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西遊10
一片虛無的純白中,什麼也不存在,她茫然地走著,方向分辨不清,目的地更無從得知,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這一次他的聲音更加清晰,伴隨的是一股看不見的引力,將她帶離原地。
光陡然變得刺目,在那一團耀眼奪目的光芒將她完全籠罩之際,她又看見了在湖邊的那個少年。
這一次,他還是帶著一張面具,她也是。即使沒有見過天上的上仙,唐三清想,神仙和他相比應該也不外如是。
「你怎麼會在這?這是在我的夢裡嗎?」她看向周圍,此刻才發現,白茫茫的不一定什麼都沒有,白色隨著呼吸般流淌著,像虛無縹緲的雲彩。
「想見你就來了,如果你不想見我,你也不會聽得見我的聲音。」他用掌心舀起一團雲彩,手指一劃,便化作一隻白鴿,環繞著他們飛翔。
「好神奇呀,我也可以做到嗎?」唐三清水光瀲灧的雙眸折射出細碎的星光,忍不住也伸手東施效顰起來,像孩童般,細軟白嫩的手指對著雲彩揮來揮去。
「像這樣……」身邊的少年說著,纖長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一片冰冷。
奇迹般地,剛剛在她掌心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的雲彩,忽然生動起來,幻化成了舞姿翩躚的蝴蝶,撲閃著翅膀,最終落在兩人相交的指尖。
唐三清的心臟陡然被揪緊,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不知是怕驚擾了靜靜停駐的蝴蝶,還是怕泄露胸口失了節奏的心跳,明明靠近他的身體傳來的感覺是那麼冰冷,可與他相觸的那塊肌膚卻自發地升溫起來。
蝴蝶最終還是飛走了,和白鴿一起,雙雙離去。
唐三清抬起頭,才發現他面具后的雙眼一直都只有她的身影,那雙眼睛里有著濃重的黑,她曾以為什麼色彩都無法在上面存在。
「我叫唐青,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他沉默著,視線轉向一片虛無的遠方。純白的面具泛著冷色的光,蒼白的皮膚下似乎血液都是冰冷的。
他究竟有著怎樣的經歷?
唐三清從小生活在金絲宮殿里,身邊的人對她畢恭畢敬,十幾年的光陰如一潭死水,不知人情冷暖,接觸到的人屈指可數。所以第一眼,她就被如同驕陽般耀眼奪目的孫聖寅吸引,同樣的,眼前如蒼月般孤寂幽暗的少年,也一樣奪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他們倆像是兩隻刺蝟互相抱團取暖,殊不知是刺扎進對方的心上留下的血液,帶來的溫暖。
「我沒有名字……」他的聲音消散在某一朵雲間。
「怎麼會沒有名字呢?每個人都會有名字的,代表著獨一無二的存在。你不想說沒關係,我就叫你無名,我會等你,直到你想告訴我你的名字的時候。」
唐三清這樣說著,脫口而出的話甚至沒有經過思量,她是去西天取經的,明明只有短短的時間來相遇,卻無更多的緣分了。
被稱作無名的少年定定的看著她,漆黑的眼底浮現些許破碎的光,也可能是她看錯了。
但她更願意相信,他是喜歡她說的話,即使他不會說,也不會笑……
心頭浮現出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也不知是不是夢帶來的幻覺。
無名,沒有名字,多麼適合他,因為沒有名字,就不用背負那麼沉重的黑暗了。
他的眼神像是在告訴她,他是一個雙腳縛上巨石的人,被人推著一步步向前走,即使眼前是大海,也無法回頭。
他只能如同溺水者撲騰掙扎,似乎向他伸一隻手臂,他便死死不會再放開。
無名的手一揮,不遠處的一大團雲彩飛了過來,竟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白色鳳凰停在他們面前。他拉著她的手,踏上鳳凰鳥的背上。
下一秒,風在眼前具現為刃,穿破九霄雲層,色彩斑斕的大地突然出現在眼前。
鳳凰鳥迅速的降落,方才從天而降的景象像是一眨眼的幻想,滿目熙熙攘攘的街市鬧相,又格外地真實。
唐三清可以清晰地看到路人經過時吹動的髮絲,也可以看到搖曳的裙擺,這和她在宮外看到的街市如出一轍。甚至他們對她和無名的面具投來好奇的眼神都是那麼真實,可明明,她是在夢裡啊。
但是,不可置否,街邊小攤販賣的水果點心很可口,首飾衣裙很漂亮,稀奇古怪的小玩具也格外有趣,這是來到烏斯藏國后,她最開心的時光了。
從踏進烏斯藏國的那一刻,她的神經便緊緊地綳著,阿寅不能恢復人形,只能靠她一人摸爬滾打,再精疲力盡她也不敢卸下心防。
但此刻,唐三清的嘴角掛起的微笑像春季初開的桃花,輕巧的步伐舞動白色的裙擺,她的視線落在哪一處小攤,店家笑得便格外親切,她的腳步在哪一處多停駐幾分,老闆娘叫賣的聲音便更加賣力。
但是,逛的久了,她發現,這裡沒有一家攤販願意收下她的錢,反而她自己滿載而歸,似乎他們更忌憚的是她身邊的無名。
可惜的是,這裡的每一個人和現實中一樣,是完美的表演者,他們臉上帶著面具如呼吸般自然,她看不懂。
「無名,難道你是皇親貴族嗎?為什麼這裡的人一看見你就都不願意收錢,似乎十分——」唐三清想了想,換了個委婉的詞,「尊敬你。」
這個答案是她覺得有最大可能性的,因為第一次見無名就是在宮內,種種跡象表明他的身份一定十分尊貴。可為什麼悲傷和絕望似乎隨時都可以吞噬他呢?每個看不見盡頭的深宮宅院都是無盡的深淵,一個個悲傷的故事是史書上短短的一句話,確實一個人的一生。
無名不想回答,雖然他面具下的表情毫無變化,但是她卻讀得懂他的情緒。
就像現在,他的情緒隱藏在冰冷的面具下,翻湧奔騰,負面的情緒不斷地擠壓著。
突然,路邊一個拿著糖葫蘆的小男童跑過時被石子絆倒,身子一歪,撞到了無名的衣角。
胖胖的臉被摔紅了,他沒有哭,糖葫蘆掉在了地上,他忍著眼淚,可是,當男童抬頭看向無名時,竟然哇的一聲哭喊不停。
唐三清想上前安慰一下,可無名抓緊她的手腕,以她的力氣根本掙脫不開。她抬起頭才發現,一直仰望的無名竟然那麼遙遠,他眼裡濃重的黑快要吞噬一切,手腕上傳來的冰冷感幾乎要凍傷了她。
她腦海里突然想起,剛剛男童撞到無名的衣角時,他滿目的厭惡至極,即使透過面具,依然散發而出。
環顧四周,小男童哭的撕心裂肺,周圍的人仍然按部就班的做著自己的事,連一絲冷漠的視線都不曾給予,唐三清心驚地發現,小男童的父母冷眼旁觀的站在不遠處,冷漠的眼神比刀劍更會傷人。
下一秒,無名一揮手,空間扭曲成一團,她被排斥而出,視線化為黑暗之際,是他看向男童如同看一具屍體般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