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與君一席談
但聽那田豐不徐不疾說道:「我自幼博覽群書,多方拜訪名師,學得一身智謀希冀有一番作為,可嘆人生變幻無常,終是鬱郁不得志!」說罷,嘆了口氣才又說道:「靈帝年間,宦官把持朝政,我因不屑與之為伍而棄官還鄉。韓馥領冀州牧,請我出山相助,本以為可在冀州施展抱負,不想光熹之變后董卓亂政,天下隨之大亂。」
朱鉉聽到此處,點頭道:「光熹之變我曾親身經歷,確是亂局之源。當日何進若是聽了袁紹的話早日剷除宦黨,也就不會橫死蕭薔之內,也就沒有了董卓亂政。天下,也不會像現在這麼混亂。」
「將軍,大漢風雨飄搖數十年,各地**叛亂之事不斷,朝廷暗弱而豪強並起,絕不是殺了宦官就可以解決的,你可不能像袁紹那般婦人之識。」田豐亢聲言道。
朱鉉聽了略一思忖,心內不禁暗許。不過,聽田豐說『婦人之識』,未免失之偏頗,那甄氏不也是名婦人嗎?她的見識可不讓鬚眉,即便朱鉉在某些方面也要自嘆不如。這麼想著,甄氏的神情、容貌又浮現在眼前,嫣然一笑間百媚叢生,冰心玉潔下彰顯高雅,直把朱鉉想得心下如推倒了五味瓶,百感交集又惆悵莫名。
田豐如何會知道一句話勾起了朱鉉這般心思,還以為他正琢磨自己所言,只是神情有些不對,充滿了嚮往之情,也許在勾勒未來的宏圖霸業,竟心下不由得一喜。
「將軍,董卓之亂后,天下群雄紛紛擁兵自重,不知你有何打算?」田豐出言問道。
「哦,」朱鉉正在那裡思緒萬千,怔了怔方才看著田豐,有些無措的言道:「我有何打算?」顯然,他還沒從甄氏那裡回過神來呢。
田豐倒是不覺,很是耐心的又問了一次,朱鉉這才完全清醒過來,自感有些不好意思,忙正色說道:「先生何以有此一問?我自然是回到會稽去,能保得一方子民安居樂業也不枉朝廷對我的恩遇。」朱鉉雖是感激田豐,但現在還不敢將自己的心跡和盤托出,若是田豐肯效力與我,那時再說不遲。
「將軍怎會這麼想?現在各地群雄無不想著割據一方而後問鼎中原,想改朝換代者也是大有人在。將軍天縱英才又心繫黎明百姓福祉,卻為何志向如此之低?」田豐有些激動,沒料到朱鉉竟是**無大志,出言甚為激烈,反倒將朱鉉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下盤算著是否該實言相告。
「將軍,連袁紹那樣的蠢才都想獨霸天下,你怎可坐看他人成就大事而自己無動於衷?」田豐不依不饒,似要逼著朱鉉講出爭奪天下之心方感趁心如意。聽他言語之中,對袁紹極其鄙視,竟用『蠢才』相稱。
朱鉉見田豐似是真心要與自己縱論天下大事,言辭中對袁紹頗有蔑視,心倒是放下了一大半,趕忙請教道:「先生以為我該如何做?袁紹雖才智不足,但他畢竟出身公侯世家,現在又打敗了公孫瓚,稱霸北方已是既成事實。依先生所言,他真的沒有資格爭奪天下嗎?」朱鉉此言一出,彷彿激發了田豐的心事,很不屑的說道:「袁紹?不過是打敗了公孫瓚,最多佔有冀、幽、青、並四州而已!志得意滿之時,便是他覆滅之日。」
