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貌似神非黑衣人
龍隱峽,紫柏崖後山的一個深澗,兩岸壁峭如削,雜樹叢生,瀑布懸泉飛漱其間。澗中溪水潺潺,魚影綽綽。
有兩人在溪中摸魚搬蟹,一窈窕,一佝僂。
溪邊的巨石上,坐著一個較為清瘦的布衣少年,手捧一隻六孔塤,吹著《三生石》,其聲樸拙抱素,其情哀婉滄桑。少年的眉頭緊鎖,似乎隱埋著千萬煩憂。
「疾休哥哥,快來捉魚呀,一大早發什麼痴呀?別再吹啦,你再吹水中的魚都要掉眼淚啦。」溪中的窈窕少女追逐著暢遊的魚群,可一隻也沒抓到。
這個清瘦的少年名叫劉疾。他聽見少女的召喚,便停止了吹奏,收起塤,也斂起了滿臉的愁容。他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少年,也是一個自信陽光的少年。他沖少女喊道:「小魚兒,你怎麼能捕殺你的同類呢,你太殘忍了吧?」
被少年喚做「小魚兒」的少女名叫於小魚。
劉疾休走到溪邊,看見於小魚一條魚都沒抓著,就幸災樂禍地望著她笑。
於小魚掬起一捧水,灑向劉疾休,嗔怪道:「你吃魚比哪個都行,就不愛動手。啞叔,今天連魚腥味都不讓他聞。」
啞叔搬起一塊石頭,抓住一隻螃蟹的殼,扔給了劉疾休。劉疾休手腕一轉,接住了螃蟹,丟進了笆籠里。啞叔對劉疾休的表現很滿意,沖他呵呵笑了兩聲。
劉疾休沖啞叔眨眨眼,脫掉布履,挽起袖子,噼里啪啦奔到於小魚身邊。
於小魚興奮地指著水中的魚群對劉疾休道:「疾休哥哥,看,這幾條魚又大又狡猾,快快把它們都抓起來。」
劉疾休微微一笑,對於小魚點點頭,彎下了腰,掬起一捧水。於小魚已經明白了他的企圖,咬著下唇,杏目圓睜逼視著他,心裡冷笑道,你只要敢把水灑到我身上,我就一腳把你踹進水裡。
劉疾休雙手捧起水,舉過頭頂,全灑到了自己臉上,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張大嘴巴長長地「啊」了一聲,似乎這水又香又甜。
於小魚拉長了嘴角皺起了眉,她沒料到劉疾休會有如此舉動,愁愁地道:「疾休哥哥,你好臟嘛。我在這裡邊跑來跑去的,這水能喝嗎?」
劉疾休享受著春水的微涼,抹了抹臉,道:「小魚兒,你說這水裡的魚呀蟹呀能吃嗎?」
於小魚一時語塞,嘟著嘴:「你就喜歡狡辯,說不過你。但是,你得馬上給我把魚抓起來。要不然,就別說我是小人咯。」
君子動口,小人動手。這道理,劉疾休是從實踐中得出來的。他急忙拱手,躬身說道:「這位姑娘,請移步岸上,看小生為你表演徒手撈魚。」
於小魚故意把牙齒打得咯咯響,還倒吸了一口涼氣,搖頭道:「唉呀,好酸哇,我牙都快掉了,口水都流都出來了。」
劉疾休介面說道:「流口水啦?不是酸,是饞吧?哈哈哈。」
於小魚來不及反應,劉疾休已經躍出水面,雙腳翻飛,飄浮在水面,幾次探手,肥美的裸鯉便也一躍而起,蹦到了岸邊的草叢裡。
劉疾休施展的是令狐二的獨門輕功:平步青雲。劉疾休體質差,筋骨平常,無緣練就上乘武功。好在他天生一副書生的骨架,適合練防身護命的輕功。
於小魚抓出草中的魚,剖腹取肚。啞叔已拾來干枝枯葉,架起了烤架。不多一會兒,溪邊就飄起了撲鼻的香氣,
啞叔撿起地上的虯枝拐,走到劉疾休和於小魚身邊,咿咿哇哇兩聲,將虯枝拐往地上一杵,寬大的袖袍和凌亂的銀髮就在風中飄了起來。
劉疾休和於小魚對視一眼,兩人都站了起來,與啞叔構成了一個三角形的站位。
不知何時,劉疾休手中多了一把鐵骨紙扇,「啪啦」一聲,紙扇展開,輕搖兩下,唰,紙扇橫置於胸前,扇沿如刀鋒,對向了啞叔。於小魚手握一把素女劍,也擺開了進攻的架勢。
劉疾休與於小魚再次對視一眼,默念三聲,同時騰空而起,從兩翼向啞叔飛去。啞叔腳尖一抬,再一點地,整個人拔地而起,微微收腹,身體就平飛了出去。
