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兇現形

第九章 真兇現形

不多時,二十餘名侍衛前往偏殿的一間廂房,魚貫而入。

蕭初鸞與宋天舒站在窗外,透過半掩的窗扇望向黑燈瞎火的廂房。

黑暗中,星星般的細小光亮從一個侍衛的身上顯現。

宋天舒低聲道:「文尚宮,真有一手。」

她輕笑,當即讓劉公公進去抓人。

身上有光亮的侍衛叫做劉光,長得頗為英偉,他跪在御前,低垂著頭。

宇文珏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突然拍案,案上的茶盞被他的掌力震得茶蓋一掀,差點兒歪倒滾落,「說!為何殺死德嬪?」

「卑職沒有殺娘娘。」劉光不卑不亢道。

「沒有?」宇文珏怒哼,「文尚宮,說給他聽。」

「是,皇上。」蕭初鸞走到劉光身前,道,「壽宴上,德嬪娘娘突然摔倒,冷昭儀扶住她,趁機在她的宮裝上抹了磷光粉。方才在那間暗房中,只有你身上發出磷光;換言之,你與娘娘接觸過,才會沾染娘娘身上的磷光粉。劉光,你只是守衛咸福宮的侍衛,為何沾染娘娘身上的磷光粉,答案不言而喻。說,為什麼殺娘娘?竹梅、千惠、阮小翠和路公公都是你殺的,是不是?」

「不是,卑職沒有殺任何人,皇上,卑職什麼都沒做過。」劉光著急地辯解道。

「那你如何解釋你的身上有磷光粉?」

劉光沒有解釋,低著頭,一臉倔強。

蕭初鸞柔柔的聲音卻有著堅韌的力度,「我認得你的聲音,那夜我故意去咸福宮,裝作查找與娘娘有關的罪證,引你現身。雖然你蒙面,聲音有所低悶,但是,我還是認得出來,那夜的蒙面黑衣人就是你。」

劉光震驚地看她,須臾才道:「是,那夜是卑職……但是,卑職只是不想讓你繼續查下去,不想讓你查到娘娘身上……」

她怒斥:「殺人滅口就是最好的阻止辦法。」

他吼道:「是你逼卑職的,卑職根本就不想殺你……娘娘說你鬼鬼祟祟地去她的寢殿,好像在找什麼東西,卑職只能狠心殺你滅口,不讓娘娘出事。」

「這麼說,你承認你與娘娘有苟且之情?」

「沒有,卑職與娘娘是清白的。」

「清白?難道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蕭初鸞質問道,「你知道娘娘懷了你的孩子,你要保護娘娘和你們的骨肉,但是你擔心我查出你與娘娘有苟且之情,就痛下殺手。今夜,你與娘娘因為某事發生爭執,擔心娘娘說出你們的醜事,你一怒之下掐死娘娘,是不是?」

劉光震驚地睜大雙眸,喃喃地問:「娘娘懷孕了?」

她冷笑,「不要說你不知。」

他的眼色數度變幻,從震驚到不信,從傷心到失望,從不甘到悲憤……

她繼續質問:「竹梅、千惠、阮小翠和路公公無意中知道你與娘娘的秘密,你便殺人滅口,殺了一個又一個,是不是?」

劉光呵呵低笑,笑聲漸漸高揚,漸漸悲憤、冷涼。

「皇上,殺人的不是卑職,是另有其人。」他抬眼直視宇文珏,眼角有淚,「去年秋,卑職犯錯,得罪了人,娘娘為卑職說好話,卑職才沒有受罰,還安慰卑職。由此開始,卑職暗中戀慕娘娘。今年二月,娘娘瞧出卑職的心思,對卑職說,深宮寂寞,愁懷難解,很想到宮外去過平淡的日子。娘娘對卑職推心置腹,卑職很開心,但是卑職與娘娘清清白白,並無苟且之情。過了幾日,卑職無意中發現有一個男子在子時潛入娘娘的寢殿,逗留兩個時辰才離去。卑職留意了半月,那男子總共來過八次,卑職覺得事有蹊蹺,便在那男子再次出現的時候逮他,沒想到娘娘突然出現,要卑職放了他。」

