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身相誘
這日黃昏,蕭初鸞從慈寧宮出來,一個御前伺候的小公公出其不意地現身,說皇上傳召。
夕陽如血,斑斕的餘暉為朱紅宮牆鍍上一層妖冶的金紅。
她隨著小公公來到那間暗地奢華的宮室,宇文珏不在,小公公為她沏了一杯茶就退下,讓她在此等候皇上。
此次傳召,為的又是什麼事?
她一邊想著稍後如何應對皇上,一邊打量著這間宮室。
宮室的擺設越來越多,且新添的物件都是珍稀佳品,青瓷、玉雕、宮錦等等,還添了一些書冊,以備他翻閱。她漸感不妥,添這麼多東西,看來皇上並非一時興緻,而是有長此以往在這裡召見她的打算。
她更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了。
隨手抽出一冊書,剛翻開看了一眼,她就立即合上,面頰熱辣辣起來。
書面上赫然寫著:春宮碧波。
他為何將這類書放在這裡?
蕭初鸞將書冊放回原處,一轉身便看見門口矗著一人,地上投下一道黑影。
頭戴烏紗翼善冠,身穿朱紅八團龍袍,襯得他更為白皙俊美、軒昂挺拔。
她愣愣地看著他,目眩神迷,心潮湧動。
每次與他相見,她總會心湖蕩漾,即使她已經很努力地剋制。
他不再追殺她,不再邪惡地對待她,那種痛徹心扉的苦楚慢慢淡化,變成一種磨人的煎熬。
喜歡的男子就在眼前、就在身邊,卻不能喜歡,不能表明心跡,不能對他說出真相,還要將情意壓抑在心底……她時常在想,為什麼她這麼倒霉?為什麼上蒼這麼捉弄她?
每個夜晚,歇寢時,她的腦中全是他,卻不得不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他,不要再沉淪,不要再被兒女私情羈絆,不要再想著、念著誅殺父親的昏君,否則,她就對不起父親,對不起蕭氏。
宇文珏掩上門,坐在桌前,「斟茶。」
她斟了一杯茶,往後退一步,心頭悲酸難忍。
「適才你在看什麼?」他悠閑地飲茶。
「沒什麼……奴婢想看看柜上有無灰塵……」她思忖著他是否看見她方才慌亂無措的舉動與神色,「碰巧皇上就來了。」
「打掃之類的粗重活,無須勞煩智勇破案的文尚宮。」
蕭初鸞垂眸不語,面腮燙起來。
宇文珏站起身,從柜上取了一本書冊,坐在床上,仰靠著,「給朕捏捏。」
她不得不走過去,將他的雙腿抬上床榻,在他的腿上輕輕捏按。
他閑散地翻著書冊,她的眸光從那書面上匆匆滑過,立即面紅耳赤。
完了!他翻看的,正是那本《春宮碧波》。
今日在這裡見面,他究竟想做什麼?
「輕了。」宇文珏悠閑道。
她稍稍用力,他又道:「重了,你想讓朕的愛妃都知道朕被一個婢子掐得青一塊、紫一塊?」
蕭初鸞只得道:「皇上恕罪,奴婢的按捏功夫不精,不知皇上傳召奴婢,有何吩咐?」
他繼續翻看書冊,懶懶道:「服侍朕。」
她不明白他的話中深意,只是純粹地服侍他,還是……侍寢?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可是,她越來越覺得不妥,越來越覺得他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忽然,宇文珏拉住她的手,將《春宮碧波》的一頁香艷圖放在她眼前,「學學。」
蕭初鸞別開臉,氣喘面紅。
「朕要你看,你敢不看?」他粗魯地抱著她,將那男歡女愛的一幕放在她的眼前,硬逼她看。
心神一晃,她別開目光,他扳過她的臉,她索性閉目,他掐住她的下巴,「你敢不看?」
她咬唇,一聲不吭,心頭轉過數念。
既然他有了寵幸她的心,她完全可以就此魅上龍榻,成為他的嬪妃。
可是,他最愛的是嘉元皇后,最寵的是皇貴妃,她算什麼?
