲擊者是一伙人。】

【他們的目標是太宰，似乎是想要解開某道海底的封印。】

【太宰已經被他們抓走了。】

【我會將太宰完完整整地帶回來的。】

【放心，以及再見。】

回憶著，中島敦艷麗的眼瞳逐漸暗淡了下來——

千萬，千萬要活下來啊。

看著手機上發來的簡訊，國木田獨步一直緊皺著的眉頭卻放鬆了下來。

「他們沒事，」他的語氣輕鬆了起來，「改變方向，我們現在就去接他們。」

——————

捏著太宰治覆有白絲襪的小腿，飛翔的少女將剛剛從鯊魚口逃生的青年倒提在空中。

青年破損的衣物處還沾有未凝固的鮮血，但他裸露出來的皮膚卻光潔白皙，沒有一絲傷痕。

「真是過分呢，說好的要保證我的安全呢？」也許是被倒提在空中的緣故，太宰治的聲音有些悶悶的，「還有，葉藏青葉大人，我們能換個姿勢嗎？」

「怎麼，難道太宰先生現在有性命之憂，或者不完整嗎？我記得被鯊魚啃走的每一塊我都是補上了的。」少女故作驚訝地反問道。

「太宰先生可是很重的呢，你知道我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壓下將你削下一塊的念頭嗎？」

「所以啊，就請稍微忍耐一下吧。」

「……」

雖然聽著可怕，但是事實上，她幾乎在鯊魚咬下第一口的同時就將他撈了起來，並且治癒了他的傷口。

可是還是好疼啊。QAQ

一塊嶙峋的岩石突兀地聳立在海面上。

少女舒展著雙翼，繞著那塊高大的岩石旋轉滑翔。

挑選好了角度，那把繚繞著霧氣的華麗短劍又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向前輕輕一劃，如霧一般的劍芒平平飛出，在那塊嶙峋的岩石上削出了一個可供容身的平台。

碎石落入海中，激起一片水花，隨之顯露出來的切面光滑如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