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書信
陸穀雨一路跌跌撞撞,回到院子時,發現屋內還點著燈。
她輕輕推開門,看見趴在桌上安然睡著的蜻蜓,即使動作很輕,門還是發出了吱啞的聲響。
「少夫人你回來了?」蜻蜓醒了,揉了揉雙眼,看清門口的人後站起身來小聲道:「燕子那丫頭還小,覺多,我便讓她去睡了,還望少夫人莫怪責奴婢。」
怎麼會怪你呢…
一直壓制著內心情感的陸穀雨在這一刻終是忍不住了。
此時哪還顧著主僕之道,小跑至蜻蜓跟前,像幼時那般一把抱住蜻蜓,聲音哽咽:「蜻蜓…」
被突然抱住的蜻蜓不知所措,上一次像這樣的懷抱,似乎已經是十年前了,感受著曾經熟悉的懷抱,她習慣性的開口:「小姐你…」
「蜻蜓,曹彧他要娶杜三芯為平妻。」
「什麼?!!」蜻蜓整個人呆住,雙手把住陸穀雨的肩,將自家少夫人拉開脫離自己的身子,震驚道:「少夫人,少爺他怎麼能這樣?!我,我去找他!」
蜻蜓看起來比陸穀雨更為氣憤,言罷便要衝出門外,被陸穀雨一手拉住。
「不用了,我已經答應他了。」陸穀雨看著欲為她抱不平蜻蜓,無奈地笑了:
「你知道的,他是曹彧,他的要求我無法拒絕。」
「小姐!」蜻蜓急了,再次叫出早已不屬於陸穀雨的稱謂:「他早已不是你當初的小瞞哥哥了!」
陸穀雨自方才抱過蜻蜓后,心中的那些悲傷已被化解了許多,她拉過蜻蜓的手,另一隻手敲上她的額頭,佯怒道:
「虧得是在我這院子,沒別人,要是在外面被人聽到你還叫我小姐,叫我臉面何存。」
蜻蜓此時聽見陸穀雨的話,摸了摸被敲的額頭,吐了吐舌頭:
「這不是沒別人嘛,再說了,還不是被少夫人你氣的。」
陸穀雨將蜻蜓拉到門口,輕輕將她往外推,笑著吩咐道:「好了,我已無事,不用伺候我了,你快去歇息吧。」
門關。
蜻蜓站在門外,看著關上的門,眼神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后,她轉身離去,在去往自己屋子的石路上,傳來她嘆息般的聲音:
「我倒寧願你永遠都是那個陸家大小姐。」
而不是什麼曹彧之妻,空有其名,名存實亡。
還這般心生歡喜至令人絕望。
看著佇立門外的身影離去,陸穀雨吐出一口氣,眼中的悲傷又湧上來,迅速散開,漫延至全身。
方才,她失了態,差點沒忍住在蜻蜓面前哭出來。可這實在是無法控制的,當她回來時,瞧見那未熄的燭光,看見那等待她回來的人,聽見那熟悉的聲音。
她何嘗不感動,何嘗不委屈?
終歸是理性大於感性,陸穀雨一向能夠很好的掩飾自己的感情,可當看見蜻蜓要去為她抱不平時,內心的防線早已崩塌,只能快速推走蜻蜓,她怕再這樣下去,會忍不住失聲痛哭。
這樣的人,就不是平靜而又堅強的陸穀雨了。
所幸她忍住了。
梳妝台下最後一個柜子被拉開,陸穀雨俯身取出一個精緻的木盒,一尺長,半尺寬,青木色,抱在手裡有些重量。
陸穀雨坐上凳子,將木盒打開,看著盒子里厚厚的一疊紙。
那些都是這八年寫給曹彧未曾寄出的信,裡面記載著她的生活、她的心情以及她綿綿不絕的想念。
她取出紙筆,一手壓住紙張翹起的一角,一手提筆寫字。
小瞞哥哥:
久未寫信,今時今日,余實乃…望月而嘆,悲至心底,桃李梢頭愛恨,二十年夢,屈指皆驚。
寫至此處,筆尖久久停住,陸穀雨握著筆桿的手緊了緊,良久,她放下筆。
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寫,寫什麼呢,寫今日發生的事情?寫我的失望?還是寫失望下依舊散不去的思念?
陸穀雨就那樣靜靜地坐著,待紙上的墨汁幹掉后,小心地折起來放進木盒中。不寫其他的,陸穀雨內心暗示自己,這木盒裡的傾訴對象才是她記憶中熟知的小瞞哥哥,與如今的那傷她厭她的曹彧不是同一個人。
「穀雨妹妹,明日我便走了,我不在的日子裡,你要學會堅強,不要隨隨便便哭鼻子,還要學會沉著冷靜,遇事不要慌張,不要一驚一乍,不要……」
「好啦好啦,小瞞哥哥,你怎麼像娘親一樣愛嘮叨,我知道啦!」
回憶突然襲來,陸穀雨放木盒的身形一顫,竟有些不穩。
小瞞哥哥,當初你讓我做一個沉著堅強的女子,這八年來,我終於將自己變成了這樣的人。
「我做到了,可是你怎麼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