她什麼都不是,就算他寵幸了她,頂多晉封她寧妃,除了這麼名份,她還能得到什麼?還能贏得他的獨寵和真愛嗎?就算她告訴他,她就是那個與他合奏《山鬼》的女子,他對她的情,也比不上他對嘉元皇后的痴情。
承歡,不承歡,兩種念頭在她腦中交戰,激烈得令她頭疼。
猛然間,蕭初鸞感覺自己被攬倒在床,他壓著她的身。
「皇上,不可……皇上……」蕭初鸞雙手被制,只得出聲求饒。
「有何不可?」宇文珏冰冷道。
他撕扯著她的夏衫,她拼力抗拒,卻因雙手被他扣住,無法逃脫。
糾纏須臾,二人便氣喘吁吁、渾身滾燙。
他死死壓著她,俯首吻著她的雪頸。她感覺到他用盡了全力吮吻,好像要將她獨吞入腹。
「皇上,奴婢身粗肉糙,不配侍寢……皇上那麼多嬪妃,各個美艷嬌媚,奴婢根本就比不上。」蕭初鸞懇求道,承寵一事,時機未至,她不能就這樣爬上龍榻。
「朕想要誰,就要誰。」他陰鷙地盯著她,褐眸中慾火燎原。
「皇上……」
她疾速避開他的唇舌,他吻在她緋紅的腮上,濕熱的唇舌邪惡地啃噬。
也許,她可以順勢承寵,繼而一步步地得到更多的恩寵與信任。他一直都有寵幸她的心思,雖然她不知道他的寵能維持多久,不過她可以以手段固寵。
然而,她更知道,他唯一、真正愛的,唯有嘉元皇后一人,就連嘉元皇后的親妹妹皇貴妃,也只是因為姐姐的關係才得到他的殊寵與憐惜,才有皇貴妃的位分。都說帝王涼薄,有寵無愛,但是,宇文珏並非無愛,而只是將真愛給了嘉元皇后,再也無力去愛別人了。
那麼,這個時候,即使她成為他的嬪妃,得到他的一份寵愛,也只不過是眾多嬪妃中無關緊要的一個,隨時會失寵,隨時都有可能失去他的信任。如此,她如何查出蕭氏滅族的真相?
她查出陷害父親的奸臣,就要得到皇上的寵與愛、信任與真心,否則,單憑她一人之力,如何查?而他對嘉元皇后的愛,還沒有消減的跡象,換言之,此時還不是她承寵的最佳時機。在沒有把握得到他的真心之前,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他。
雖說真心、真愛也會有逝去的一日,不過,起碼有了真情的保證,她的籌碼會更多。
「皇上,嘉元皇后待奴婢這麼好,奴婢不能做出對不起娘娘的事。」蕭初鸞只能搬出嘉元皇后。
「瑤兒樂見其成,不會反對。」宇文珏略抬起頭,褐眸染血,變成了另一個人。
「皇上不明白女人的心思,女人往往口是心非。」她不緊不慢地說道,「娘娘曾想將奴婢獻給皇上,娘娘也勸過奴婢,可是,皇上在背地裡寵幸奴婢,有意隱瞞娘娘,娘娘會怎麼想?再者,娘娘懷著皇上的孩兒,皇上卻與別的女子顛鸞倒鳳,娘娘會有多傷心、難過?雖然後宮女子不該有此想法,可是,奴婢以為,皇上與娘娘真心相愛,情到深處,自然會有如此心思。」
他慢慢起身,好像在玩味她的話中深意。
她整著衫裙,想逃下床,手臂卻被他拉住。
宇文珏陰狠道:「朕讓你查案,不是讓你查朕的嬪妃。德嬪與人苟且,做出失德、失貞之事,罪該萬死,你卻讓朕丟盡顏面,朕如何懲處你?」
她就知道他是為了這件事才遷怒於她,今日才會這般強迫、侮辱她。
心頭落雪,冰涼一片。
蕭初鸞溫順道:「奴婢做錯了事,自然要領罪,皇上就讓奴婢一輩子效忠娘娘與皇上吧。」
