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西遊9
風聲沙沙作響,耳邊依舊是鳥鳴鶯啼,但她的心早已感受不到最初的寧靜溫暖。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明明是她第一次見,卻能這樣強烈的攪動她的心,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任他沉淪自流。
她的心竟然這樣簡單地就被另一個人牽引了。
不受自我控制的感覺非常不好,心就像吸滿了水的海綿,堵在胸口,沉甸甸地無能為力。
她依舊不能控制自己走向他的腳步。
一步。
兩步。
三步。
……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
細小地快要停滯。
她伸出手,慢慢伸向他的臉。
如果不能拉住他,他就將要被絕望完全吞噬。
輕輕地剝開他臉上的髮絲,露出一張白凈精緻的臉。
她靜靜地凝視,移不開眼。
直至落入一雙烏黑幽深如同夜幕一般的瞳孔之中。
那是一雙打磨精緻的黑曜石般美麗的眼睛。
如蝴蝶翅膀般纖長優美的睫毛微微戰慄著,如同瀕死般奪目的絢麗。
這種美麗像絕美的花兒在臨近凋謝前,用盡生命綻放的美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燃燒著生命。
絕望地綻放著。
揪著她的心,幾乎不能呼吸。
他的眼睛如夜幕般漆黑一片,沒有任何感情。
空洞地令人揪心。
「你是神明嗎?是來帶我走的嗎?」
他開口。
他說的淡然,單純地口吻中帶著希望。
但是他的眼睛里根本就從沒出現過光亮,一片死寂。
「我――」
她忽然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無法回答他。
她什麼也做不到。
……
【他一直都在黑暗中,從未見過光明,但看著眼前帶著面具的人,他看不見他的臉,他的眼睛。
竟奇迹般的令他感到久違的舒適。
睜眼時,他就看見滿眼斑斕的光彩,臉上他的手指輕柔地像風一樣。
形狀優美的光圈繚繞他的周圍,聖潔地彷彿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像幻影,像泡沫,稍瞬即逝。
像他從小臆想出來,能帶他走出地獄的神明。
所以他開口了,但是害怕一如既往令人絕望的答案,用死寂代替期望。
他一開口,便一片芬芳,宛如初夏的茉莉花,淡而甜的香味。
即使只有一個字,也足夠他滿足品味良久。
他能給他帶來救贖嗎?
如果不能,乾脆從來不要出現好了……】
唐三清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依舊將手指放在他的額頭。
面對他,她就只能跟著揪心,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是唐三藏大師在的話,定能好好開導他,走出絕望籠罩的地獄。
她有些討厭自己的無能為力。
手指接觸的那一片冰涼的皮膚,是她與他唯一接觸到的地方。
令人貪戀的溫暖,令他沒有掙扎,沒有遠離,也沒有靠近,是他用盡了理智,最終形成的結果。
時間彷彿停止在那一刻。
絢麗得如若夢境的光影下,每一處陽光都溫暖的恰到好處,帶著令人眩暈的芬芳,樹下,風吹動少年的衣角,衣袂飄飄,帶著面具的少年俯身,輕柔地吻在籠罩在陰影下的少年,美人如畫。
此刻,若有人親眼目睹這副畫面,那定是畢生難以忘記的美麗景象。
雖然並沒有真正問到,只是面具碰到他的額頭。
但是唐三清隱藏在面具後面的臉紅成了大蘋果,她沒有想太多,身體就先行動了,她現在在外人的眼裡,還是個男人,被男人親吻,無論是哪個男人都接受不了吧。
「對,對不起,我這個只是想把好運傳遞給你,我的額,娘親,她每次都會這樣鼓勵我,所,所以——」
她結結巴巴的解釋,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我不需要好運氣。」
他這樣說著。
她垂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當微風帶來他的聲音傳遞到她的耳邊,她的心像被突然衍生出來的無數藤蔓,緊緊束縛住,難以呼吸,失落幾乎溢滿,從喉嚨噴薄而出。
沒辦法再開口,她恨不得瞬間長出翅膀,就這樣振翅高飛,趕緊消失在他的眼前。
她快速站起身,往回走。
突然,手臂上出現一股力量,將她牢牢地釘在原地。
唐三清回頭,一直躺在地上的少年竟然坐了起來,緊緊箍住她的手臂赫然就是他的手。
她吃驚地看向他,但他的頭低垂著,他的眼睛被髮絲掩藏住,隱約只能看見有些光彩在其中閃爍。