他一邊說一邊淚流,「卑職追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娘娘說那人是在乾清宮伺候的公公,可幫卑職與娘娘偷偷地離開皇宮,眼下那公公並無怎樣,只是動手動腳而已。娘娘再三勸卑職多忍耐幾日,出宮后就是廣闊的天地了,海闊天空,於是,卑職就繼續等。前不久,也就是浣衣所宮女竹梅的屍首被發現后,卑職很想知道那公公究竟是誰,就在窗外偷聽。娘娘質問那公公為何殺人,那公公發覺卑職在外面,卑職就立即走了。後來接連有人遇害,卑職知道,都是那個公公殺的。不知為什麼,文尚宮突然查到娘娘身上,還在娘娘寢殿找罪證和線索,卑職不想娘娘出事,就殺文尚宮滅口。今夜,娘娘從坤寧宮回來,卑職想對娘娘說今夜就離開皇宮,娘娘說很累,想早點歇息,卑職就沒有說出口。」

「後來呢?」蕭初鸞問道。

「卑職看著娘娘寢殿的燈滅了,就回去歇著,卻怎麼也睡不著。大約半個時辰后,卑職又來到咸福宮,悄悄潛入娘娘的寢殿,卻看見娘娘……自縊……」劉光淚流滿面,嗓音哽咽,「卑職躍上房梁,想將娘娘放下來,卑職剛剛抱住娘娘,就聽見宮女走進來。卑職立即放開娘娘,保持原樣,從窗口逃出去。如此,卑職的身上就沾染了磷光粉。皇上,卑職自知心儀娘娘罪該斬首,但是卑職沒有殺娘娘,也沒有殺其他人,是那公公殺的。」

「你所說的公公,究竟是誰?」宇文珏陰沉地問。

「卑職真的不知,娘娘不告訴卑職,也不讓卑職問,娘娘說只是應付他,以求順利離開皇宮。」

「這只是你的編造,根本就沒有神秘的公公。」蕭初鸞重聲逼供,「你無須砌詞狡辯,五條人命,都是你殺的。」

「皇上明察,卑職什麼都沒做過……」劉光言辭懇切,「卑職若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

從劉光的言辭、神色與所說的看來,不像有假。

假若他真心愛德嬪,就不會殺她。

蕭初鸞問道:「你說你與娘娘是清白的,難道娘娘的腹中胎兒是那公公的?但是,公公怎能讓娘娘懷孕?」

劉光道:「卑職也不知……也許,那公公是假公公……對了,娘娘曾說過,那公公頗受皇上寵信,那公公連續殺人,就是擔心他是假公公的秘密被泄露出去而被斬首。死了這麼多人,娘娘又懷孕,遲早紙包不住火,那公公索性連娘娘也殺了,一了百了。」

「照你這麼說,是朕用人不明,是朕姑息養奸。」宇文珏看了一眼兩側的劉公公和吳公公。

「卑職不敢,卑職只是實話實說。」劉光忽然想起一事,「對了,那公公殺了娘娘,一定也沾染了磷光粉,皇上可查查。」

「放肆!」吳公公怒道,「死到臨頭,你還敢狡辯?」

「皇上,劉光所說的,有板有眼、有理有據,查查也無妨。」宋天舒神色淡淡。

宇文珏陰寒的眸光落在兩個公公的身上,轉而滑至蕭初鸞臉上,似乎等著她開口。

忽然,有一個公公進來稟報,「皇上,冷昭儀在外求見。」

蕭初鸞緩緩道:「皇上,奴婢等的人到了。」

宇文珏頷首,不一會兒,冷香緩緩行來,行禮后,在蕭初鸞的示意下,她柔聲道:「皇上,臣妾將磷光粉與一種特製的香粉混合,這種香粉香味極淡,平常人聞不出來,只有臣妾聞得出來。」

蕭初鸞接著道:「誰的身上有磷光粉和香味,誰就是真兇。」

宋天舒贊道:「手段高明。」

宇文珏擺擺手,示意她們以香聞真兇。

冷香先靠近劉光,道:「皇上,此人身上確有臣妾調製的香。」

接著,她在大殿繞著眾人走了一圈,回到原來的地方,嬌柔道:「皇上,身上有臣妾調製的香,那人就是——劉公公。」

話音方落,劉公公便怒道:「昭儀娘娘,莫血口噴人。」

他轉向宇文珏,誠惶誠恐地說道:「皇上,昭儀娘娘所說的磷光粉與香粉,純屬子虛烏有,是她片面之詞,她想說誰身上有香味、誰就有香味。奴才侍奉皇上十餘年,忠心耿耿,無時無刻不為皇上著想,怎會做出對皇上不敬、不忠之事。」