他怒道:「你是宮婢,也是朕的女人,朕今日暫且饒過你,朕不能保證下一次你會這麼幸運。」
甩開她的手,宇文珏拂袖而去。
蕭初鸞來到咸福宮南苑,也就是德嬪之前的宮苑,如今,變成和嬪的宮苑。
南苑煥然一新,所有的物件與擺設都是新的,而這裡的主人,是咸福宮真正的主人,凌駕於咸福宮其他嬪妃之上。
由於破案有功,皇上下旨,令和嬪搬進南苑,統領一宮。
不過,和嬪還需每日前往永壽宮陪伴皇貴妃,也就是說,在皇貴妃產前,她必須奔走於二宮。
由此可見,皇上對皇貴妃腹中皇嗣的重視。
寢殿、大殿、偏殿和書房等等布置得差不多,蕭初鸞打算離開后前往慈寧宮。
突然,和嬪踏入大殿,揮退宮人,拉著她來到窗前,含笑道:「文尚宮,如今你是御前紅人,往後可要在皇上面前為本宮說兩句好話。」
「娘娘說笑了,娘娘恩寵正盛,奴婢怎及得上娘娘?」蕭初鸞垂眸道。
「外人不知,文尚宮豈會不知?本宮哪有什麼恩寵,皇上看重的是皇嗣。」
「奴婢只是六尚局宮婢,人微言輕,娘娘若要博得皇上另眼相看,不如忠心於皇貴妃娘娘,只要皇貴妃娘娘覺得娘娘是自己人,就會為娘娘著想的。」
「沒錯,皇貴妃娘娘信任本宮,待本宮是自家妹妹,不過,在這深宮內苑,自然是要八面玲瓏。」冷香對她推心置腹,「先前你有求於本宮,本宮二話不說幫你調製磷光粉和香粉,賣你一個人情。身為後宮女子,聖眷恩寵並不能長久,本宮可以依仗的,唯有自己。若要在後宮站穩腳跟,母憑子貴是一條捷徑,如今本宮想一舉得男,自然要多親近皇上,是不是?」
她所說的人情,是早前蕭初鸞為了讓真兇現形,問她有沒有比磷光粉更好的法子。
冷香說磷光粉足可讓真兇現形,不過為了事無萬一,可在磷光粉中混入一種經久不散的特殊香粉。於是,便有了邀月公主壽宴上的那齣戲,此後才能抓到真兇。
蕭初鸞婉言拒絕,「奴婢侍奉內宮,御前侍奉是公公的份內事,奴婢以為,娘娘可向大內總管吳公公打探消息,相信吳公公的話比奴婢更有用。」
冷香臉上的微笑慢慢消失,「這麼說,文尚宮是過河拆橋咯?」
「是過河拆橋,還是借刀殺人,娘娘心中清楚。」蕭初鸞冷冷眨眸。
「你想說什麼?」冷香緩緩道,秀美的眉目陡然轉冷。
「只要德嬪娘娘一死,咸福宮的嬪妃便以娘娘的位分最高,統領一宮,娘娘當之無愧,也是順理成章。」
「天意難測,本宮怎知皇上會如何安排?」
「那日,有宮人來報,娘娘與德嬪娘娘因小事起了爭執,想必此事只是子虛烏有。奴婢趕到時,恰巧聽到有兩個宮女在背地裡說德嬪娘娘的是非。」蕭初鸞微微一笑,「奴婢思前想後,終於想通了,很有可能是有人事先洞悉德嬪的醜事,就收買宮女做一場戲,賣一個人情給奴婢,接著借奴婢的手剷除眼中釘。」
冷香拊掌,「想不到文尚宮編的故事如此精彩。」
蕭初鸞以宮婢的恭順姿態說道:「娘娘大可放心,奴婢直言,並不是想威脅娘娘什麼,只是讓娘娘明白,奴婢身為宮婢,人微言輕,有些事有心無力,有些事無能為力,有些事不屑為之,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奴婢安分守己,只想做好份內事,無意爭什麼。」
