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揣著兩雙鞋面,輕叩朱硫家的木門:「朱大哥,穆姐姐,我是小冰。」
穆沅來開的門,見小冰和個小雪人似的連忙拉她進來:「哎喲,這手凍得和冰一樣,說了不急的,你怎麼還是送過來。」
言冰搔搔頭:「相公在家裡有要緊事情做,我怕弄出聲響耽誤他,索性過來你這邊。」
穆沅盛過一碗熱氣騰騰的湯,上面浮一層金黃的油花:「我下午熬了雞湯,還剩下點,你喝。」
「很香呢,穆姐姐的廚藝真的好。」她接過來,鼓起腮幫子吹吹,咕嘟咕嘟小口咽著。
穆沅拖她坐到床上,下面點了炕火,一會功夫,言冰的小臉變得紅撲撲的,她把鞋面取出來,白緞面上嫣然描畫著大朵的牡丹,選了粉色的線,綉完大半朵的樣子,已經是栩栩如生。
「真正是巧手。」穆沅驚喜地搶過去看,「你咋畫這麼好看的,這手藝和誰學的。」
言冰難為情地低下頭:「好像一直就會著,那天穆姐姐問我會不會,我就應下來。還不曉得姐姐可喜歡。」
「喜歡,喜歡,比城裡店鋪里買的還好呢。」穆沅連連點頭,「這方圓百里估計都沒人敢得上這手藝了。」
朱硫湊過來說:「是很好啊,小冰說她以前生過大病,把很多事情都忘記得一乾二淨。」
「哦,是嗎!小冰,你不記得自己哪裡人,家裡爹娘尚在否!」穆沅小心試探地問。
言冰皺皺眉,好像很用力地想,然後一臉抱歉的表情:「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相公一個人,相公說我是孤兒,爹娘都不在人世,幸好有他一直照顧著我。」
穆沅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手背在後面對著朱硫擺了一擺,朱硫立馬一拍腦袋:「看我這記性,說晚上要去和村口老鐵合計借牛的事情,怎麼給忘記了,你們姐倆做針線,我先過去。」
「記得把皮襖子穿上,外邊凍得什麼似的。」穆沅細細叮囑過,送他出門,又返回床上坐定。
言冰一直看著她,訕訕道:「姐姐和朱大哥真是恩愛,看著叫人眼熱。」
「怎麼,你相公對你不嗎!」穆沅不動聲色地將盛著針線的簸箕捧過來,不經意地問。
「怎麼會,相公對我可好了。」言冰不自覺地提高聲音,「只不過相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一直陪著我而已。」
「他都忙些什麼呀!老不見他在家。」
「我沒問過,相公是要做大事情的人,他那麼聰明,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言冰想著他的模樣,低頭傻傻地笑,「穆姐姐,你不是也說我相公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穆沅一愣,隨即介面:「是,你那相公長得真是好,那眉眼,是女人見著都會喜歡的。」她擠過身子,湊在言冰耳朵邊,「可別告訴你朱大哥,不然他可愛吃醋。」
言冰連忙又搖手又搖頭的:「怎麼會呢,我絕對不會說的。」
穆沅壓低聲音,問了她幾句,言冰的臉噌地就紅了,象燒起來一樣,支支吾吾地含糊不語,穆沅追著問:「怎麼,還不好意思說啊,你們不是都成親好幾年了。」
「穆姐姐,我們,我們。」言冰險些連手中的針線都拿捏不住,一隻手使勁捏著衣角,臉都快埋進胸口。
穆沅偏偏還不肯放過她,又催問了一次:「我可都一五一十和你說了。」
言冰嘴唇開開合合,聲音低不可聞。
「啊!你說什麼!」
「小冰,回家了。」一個清清亮亮的聲音傳進來。
言冰幾乎嗖地從炕床上跳起來,結結巴巴的:「我相公叫我回去了。」
穆沅見再問不出什麼,柔柔一笑:「傻丫頭,你慌裡慌張地做什麼,被你相公看到,還以為我要吃了你。」
「哪裡有。」她一蹦一跳到門口,拉開門閂。
宋殿元長身玉立背著手站在雪地中,衣裳被雪光映得隱隱迭迭,見她出來,微微一笑,兩道濃麗的眉舒展開:「小冰,很晚了,我來接你回去。」
「恩恩。」言冰對著屋裡大聲道:「穆姐姐我走啦,鞋面已經綉好了。」
「哎——」穆沅細細應她。
他伸手給她握住,言冰緊緊抓住他的手指頭。
「臉怎麼這麼紅。」他撥開她厚重的額發,將手放在她額頭上,「別是著涼了。」
言冰笑得眼睛眯成條線:「穆姐姐家暖和唄,我這麼好的身子怎麼會著涼。」
兩家之間的距離不過十多步,言冰數著數走,真想這條小路長一點,再長一點,就能一直抓住相公的手不放,相公的手指長長的,圓潤潤的,指甲修剪地整整齊齊,牽在一起很舒服。
原來自己家裡也很溫暖,看來相公早把炕爐點好,言冰梳洗好,寬了外衣,縮在厚厚的棉被裡,只露出一雙眼,望著宋殿元。
宋殿元好笑地看著她,清凌凌的眼此刻睜地圓圓,象只小兔子:「怎麼了,小冰!」
「我在想,穆姐姐家好寬敞,她家裡屋只有一張床。」
他呆立在原地,沒有回答。
「你穆姐姐是不是和你說什麼了!」他的臉微微沉下來,眼光銳利,雖然嚴肅的樣子也依然很好看,可是言冰覺察到了。
「相公,我說錯話了!」
「沒有,你別瞎想。」
「那你為什麼不開心。」言冰悶悶地往棉被裡又縮了一縮,方才從穆沅家出來,一眼看到相公的樣子,那種歡喜,彷彿不能形容地美妙,可曇花一現般的,相公又變成原來那個帶點冷漠的相公了,她不過多問了一句,只有一句話。
「快睡吧,你忙一整天了。」宋殿元在對面的小床上躺下,順帶吹熄了蠟燭。
「相公,今天我賣了十七個雕像,下次我還去集市。」
「恩,下次還去。」
「我再買上月齋的牛肉!」回來的時候,桌上放牛肉的碟子空了,言冰想著又有點開心,果然相公最愛吃那口。
「別買了,太貴。你坐一整天只賺那一點。」
黑暗中,他彷彿翻了個身,安靜下來。
言冰想著穆沅咬著她耳朵問的話,她沒有敢問相公,為什麼我穆姐姐說的那些事兒她一點都不明白呢,抱著枕頭,她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