這下,朱鉉倒是來了興緻。常人看來,此時的袁紹在群雄中勢力最雄厚,他若不能奪取天下,還有誰敢作此妄想?朱鉉眼看著中原在袁紹與公孫瓚的爭霸中得以一統,自己與陳平等人的謀划幾乎沒有機會實施,心下也有些焦躁,只打算回到會稽先保住一隅之地再別圖良策,不想田豐提出袁紹無能爭奪天下,如真能如他所言,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當下不再猶豫,徑直向田豐求教道:「先生以為天下大勢如何,可否實言相告?」他還以為田豐與自己一般遮遮掩掩言不由衷。其實,田豐是真心要與他探討此事的,希望朱鉉能把握機會一展宏圖。
田豐倒是不忙著說,而是先要搞明白朱鉉的心思,「將軍,你到底想不想爭奪天下?若想,我自是實言相告;若是不想,你我又談之何意?」田豐的話再明白不過了,你想要有一番作為,我就將**中的謀略說給你聽,你若不想,我還跟你談什麼?我又不是說書的,沒事幹了在這牢獄之中與你縱論天下。朱鉉情知不能再支支吾吾的了,士子們講究個『士為知己者死』,自己這般不坦陳,人家便不能將你視為知己,更不可能傾心相助。再說了,『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但凡是有大才者,可不是閑來無事與人座談之輩,不鳴則已,鳴則必然聲動天下。
朱鉉趕緊整了整衣襟,躬身抱拳端肅言道:「鉉自然曾妄動窺視天下之心,但一直不得法,尤其是自家出身卑微,實是不敢貪念過重!」
田豐這次算是聽見實話了,朱鉉雖是說得謙卑,但歸根結底他還是想,既然想,那就該我直抒**臆了。
「將軍,男兒正該有天下之志,豈不聞『鬚眉英傑我自橫行。』的話?至於出身如何,那是凡夫俗子的想法,自古以來有大功大業者,哪一個不是『天將降大任,先苦其心志』?歷朝歷代我自不必細說,只看我大漢開國高祖皇帝劉邦,還有張良、蕭何、韓信等人,哪一個不是出身卑賤?若想成就大事,一者要有抱負,二者要有恆心,三者靠的是真才實學,海納百川而時運相濟,則事可成也。我觀天下有此等異象者,不過兩三人而已,你便是其中一位。」
朱鉉微微一怔,心下先是欣喜,繼而又很是感興趣,有此異象者都有哪幾位?
「先生,您口中所說的有異象者,不知都有誰?」
田豐微微一笑,感嘆著言道:「恕我直言,目前我所見識到的,除你之外,僅有兗州曹**,益州劉蔫,江東孫堅本也算得上一位,可惜英年早逝,姑且不再說他。」
說到曹**有雄才大略,朱鉉倒是極其贊同,但田豐竟然沒有提及袁紹,反而對益州劉蔫推崇有加,實出預料之外。心下有這層疑問,便趕忙問道:「先生曾效力袁紹,何意以為他不能奪取天下?」
其實這個問題,世人都會提出來,為何沒有袁紹?田豐早有準備,翻動了一下身體,方才言道:「袁紹現今聲勢日隆,世人皆以為他打敗公孫瓚后,便可乘勢奪取天下,我倒不以為然。公孫瓚之所以敗給袁紹,乃是多行不義咎由自取。他殺害劉虞,使北方各部族離叛,閻柔、鮮於輔等人只需登高一呼,便一呼百應先亂了他的幽州後方。再者,公孫瓚不知合兵進擊,將部下分散於幽州、青州、兗州等地,各自為戰不能呼應,被袁紹逐一擊破,最後界橋決戰又起用嚴綱那樣的莽撞之徒做先鋒大將,僅一戰便敗逃幽州,最後終於為各方圍攻於易京,一代豪傑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妻小也被他自己斬殺殆盡。」