冷香淺笑,「以你的才智,又豈會一生默默無聞?以你的野心,又豈會甘心屈之人下?」
蕭初鸞莞爾道:「奴婢在想什麼,娘娘一清二楚嗎?娘娘若要當得人上人,不如在皇貴妃娘娘身上多下功夫,求得庇護。」
話落,她告退離去。
剛走到殿門處,她聽見冷香道:「文尚宮,後宮明爭暗鬥、爾虞我詐,派系相爭波瀾暗涌,你既不靠攏皇后,又不親近皇貴妃,你想潔身自好也好,想置身事外也罷,本宮奉勸你一句,深宮鳳闕風煙不斷,你想求得一方安寧、克盡本份、無欲無求,有人對你不屑,卻也有人非逼你抉擇,到那時,你未必能夠明哲保身。而明哲保身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聽完,蕭初鸞徑自離去。
她明白,冷香想拉攏她。
後宮連續發生命案,冤魂索命的鬼神之說方興未艾,真兇落網后,東西十二宮連續失竊,不過都是一些絲帕、珠釵一類的女眷用物。一年多前,有一陣子也時常發生失竊,多次追查,卻查不到什麼。
自發生命案開始,宮中人心惶惶,談之色變。為了安定人心,還後宮清平,皇后決定在欽安殿開壇做法,請定一上人驅除邪靈妖孽,並且每日在欽安殿誦經兩個時辰,連續誦經一月,還讓每個嬪妃每日抄經,以表誠心。
如此,那些鬼神之說慢慢淡下去,談的人也少了。
這日黃昏,凌立來找蕭初鸞,對她說,他陞官了,現在是景仁宮侍衛隊長。
他們來到千波碧湖畔一處樹木繁深的地方,綠蔭如蓋,暑熱稍稍緩解。
微涼的湖風吹來,她的衣袂輕輕飄拂,他的袍擺微微拂動。
他說,上任侍衛隊長升遷,就提拔他當隊長。
「凌大哥步步高升,可喜可賀。」蕭初鸞笑道。
「總有一日,我會在御前當差。」
他凝視著她,目光比夕陽餘暉灼熱,燙得她心尖一跳。
她驚訝地問:「你想升至御前侍衛?」
他堅定道:「御前侍衛統領,是我的目標。」
她不知道該說他志向遠大,還是該說他好高騖遠,她覺得他變了,尤其是他的眼神,比以往堅決,給人一種狠厲的感覺。
他這樣的變化,是源於她么?
她不願自作多情,可是,她想不到別的原因。
「凌大哥,我們都變了。」蕭初鸞傷感道。
「心地善良、軟弱無能的人,留在皇宮,被人欺負至死是唯一的下場。」凌立的聲音很冷。
她不語,因為她明白這個道理,也贊同他的話。
他的雙掌輕握她的雙肩,「文尚宮,皇宮裡的人爾虞我詐、明爭暗鬥,但你與我之間,只有守望相助、互相扶持。我凌立對天發誓,永遠保護你,永遠對你不離不棄。」
蕭初鸞心魂一震,「凌大哥……」
很感動,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樣痴心、優秀的男子,能夠嫁他為妻,想必很幸福的吧。
可是,此生此世,她不可能償還他什麼。
凌立露齒一笑,若無其事一般,如血夕陽在他的臉上鍍上一層金紅的光,笑如染血。
這日,燕王府突然傳來消息,燕王妃薨。
六尚局年資較老的女官說,燕王妃慕容宜靜是賢妃慕容宜軒的妹妹,三年前嫁入燕王府,半年後即身染頑疾,藥石不斷,病情卻毫無起色,兩年來一直纏綿病榻,日漸消瘦。
有女史問,究竟燕王妃身患何病,就連宮中御醫也無能為力嗎?