劉疾休到龍隱峽,不是為了摸魚搬蟹,而是練功習武。每隔一個月,他就要從杜城來到紫柏崖,先向令狐二展示自己的功夫,接受令狐二的指點,再到龍隱峽與於小魚和啞叔對練。劉疾休喜歡音律辭賦,對習武的興趣不大,卻不得不學,不得不練,師父告誡他,不是為了行走江湖,而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在江湖行走。
劉疾休三人糾戰在一起,沒有敵友之分。剛開始是劉疾休與於小魚聯手攻擊啞叔,一會兒又成了劉疾休與啞叔合力激斗於小魚,接著又變成了啞叔與於小魚共同對付劉疾休。
三人之中,啞叔的武功要高出許多,於小魚又略強於劉疾休。所以,劉疾休一人應對啞叔和於小魚是相當吃力的。於小魚對劉疾休還有些手下留情,啞叔卻是招招不饒人,逼得劉疾休目不暇接,腳亂手忙。不到三十招,就舉手投降了,巴答一聲收起紙扇,往後連退數步,喘著粗氣大聲喊停:「別,別,別打了。我真是受不了啦。啞叔,小魚兒,你們太較真了,要我命啊?我沒被你們打死,也會被你們累死。唉。」
撲通,劉疾休一下躺倒在地上。剛欲閉眼,只覺一道亮光閃耀,一股勁風撲面而來。
「哎呀,還打呀。」劉疾休不耐煩地喊道,左手一揮,扇骨假擋了一下,側身一翻,跳了起來。攻擊他的人銀劍一抖,又翻起朵朵劍花,纏住了他的紙扇。
劉疾休急提一口氣,身子往左一晃,就閃到了對手的身後。他這才看清,試他武功的是位黑衣人。
又是黑衣人!
從十一歲開始,劉疾休就經常遭遇黑衣人,有時是男的,有時是女的,有時是胖子,有時是駝背;有時在龍隱峽,有時在杜城,有時在紫柏崖與杜城的半道上。每個人使的武功套路不一樣,便結果都一樣:就是要把劉疾休打趴下,才收招。
劉疾休問過令狐二那是些什麼人,令狐二說不知道,但不是要他命的人。也是,那些人既像是在試他的武功,又像是有意在教他的武功。幾年下來,劉疾休對各大門派的武功也粗通皮毛,雖沒有學為己有,但也知道如何見招拆招了。
可今天這個黑衣人的招數有些怪,不是挑劉疾休的三上路,就是搗他的下三路;不是讓他心驚,就是讓他臉紅。劉疾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一邊還手,一邊喊話:「朋友,你贏啦,我打不過你。你也歇歇吧。」
黑衣人並未罷手,輕喝一聲,雙腳一蹬,捲起陣陣塵土,銀劍直劈劉疾休的面門。好在劉疾休口上叫停,眼睛卻瞪得更圓。劍尖快要劃到劉疾休印堂時,他身子往後一揚,胸襟被割開尺余長的口子。
劉疾休這才意識到對方是要他的命啊。急忙使出平步青雲的輕功與之周旋,同時高聲呼救:「啞叔,小魚兒,這傢伙要殺我,快上啊。」
啞叔和小魚兒多次見過黑衣人偷襲劉疾休,見慣不驚了。剛開始兩人也抄著手在一旁樂呵呵觀看,還相互打著手勢模仿黑衣人的劍招。可越瞧越不對勁,尤其是多次襲擊劉疾休下身時,於小魚都有些不好意思,竟扭過了頭去。聽見劉疾休呼喊,於小魚才轉過身,劉疾休的胸膛都露出來了,嚇得於小魚出手就是魚死網破的死招著。
啞叔出招更快,虯枝拐直接戳向黑衣人後腦門。黑衣人像後腦長有眼睛似的,身子一矮,就避過了啞叔和於小魚的夾擊。而且,他並不回身迎戰二人,而是依然主攻劉疾休。
劉疾休與武林中人真打實戰也有上百場,但那都是點到為止啊,像這種招招奪命的打法,還是第一次遇上。劉疾休心就慌了,那練得爐火純青的輕功也有些駕馭不住了。
黑衣人對著他的心窩刺來,他揮出紙扇橫擋,頓覺左手虎口發麻,手中的紙扇便飛了出去。那劍尖並沒有偏離方向,繼續向他刺過來。
呀。劉疾休一聲尖叫,噌噌噌,連退數步,左腳跟絆著了一塊石頭,重心失衡,整個身體像瀉了勁兒一般,軟軟地向後倒。
劉疾休知道,只要自己倒下,劍尖就會穿破他的胸口。他急提一口氣,將身子又綳了起來,如逆風的風箏,快速地向後退去。噌噌噌,他又連退了數步,腳下突然一空。完了,他已退到溪邊了。撲通一聲,就跌進了水裡。
黑衣人縱身躍起,雙手握劍,狠狠地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