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篇 (陸)
「嘖嘖嘖,還好命大,不然就被人吃了。」
鸞鳥站在樹梢上搖著頭唏噓著,反倒嚇了樹下那位一跳。
無奈身體實在虛弱,青衣男子連起身都十分吃力。
「行了,它不會對你下嘴的。」少年看了眼上方那個還在碎碎念的傢伙。
見少年看向自己,想到之前火籠中的滋味,鸞鳥還是識相閉上了嘴。
可青衣男子還是有些擔憂,直到少年將鸞鳥叫到自己身邊后,男子才算放心下來。
見青衣男子用袖子抹著額頭上的汗珠,少年伸出手打了個響指。
鸞鳥抬頭望去,在少年手中多了根檀香,隨風自燃。
少年將香插在自己面前,鸞鳥只覺得這香味道蠻好,為不能吞到肚子里而可惜。而青衣男子神色動容的向少年雙手抱拳致謝。
「這是何物?」鸞鳥看得一頭霧水,檀香之物,小爺過去倒是常見,莫非青衣男子見識淺薄連此物都不曾見過?
「此香名去留無意。」少年說道。
「古怪的名字,不過味道還蠻好聞的,有點醉人。」鸞鳥忍不住又深深吸了口,隨後便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此香為安禪山特產,量少,這根還是白姐姐給的。
去留無意,尋常人只能沉浸其中清香陷入昏睡,而心有憾者卻能藉此穩住心神,修補本源。
青衣男子向少年致謝正是因其心境與本源在香味的作用下得到了平復與滋養。
「本源缺以致體弱,依你目前狀態,所傳的怕不是遺物吧。」少年低下頭將被催眠的鸞鳥放在懷后緩緩說道。
青衣男子聞言面露苦笑,他確實活不過三天,不然也不會去請外人來幫忙。
「繼續說。」
待心神穩定后,男子清了清嗓子,這才繼續講了起來。
···
半夏好不容易從魔爪中逃出,此時他已然失去了對整座天下的憧憬,疼痛刺骨無時不在嘲笑他當初離開前的天真。
不等雙臂恢復行動,他便向著自己的家鄉跑去。
他要將外面天下的險惡告知家鄉後輩,不能讓它們陷入與自己相同處境。
只是,歷經三月後,出現在眼前的卻不再是記憶中的家園。
了無生機,怪石牙立,一片荒蕪。
拖著疲憊的身體,他終於來到了本源所在之處。
荒蕪山谷,只有一株植物隨風微顫,夕陽映襯,孤單又荒涼。
不過,宗門長老並沒有派人跟蹤他,也算是保住了整座山谷的命脈根本。
要是此時宗門長老帶人出現,他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半夏倒在地上,身心皆疲的他便再也無法抵禦困意攻勢,化為青光回歸本源之中,就此長眠。
集生機與靈氣為一體的半夏,山谷因其離開而衰敗,歸來后,桑樹谷又因其重煥生機。
靈歸源,生於天,還於地,陰陽循環,萬物始興。
當然,他並不清楚,此時半夏還在本源中沉睡著。
百年
兩百年
三百年
就連半夏自己都不曾想到,這一覺竟睡了六百年有餘。
當他睜開眼后,映入眼帘的並非睡夢中的荒蕪。
聽著耳邊清脆的鳴叫,再看著眼前遍地綠野,半夏淚如雨下。
六百年的悲傷在這一刻得到了宣洩,陰雲遮住了光輝,于山谷灑下點點淚珠。
正所謂因禍得福,長久的沉睡讓半夏本源完全融入了這具幻化身體之中,修為同樣突飛猛進。
本源融合,乃草木之靈最難以邁越的門檻。
融合后,修為質變,本源與身體不可分開,除草木之靈外,世間萬物皆無法觸之。
那時他也曾偷偷離開,想要去外面天下找宗門長老報當初之仇。
只不過,想想便知,即便是修士,也無法做到長生不老,尤其是對曾經受過重創的宗門長老來說更是如此。
經多方打聽,長老早在半夏離開的三年後便已身亡,傳聞是由體內內炎異變,將其活生生吞噬而死。
長老的子孫後代似乎也受到內炎的影響,壽命極短,夭折者甚多。
現如今更是門丁稀薄。
知曉事情真相后,半夏便沉默著返回桑樹谷,發誓再不離開桑樹谷半步。
某天夜裡,正無聊數著星星的半夏忽聞清香,伴隨著無數蟬鳴出現在山谷西方。
幽幽夜空下,七色鹿角懸空而立,其上有一蟬,性狀白。
似乎是察覺到白蟬慌亂與茫然的情緒,半夏開口安慰道:「你且放心,我會為你護法。」
白蟬點了點頭,隨後安靜了下來。
原本白蟬依附在不遠處的桑樹上,鹿角從地下浮起,便將它吸附過去,被迫接受修行。
半夏盤膝坐在地上,開始為白蟬護法。
「咦?」
在半夏耳邊響起了空靈女聲的詫異聲。
「您是?」半夏不動聲色的問道,這可是他的地盤,要論感知力,在這座山谷中應沒有人能超越他,而此時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邊的人物,顯然不是他能對付的。
「這裡也算是本仙家鄉,此鹿角就是本仙於七百年遺留在這山谷之中,雖有缺疵,可終究化作仙物。」
原來是那麋鹿。
不過聞言這位大能怕是已羽化登仙,超脫凡境。
半夏捕捉到鹿仙口中的缺疵二字,便以心聲問道:
「前輩,那白蟬吸收會不會有問題?」
「你不知道?那你為何要承諾。」鹿仙詫異道。
「我......」半夏一時間不知如何去解釋,他也不知,或許是自己過於孤單,嚮往兩人的熱鬧。
沉默片刻,熟悉的聲音再次出現在半夏耳邊解釋道:
「你離開時帶走了山谷的生機,期間鹿角受陰氣腐蝕,即便是化為仙物也無法將其凈化。」
「那白蟬豈不是.......」半夏想要出聲打斷白蟬進化。
「不要白費力氣了,鹿角也算仙物,又豈是隨便中止的。不過,待白蟬化人九年後,陰氣便會爆發。」鹿仙說道。
「會死嗎?」
「你說呢。」
「能救嗎?」
「為什麼?」
「想救它。」
「那你呢?」
「活夠了。」
「你才為自己活幾年,真以為自己修行了幾百年就看透了?」鹿仙嗤笑著。
看著七彩光芒中不斷發抖的白蟬,半夏回想起了最初的自己,或許,自己本就不該誕生於世間。
這麼多年,他一直都在逃避著心中的恐懼與內疚,活著很累,也很辛苦。
這樣也好,一了百了。
半夏沒有理會對方的不屑,開口重複道:
「能救嗎?」
「你認真的?」鹿仙有些詫異。
「能救,對吧。」
「能救,不過代價較大,而且因鹿角的關係,她可並不會記得你,你可曾想好?」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