怪就怪在這裡,無論是宮中御醫,還是京中名醫,都診斷不出燕王妃患的是什麼病症。
蕭初鸞在想,不知宋天舒是否為燕王妃診治過,連他都診不出的病症,那就是奇症了。
燕王妃薨逝翌日,又傳來消息,燕王遣散府中所有侍妾,就連侍女也遣散一半。
宮人諸多議論,紛紛猜測燕王此舉用意何在。
燕王命犯天煞孤星的傳聞再次傳得沸沸揚揚,甚囂塵上。
燕王娶過四任王妃,前三任王妃完婚不到半年就離奇暴斃,第四任王妃慕容宜靜身染頑疾,拖了兩年多才死,仍然抵擋不住燕王的煞氣,香消玉殞。
此次,燕王遣散所有侍妾,蕭初鸞還真猜不透他的意圖。
由於燕王是當今聖上的皇叔,位高權重,按照本朝皇室規矩,皇上應當派數名宮人前往燕王府就有關燕王妃的喪事傳達旨意,順便幫王府打點打點。出殯前一日,蕭初鸞帶領三名女官、三名公公來到燕王府,奉上聖旨。
出宮時還是驕陽似火,傍晚臨近回宮時卻狂風大作,天地陰霾,雷雨欲來。
正要回宮,王府的平叔趕上來說,王爺有事與文尚宮協商。
其餘六人回屋等候,蕭初鸞隨平叔來到書房。
宇文歡站在窗前,負手而立,望著窗外天地凄迷、狂風呼嘯,一襲黑衣襯得他蕭索冷沉。
自慕雅公主大婚後,她未曾在宮中見過他,他也不曾約見她,算來已有一個多月之久。
「奴婢拜見王爺。」她聲音淺淡。
半晌,宇文歡才轉身回到書案前,不看她一眼。
她暗自揣測著他的心思,第四任王妃薨逝,他傷心、難過嗎?他是否覺得自己命太硬,剋死一個又一個王妃?
她偷偷地覷了一眼,他目光凝定,不喜不怒。
「你在想,本王是不是在為王妃的過世而難過。」他突然開口,嗓音漠然。
「奴婢不敢。」
「本王可以告訴你,本王不傷心也不難過。」
她沒有回應,想想也是,他的四任王妃應該只是他的親王身份應該迎娶的,他不會付出真心,而且燕王府侍妾佳麗如雲,他夜夜歡愉,可見他不輕易對女子動心、動情。
宇文歡忽然道:「你可知,皇上為何讓你查案?」
這個問題,蕭初鸞也多次設想過,卻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奴婢不知。」
「皇上不像先皇,每件事都不是無的放矢,都會深思熟慮。」他的嗓音很沉穩,「他讓你查案,有兩個原因。其一,讓你歷練歷練,其二,他要借你的手除掉某人。」
「皇上想除掉誰?」她驚詫,皇上想除掉劉公公還是德嬪?
「你以為呢?」
「不是劉公公,就是德嬪。」她覺得,皇上應該不知德嬪與劉公公的苟且之事,否則那日她提起德嬪,他就不會那麼震驚了。
宇文歡靠在椅背上,胳膊擱在椅子把手上,伸出食指,「答案只有一個。」
蕭初鸞輕咬著唇,沉思須臾才回道:「皇上……想除掉劉公公。」
他似笑非笑地問:「為何?」
她眉心微微一蹙,「因為皇上發現劉公公仗著他的寵信作威作福,不僅在宮人面前囂張狂妄,還給位分低的嬪妃擺臉色,皇上覺得奴才該有奴才的樣子,不能凌駕於嬪妃之上,也許還覺得劉公公心術不正,日後必定成為心腹大患,便想早早除去他。」
他反駁道:「皇上不一定知道那些命案是劉公公做的,也不一定知道劉公公與德嬪的醜事。」
她再沉思片刻,道:「皇上一定發現了蛛絲馬跡,只是不能確定。」
「真正的答案是,宮中的宦官基本都是劉公公的人,唯他馬首是瞻,倘若劉公公哪一日有了野心,皇上身在皇宮內苑,四周都是劉公公的人,那豈不是自找死路?再者,皇上與嘉元皇后的私情,劉公公應該知道一些,皇上要想保得秘密不外泄,只能殺人滅口。第三,那些命案一看就知不會是女子做的,應該是公公做的,而劉公公必定會包庇下屬,隨便查幾日交差,竹梅一案不就是敷衍了事、不了了之嗎?於此,皇上一定不會讓劉公公查案,那麼,皇上為何選定你?一來你是六尚局女官之首,有一定的地位與威信,你奉旨查案,無人膽敢阻擾你;二來,你不懼劉公公之威,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只有你。」