說到公孫瓚,朱鉉還是有些佩服他的,馳騁邊疆數十年,也為保大漢邊陲立下過赫赫戰功。只可惜,他征討之下竟不能使各少數部族臣服,反倒是劉虞這看似文弱之人,以仁德布澤鮮卑、烏丸等部,將他們收攏的服服帖帖的。公孫瓚心**狹隘,至民族大義於不顧,嫉賢妒能與劉虞明爭暗鬥,最後竟與董卓同流合污將劉虞害死,致使東北邊陲陷入混亂,異族頻頻蠶食大漢疆土,侵擾邊民、掠奪財物錢糧,若論他的罪過,當真夠得上誅滅九族的。袁紹能打敗公孫瓚,雖有文武齊力,三軍用命的原因,但公孫瓚失道寡助才是其最大的敗亡根源。這些,前面已經說過,就不再累述了。
朱鉉雖是明白這個道理,但袁紹的勢力已雄踞北方,完全佔有**河以北四州不過是時間問題,這一點田豐應該明白。佔有四州之地,南有**河天險,東有海濱之利,西有關山疊嶂,只是北方有戎狄侵擾,若派一幹練精明如劉虞之人,廣結草原諸部,也可無後顧之憂,想來袁紹之所以急於平定幽州也是為此。到那時,袁紹只需廣招天下英才,合四州之地帶甲百萬糧草充盈,十年之內,天下便是囊中之物。
朱鉉想到此處,不禁大搖其頭,深表不同道:「無論如何,袁紹是當今北方霸主,逐鹿中原幾乎唾手可得,先生莫要小瞧了他。」朱鉉口中不好說,心下卻是思量著田豐暗恨袁紹,所以才將他排斥在爭奪天下的英雄之外,可袁紹的實力有目共睹,這麼做也太過彰顯了。
朱鉉有朱鉉的想法,田豐倒是完全沒有往那上面想,他自有自己的見解,朱鉉既然非要將袁紹放入爭奪天下的英雄行列,田豐也就不與他強辯,只是要朱鉉拭目以待。至於劉蔫,其實陳平早就對朱鉉說過他有高祖的雄才大略,此人不可等閑視之,現今他不但完全掌有益州,更是通過張魯控制了漢中,進可攻、退可守,只需韜光養晦待機而發而已。田豐所見與陳平大致相同,微有不同之處,向朱鉉解說明白,朱鉉也是深感拜服,劉蔫確實算得一位英雄。益州與交州相連,過了交州便是揚州地界,看來劉蔫此人以後要多加留意,可惜朱鉉白擔了一番心,第二年即公元194年,劉蔫這位英雄便與孫堅一樣隕落了,不過,劉蔫算不得英年早逝,而是壽終正寢,英雄者,時運也。
說完這些,朱鉉提出了自己更關心的兩件事。第一件,該如何在南方稱雄?此事自然在田豐預料之中,策略與陳平也大致相同。但朱鉉更擔心的是第二件事,那就是自己在南方根基尚未穩固,北方被袁紹一統怎麼辦?那時他集合北方各州郡兵力南下,自己如何抵敵?
「將軍,說來說去,還是要說到袁紹。」田豐先自笑了,朱鉉也隨之呵呵一笑,但又馬上轉做個愁容,急不可耐的想知道中原之事到底會怎樣發展下去?
田豐倒是頗有耐**,又活動了幾下身體,盯著蜜燭看了好一會,方才言道:「袁紹的好運已然到頭,志得意滿之際便是他昏聵之時,只需另一位英雄出現,五年之內北方便無統一的可能,甚或更長時間。」
朱鉉聽聞,心下詫異田豐為何如此篤定,難不成他會掐會算?這也太玄奇了,連時間都定好了。
「我說先生,您所言之事怎麼越聽越糊塗。五年,甚至更長,這也能算得出來?」朱鉉自然是不信,但心內還挺矛盾,很希望田豐不是妄言,真要是有五年時間,自己應該可以奪取揚州、交州,至於荊州、益州,容后再圖。最起碼佔有揚、交二州后,可以抵擋得住北方來的**。可是,袁紹真能給我五年時間嗎?