宇文珏不語,眉宇平展,不再是之前的冰寒,而是瞧不出任何情緒的寧淡。

「皇上,臣以為,昭儀娘娘有片面之詞之嫌,不過昭儀娘娘與劉公公無怨無仇,為何冤枉劉公公?」宋天舒不緊不慢地說道,「劉公公赤膽忠心,天地可鑒,既然有人指證你殺人,此時能夠洗脫嫌疑的唯一法子就是驗身?」

「如何驗身?」劉公公的目光有些閃躲。

「驗一驗你是真公公還是假公公。」宇文珏示意身旁的侍女再去沏一杯茶,寒聲下令,「來人,帶劉喜去驗身,宋大人,吳濤,你們二人一道去驗。」

話音未落,劉公公突然疾步奔向蕭初鸞,扣住她的肩,將她拽在身前,右手扼住她的咽喉。

蕭初鸞嚇得一身冷汗,不敢動彈,喝道:「劉公公,你膽敢御前放肆?」

大殿上情勢急轉,吳公公大喊「護駕」,殿外的侍衛紛紛衝進來,執刀護住皇上。

宇文珏沒想到最信賴的人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火冒三丈地吼道:「劉喜,你想造反?」

劉公公拽著蕭初鸞退到牆角,從靴子里抽出一柄匕首,刀鋒抵在她的雪頸上,疾言厲色地怒吼:「再過來半步,奴才就拉著她陪葬!」

蕭初鸞微仰脖子,感覺到那冷鋒的逼迫感,看見一抹驚慌之色在皇上的臉上一閃即逝。

「劉喜,速速放開文尚宮。」吳公公怒道。

「放開她,朕可留你全屍。」宇文珏的褐眸如覆冰雪,冷冽逼人。

「全屍?」劉公公高聲冷笑,「奴才不稀罕,奴才要留得一命離開皇宮,否則,玉石俱焚!」

「劉喜,你膽敢威脅皇上?」吳公公氣憤道。

「朕自問待你不薄,你為何接連犯下死罪?」宇文珏猶顯鎮定。

「奴才也自問忠心耿耿,將王府和大內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劉公公冷冷地譏笑,「可是,奴才不是公公,奴才也想摟著女人睡覺,也想有個美嬌娘服侍奴才……皇上,你夜夜有嬪妃侍寢,奴才什麼都沒有,還要在外頭候著,夜夜忍受煎熬……奴才不甘心,宮裡這麼多嬪妃、宮女,皇上你享用不盡,奴才幫你享用幾個又何妨?奴才在宮中有權有勢、有頭有臉,那些宮女卻不買賬,不肯好好服侍奴才,只有德嬪娘娘知情識趣,與奴才共赴巫山雲雨,好不快哉!皇上,後宮佳麗如雲,寂寞難耐,奴才只是幫你滿足她們……」

「劉喜,你太放肆!」吳公公大聲喝道。

宇文珏面如豬肝,眼中戾氣層層翻湧。

突然,劉公公慘叫一聲,「哐啷」一聲,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

蕭初鸞立即推開他,疾步往前奔。

原來,就在劉公公說話的檔兒,劉光悄無聲息地後退,悄悄來到他的身後,飛射出一支小刀,擊中他的手腕。

緊接著,侍衛紛擁而上,將劉公公制服。

宇文珏望過去,看見宋天舒接過蕭初鸞手中的絲帕,擦拭著她雪頸上的鮮血。

宋天舒眸光柔和,神色寧定,似乎並無不妥,然而,宇文珏瞧在眼中,卻覺得異常刺眼。

劉喜在大牢招認了所有罪行。

原本,他是宮中小公公,皇上封王時,他在皇上的母妃凌氏的宮苑當值,頗受凌氏喜歡。後來,凌氏薨,他遵照凌氏的遺願,到皇上的王府當總管。誰也沒想到,當初給他凈身的老公公由於行事匆匆,忽略了去茅房的他還未凈身,他也沒有說,當了宮中的假公公。