「我不需要好運,」他重複著剛才的話,就在她以為他已經說完了,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緩緩抬起頭。
「我要是其他的東西,而且,我要的是一生一世,永遠都屬於我的。」
他的目光灼灼,彷彿溢滿星辰大海,閃爍的令人移開視線。方才如同夜幕般漆黑得沒有任何光亮的眼睛,逐漸地升騰起一小簇火苗,並且愈演愈烈,彷彿要將她灼燒在其中。
那是赤裸裸的渴望,毫不掩飾的,像是久經沙場,經歷過一次又一次殺戮的戰士,踏過無數的階梯,越過無數的沼澤,一直掩藏內心深處的慾望,在此刻被挖出。
等待的時間越長,壓抑在心底的慾望越強烈,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他有著能說出「不需要運氣」這樣的自信,卻絕望得彷彿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他眼底的偏執令她心驚,如同帶刺的薔薇,固執倔強地綻放,就算身體上沾滿血液,也要執意傲然獨立。
直至有人過來,唐三清才回過神來,那個人已經走了很久。
他說完那一番話后,就離開了。
留下唐三清坐在樹下,望著碧波蕩漾的湖面出神。
回到馬戲團的隊伍當中,團長跑過來教訓了她一番,但二次檢查竟然就糊弄過去了。
據團長說,是因為不知為何團內報上去的名額少了一個,名單上沒有「唐青」的名字,所以就沒有查她。
唐三清想了想,可能是因為當時孫聖寅篡改了他們的記憶,但沒有更改名單,所以她這次竟然能順利的混過去,多虧了孫聖寅。
事情比想象中的順利,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自覺地想起樹下的那個少年。
如果這次能順利地扳倒沙湛大人,解救出這裡的子民。
也能夠幫助到他就好了。
因為這次的壽誕很重要,二次審查一通過之後,大概是完全放心了他們的來歷,宮裡派來侍奉他們的宮女更多了,飲食更加豐盛了。
本來跟她安排在一個房間的是個面容清秀,性格溫順的少年,雖然長得白凈溫潤,但是卻是團里最兇猛的動物――獅子的馴獸師。
外表溫順的他意外地很討性格暴躁的獅子喜歡,不過,應該說團里的所有小動物都喜歡他。
「好遺憾啊,我覺得和你在一個房間很舒心,沒想到竟然又重新安排了。」
砂櫟遺憾地說。
本來房間應該是不會再變動了,但沒想到,突然安排每人可單獨擁有一間房間,並安排了下人來侍奉。
看樣子,這次的壽誕真的是舉國關注,身邊都是宮女的話,之後要處處都要小心了。
「沒關係的,每人一間房的話,地方不更加寬敞了嗎,還有宮女們侍奉,皇宮真的好有錢啊,就是奢侈。」
唐三清笑著轉移話題。
「說的也是,不過我想跟你在一間房間住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我想看看你面具後面的臉。」
「……」
氣氛突然的變得沉寂安靜下來,唐三清看向砂櫟,他的目光灼灼,晶亮的雙眸專註地望著她,清澈得如同一汪泉水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著,面具上描繪的花紋。
唐三清看著他,不知如何回答。
「撲哧」一聲,砂櫟率先笑起來,開口。
「我只是開個玩笑的,別當真,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她看著他的背影,莫名地有種特別的感覺,若隱若現,她再想繼續追尋下去,就消失了,彷彿方才的感覺都是幻覺。
純白的世界中,滿眼都是繚繞的霧氣,煙霧不停地變換形狀,迷亂人的眼睛。
她置身在這片純白的世界中,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只能不停地在原地打轉,但周身溫柔的暖意令她舒服地忍不住想要停下腳步,就這樣沉沉地睡下去,沒有任何煩惱,把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放棄。
「過來……」
「過來,這裡……」
「來我這裡,永遠不要再離開我……」
「我等你……」
……
是誰?
是誰在不停地說話?
聲音如此的悲傷,帶著涼意,卻依舊堅決,沒有接收到任何回應,依舊在不停地呼喚。
那一聲聲呼喚,明明與她無關,卻聲聲牽動她的心,火燎般的炙熱正不斷地包裹著她的心,但心底深處卻不斷地升騰出寒冰般的涼意,冰火兩重的煎熬不停地折磨著她。
是誰?
僅僅是聲音就讓她如此疼徹心扉。
像是被蛇引誘的夏娃,她忍不住踏出那一步。
「你,」
想知道。
「是,」
到底為什麼你能如此地令她心痛?
「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