田豐不忙回答朱鉉這個問題,反而詭黠的問道:「你以為另外一位英雄是誰?」
這還用問嗎?自然是曹**。朱鉉面露狐疑之色,難道還有別人?不可能,一定是曹**。以朱鉉對中原各地的了解,能夠有人出來抗衡袁紹的,唯有曹**。張邈、張揚、呂布、陶謙都沒這個能力,至於袁術,他好像已經被朱鉉和曹**追著屁股打回老家去了,莫說踏入中原,就是往這邊看看都要打個寒噤。
「應該是曹**吧?」朱鉉自己說的都不自信,其實是讓田豐的神情給弄懵了,這田豐故作玄虛的本事確實不小。
「正是此公!」田豐話語落地,朱鉉才跟著心中一顆石頭落地,你直說就是了,搞得神秘兮兮的還以為又有什麼英雄人物我不知道的呢!袁紹、曹**就夠讓人煩心的了,再來一位,朱鉉恐怕真要有些心灰意冷了,畢竟他還年輕,比不得曹**等人有城府有耐**。
「先生快說說,曹**能扛得住袁紹嗎?現在袁紹可是在**河以北得意得很,我看曹**在兗州折騰得厲害,卻是四處起亂,鬱郁不得志。」
田豐這次到沒有再考驗朱鉉的耐**,徑直言道:「我看曹**行!袁紹正忙於平定幽州等地,三年之內他沒有精力去管**河以南的曹**。三年,對曹**這樣的梟雄來說,應該夠時間攻取徐州、豫州等地了,加上兗州也是三州之地帶甲十餘萬,曹**手底下又有一幫能臣猛將,袁紹未必能擊敗他。況且,曹**還有一步妙棋可走。」(16小說網手機站.16.m)
「什麼妙棋?」朱鉉甚為關心,急急的問道。
田豐笑了一聲,緩緩反問道:「可知荀彧此人?」
朱鉉怎會不知荀彧,在虎牢關就與他相識。此人行事,不顯山不露水,比起程昱、郭嘉等人甚有城府,為曹****持打點一切,理政、薦才、籌糧、招兵倒是樣樣都離不開他,可要說他如何如何功績卓著,外人還真難說得明白,朱鉉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荀彧乃張良在世,劉曄是這麼對我說的,其他的我也了解不多。」朱鉉只能實話實說了,在田豐這樣的明白人面前信口開河,無異於自取其辱。
「嗯,」田豐點點頭,朱鉉此言還算中肯,既然朱鉉知道的不多,便不再追問,顧自言道:「荀彧乃曠世奇才,不但有張良之謀,其理政治軍之能更不下於蕭何、韓信。」
嚯,這田豐把荀彧誇得也太沒邊了,劉邦開國三大功臣號稱漢初三傑的張良、蕭何、韓信被荀彧一個人占齊了。
田豐也確實是有些言過其實,但荀彧有王佐之才確是不爭的事實。朱鉉自然不便與田豐爭論,他更關心荀彧與田豐方才所說的『妙棋』有什麼關係?
「先生口中的『妙棋』該不是說曹**派出荀彧這樣的奇才,幾個回合便將袁紹百萬大軍殺得丟盔卸甲望風而逃了吧?」朱鉉雖是不與田豐爭論,但仍是玩笑了一句,略帶揶揄之意。
「呵呵,此言大謬!」田豐豈會聽不出來,但朱鉉是善意的玩笑,並無嘲諷譏笑之意,便不放在心上,還笑著回了一句。
「那『妙棋』到底指的什麼?」朱鉉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田豐微微一頓,言道:「當年,荀彧曾與我一起效命於袁紹,他曾對我提及一事,此事事關重大,我也向袁紹提及過,可惜他鼠目寸光,未採納此計。」
「是什麼事?」朱鉉有些嗔怪田豐,怎麼總賣關子,除了『妙棋』就是『此事』,倒是趕緊說個明白啊!
「迎接獻帝,挾天子以令諸侯!」田豐鏗鏗有力的說道。
朱鉉聽了,先是一怔,后又略一思忖,立時覺得這荀彧好大的膽氣,竟要挾持天子以令諸侯,這豈不是與董卓、李傕等人一樣,要做天下人眼中的亂臣賊子嗎?莫說袁紹了,就是我也不敢答應。此事明擺著,把皇帝迎了來,要麼恭敬侍奉,那樣辛苦拼爭來的地盤豈不是拱手讓人?要不就如董卓等人一般,欺主逆上招致天下人唾罵,搞不好還會被人利用,以清君側的名義進行討伐。荀彧的這個計謀當真算不得良策,有點引火燒身的意思。
「我看此計不用也罷!搞不好,還會成為別人口實,引火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