「奴婢明白了。」她還是太單純,想不到乾清宮中皇上與公公之間的波瀾暗涌。
「你將劉公公連根拔起,皇上趁此良機清除劉公公一黨,永絕後患。本王得知,這幾日二十餘個公公莫名其妙地失蹤。」
「奴婢想起來了,六尚局有人提起過,找不到幾個公公。」
「接下來,皇上會培植新的心腹宦官,你多留神。」
蕭初鸞頷首,又聽他教誨道:「伴君如伴虎,眼下皇上已信任你,不過你須步步謹慎,萬不可行差踏錯。」
他停頓半晌,又道:「德嬪與劉公公苟合,被你當眾揭破,皇上顏面盡失,不會放過你。」
她的心口駭然一跳,想起那日被逼著看春宮圖的事,面頰染上一抹紅暈。
他太了解皇上了,什麼事都被他猜中了。
她看見他招手,腦中閃現著皇上那陰狠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站在他身側。
突然,宇文歡站起身,將她扯過來,以雙臂將她鎖在自己與書案之間。
「王爺……」蕭初鸞猛地回神,心神一顫。
「你令他顏面盡失,他會從你身上取回顏面。」他捏著她的下頜,微微抬起,「他寵幸你了?」
「沒……沒有……」她竭力鎮定,卻由於他的逼近而心跳加快。
「沒有?」他不信,掌心貼著她的腮,「若是沒有,你為何臉紅?」
她咬唇不語,想推開他,卻又覺得也許此時正是引誘他的良機。
無論是九五之尊的皇上,還是位高權重的燕王,她都想得到他們的真心與信任,繼而加以利用,她便可以藉此查出奸臣、實施復仇大計。
然而,此時此刻的宇文歡,面目陰沉,眼神冷鷙,漆黑的眼中似有戾氣。
「說!他對你做了什麼?」他沉聲逼問。
「皇上……是想寵幸奴婢……不過奴婢提起嘉元皇后……皇上就饒過奴婢……」她不知自己為何這般心懼,這般心慌意亂。
「說謊!他豈會因為嘉元皇后而饒過你?」他五指用力,捏痛了她的臉頰。
「既然王爺不信,何須多問?」蕭初鸞因痛而稍稍冷靜。
驚電疾速閃過,巨雷隆隆炸響,瞬息之間,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打在屋瓦上,噼噼啪啪。
宇文歡盯著她,冷硬的面龐似笑非笑,銀白的閃電一閃而過,使得他的目光更為冷酷駭人。
屋內昏暗靜謐,屋外風雨肆虐、雷聲隆隆。
冷風橫掃,深青絲幔迎風而舞。
她瞪著他,目露些許驚懼。
其實,她不應該害怕,他這樣待她,正是她所期盼的,不是嗎?
可是,那種懼怕不可抑制地湧上來。
「怎麼?害怕了?」
宇文歡揪住她的衣襟,將她提至書案上,扣著她的雙臂,「你也會害怕?」
蕭初鸞猶豫著要不要推開他,就在此時,他吻下來,薄厚適度的唇含著她的唇,肆意廝磨。
是否應該推開他?或者應該就此承歡,以身誘他,緊緊鎖住他的心?
她仍然喜歡宇文珏,有朝一日終究會成為他的嬪妃,可是,他是誅殺父親和蕭氏九族的罪魁禍首,她怎能那麼做?父親、母親會很傷心的吧。
宇文歡就不一樣了,雖然他是手握兵權的親王,可是下令誅殺父親和蕭氏的不是他,她完全可以利用他的信任與勢力,在步步驚心的後宮行事;在他的幫助下,她可以更順利地得到皇上的寵幸。
但是,今日她委身宇文歡,日後如何在龍榻上侍寢?
就算她拒絕他,宇文歡會放過她嗎?
既然他當她是棋子、是細作,又為什麼這麼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