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個人的戰爭

很快到了周末，和平時急著收拾好東西趕著回去的心情不同，這次的林瀟然心裡有些沉甸甸的。以她的敏感和天性里的直覺，她幾乎可以料定父母是斷然不同意她和程平交往的事。

同很多普通家庭一樣，林瀟然的父母雖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兒今後有多麼大富大貴，但是程平目前家庭的狀況的確非常不好，他的父親體弱多病，幾乎沒有勞動能力。母親也是小鎮上最常見的那種家庭婦女，沒退休工資沒保障。兩個孩子出來讀書，家裡還欠了不少錢。

所以，林瀟然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默默地想著這個她不得不開口提起的事。程平是個驕傲而又自尊心極強的男孩，如果自己還是繼續刻意地隱瞞著兩人的交往，對他無疑是一個傷自尊的行為。優秀如他，又怎麼會繼續和林瀟然相處下去呢，更何況下學期程平就面臨著畢業分配，如果他真的不能留在宜城，那麼，自己的一場好夢估計也要煙消雲散了。。。。。想到這裡，林瀟然更是神態黯然，幸好公交車此刻響起了刻板的報站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不然，估計她又要坐過站了。

到了家裡，還沒等林瀟然坐下，她便感覺到空氣有點異樣。一慣言語不多的父親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而她的母親----這位家屬工廠的倉管員，此刻也拿出了她在每天嘈雜紛擾環境中養成的聲音刺耳響亮的習慣：「瀟然，你放下包，先過來。」林瀟然答應著，心裡感到的卻是暴風雨即將來時的寧靜，她感到奇怪的是，平時聽話乖巧的自己此刻心情卻異常淡定，「我不過是愛上了一個值得愛的人，有什麼錯」這樣想著，她便不再想著躲避父母的眼光。「你爸聽何老師說過了，那個小程的情況也都說清楚了。」

母親有些急切地開口，好像想一下子說清什麼，但是很快，坐在一旁的父親便用目光打斷了這位她火急火燎的說話。「瀟然。」父親慢悠悠地開了口，畢竟是讀過書的人，父親的話要平和許多，但是言語間也照樣帶著來自長輩的獨斷和命令：「這個小程的照片何老師也給我們看過了，的確是帥氣聰明。看面相你是不一定可以控制住的，他學校專業都不錯。可是，他目前分配情況是一點把握都沒有。萬一分回老家那個小地方，你難道也要跟著去？」

「爸媽，你們不了解，我和程平也才認識二個月，只是比較說得來。他下學期分配的確去向不明，但是你們也知道，他學業不錯，我現在和他相處也很開心。」林瀟然聲音忽然變大了「我也希望你們尊重我，我都多大了，以後怎樣我自己清楚。」

「瀟然，你太不了解」父親的聲音還是那樣低沉「你們現在的問題不僅是他畢業分配的問題，關健是他家裡現在的狀況是你承受不了的，難道你有能力和他一起養家還債。你們何老師說過，他一畢業，工作到哪裡就要把他那沒工作的父母帶到哪裡。我們家就是最普通的工薪家庭，你讓我們怎麼背起來。」

似乎一說到家庭，林瀟然的母親就來了精神，這也是從小林瀟然和自己父母關係不甚親密的原因，生活在家屬工廠，多年的氛圍是小市民之間的攀比和虛榮。

林瀟然甚至覺得，在這個環境里長大的自己，還算努力學習著的目的，就是要脫離這個讓她很不舒服的氛圍。「瀟然，你總得要替我和你爸想想，你的學校本來就不太好，以後畢業如果不進你爸單位，在人才市場上你找不到穩定工作的。那個小程難道你要和他分居兩地，再幫他養家？」

母親顯然有點激動「我們家經濟你不是不知道，我在家屬廠能發全工資就不錯了，你爸是個老實人，學歷資歷也都不行。你要是再沒個穩定的生活，我們怎麼辦，貼你們年輕人么？你看你同學吳芳華她們，人家也就念了個大專，現在找的哪個不是單位好好的本地人。你偏偏要搞個笑話給別人看。。。。。。」

這不提別人猶可，林瀟然一聽到母親提到了同學們的男友之類，她不由抑制不住自己的不滿，她心目中這英俊有才的程平豈能拿來吳芳華她們的男友比，那些看上去油滑膚淺的小辦事員們，他們比程平多的，不過是個本地的還算小康的家庭而已。在眼光短淺的母親眼裡，居然是比程平值得驕傲的。

這讓林瀟然很好笑，自己居然有這樣的父母，這樣的家庭。她也慢慢理解了自己為什麼從小就對父母有著深深的隔閡感，就連上了大學之後，她也不像一般女生那樣戀家。她沉默了一會，低聲地父母說：「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對人有這麼庸俗的看法，你們也不用擔心，別人也未必一定能看上你的女兒，總之，我的事我心裡有數的。」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間，關門的那一剎那，她還清楚地聽到了母親的一句話「看不上你的話，我們就謝天謝地了。」

這句讓人傷心的話，給了林瀟然莫大的壓力，其實，這個壓力的來源卻不是她那有些庸俗的父母，他們畢竟是環境使然。真正的壓力，來自於沉默多過開朗的程平，林瀟然不知道，今後在他們未知的路上，她面臨的危險和難關，是程平和自己的並肩作戰，抑或是自己一個人的戰爭。

但她相信，自己都會堅持走下去。在感情的道路上，付出比收穫更重要，因為付出也許會失望，但是希望本來就是無所為有無的，她只有試著走下去。而程平，她有點擔心，這個男孩是這樣驕傲且自尊的，讓他知道自己父母的態度，他會怎樣呢？想著下次見面時，林瀟然決定先不把這個不愉快的談話告訴他。

正想著如何應對程平，房間的門開了，瘦弱矮小的母親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大碗餛飩過來了「瀟然，別賭氣了，先吃晚飯吧。有事以後再說。」放下餛飩，母親低低地嘆了口氣，望著眼前這個看起來越發清秀瘦弱的女兒，輕輕關上房門出去了。林瀟然也不由心軟了下來，但她告訴自己，原則性問題是絕對不能讓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