劉喜一直循規蹈矩,忠心服侍皇上,近些年得到皇上寵信,在東西十二宮嬪妃和宮人面前很有臉面,漸漸地妄自尊大,權欲膨脹,色膽也越來越大。

看見那些如花似玉的年輕宮女和花枝招展的嬪妃,他忍不住多看兩眼。

兩年前,他嘗過一絲甜頭后,開始將魔爪伸向一些頗有姿色、性情懦弱的宮女,以自己的地位、權勢威逼她們就範,並且威脅她們:膽敢說出去,就會連累她們的家人。於此,他在後宮重地「橫行霸道」,只要是看上的宮女,便玩弄她們。

他自己也數不清究竟玩弄了多少宮女,有人懷孕,就殺人滅口;有人不乖,也殘忍殺害;有人反抗,便招致他的毒打和虐待。去年冬,皇上很少召嬪妃侍寢,德嬪深宮寂寞,他三次試探,她並無抗拒,他知道頗為美艷的德嬪極需男人的滋潤,就在子時后潛入她的寢殿,與她翻雲覆雨。

劉喜並不滿足,只要是看上的宮女,就想染指。竹梅、千惠和阮小翠都被他看中,遭他凌辱。

竹梅寡言懦弱,再次被他欺負后,引刀自盡。他及時阻止,就在糾纏中,她劃破了他的手臂,他大怒,就掐死了她。失手殺人,無奈之下,他為了方便搬屍,將屍首肢解,裝在麻袋中,命兩個心腹抬出宮棄屍。卻沒料到,那兩個公公膽小怕事,發現麻袋中裝的是被肢解的屍首,便棄之而逃。緊接著,肢解的屍首就被人發現。

千惠被劉喜玩弄后,想向義兄路公公說,卻心懼劉喜的手段而不敢言。劉喜多次看見她與路公公在一起,懷疑她不守婦道,與路公公有苟且之情,就要她不再與路公公見面,還威脅她,再與路公公糾纏不清,就會對路公公不利。為了不連累路公公,她只能忍辱偷生、不與路公公見面。後來,劉喜厭煩了千惠,就下毒毒死她。

路公公與千惠常在皇宮的一處偏僻角落見面,千惠死後,他來到那個小亭子悼念她,無意中發現有一塊磚比較鬆動,便撬開小磚,發現下面埋著一個香囊,香囊中是幾張紙,書寫著千惠被劉公公凌辱的事實。看見千惠留下來的紙張,路公公憤怒異常,打算將這幾張紙交給文尚宮,沒想到他已被劉喜盯上。劉喜知道事情敗露,立即殺了他,然後在半夜移屍御膳房的茅房。

阮小翠懷有身孕,劉喜擔心遲早被人發現,就決定殺人滅口。那晚,他掐死她之後,將她扔到廢井中,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還是被人發現屍首。

而他為什麼殺死德嬪?

宮女無緣無故地消失,是常有的事,根本不會有人在意;嬪妃就不一樣了,嬪妃一死,就會引起皇后和皇上的重視,一不小心,就會引火自焚。因此,他一直在想如何令德嬪巧妙地死。

劉喜沒有料到皇上會命文尚宮追查四宗命案的真兇,當她查到德嬪身上時,他覺得良機已至。

於是,他將千惠和阮小翠的飾物偷偷放在德嬪的寢殿,讓文尚宮斷定這四宗命案與德嬪有關。

他知道劉光暗慕德嬪,打算將這五條人命的罪行推在他身上。事不宜遲,就在邀月公主的壽宴散了之後,他潛入德嬪寢殿,出其不意地掐死她,再將她吊起來,造成她畏罪自盡的樣子。

倘若有人發現德嬪不是自殺,也不會懷疑到他身上,只會懷疑劉光。

千算萬算,算不過文尚宮和冷香。

劉喜沒想到文尚宮會出奇招,令他無所遁形。

招供后,劉喜斬首於午門,其家屬流放邊疆,代代為奴。

劉公公一案,就此塵埃落定,後宮一片清平。

皇后召見蕭初鸞,盛讚她聰慧機謹,終於將五宗命案查得水落石出,還後宮清明與安定。

嘉元皇后也讚不絕口,連這撲朔迷離、迷霧重重的連環兇殺案都查出真兇,不愧是女中諸葛。

經此一役,宮人都知道文尚宮的厲害,也知道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就連御前紅人劉公公都被她查出來,從今往後,無論是後宮還是御前,在宮人眼中,她取代了劉公公的位置,聖眷正隆,就連吳公公都要給她三分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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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謀:盛寵第一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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