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灰心
凌笑不知該說什麼,最是人間留不住,光陰辭舊人辭故,前後沒有多長的時間,一個人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個人就是他鯊的。
燭火滅無燈油,江舟停無人舵。
人命…在這個世界不怎麼值錢呢,他大力地甩頭,企圖將這個想法甩出腦袋。
人命不應該用金錢衡量,他本不愚鈍,這個道理他明白。
「師父…」
他輕按傳音玉,眼神空洞地道:「幫我查一下,趙雄這個人。」
轉頭,像個人偶一樣走出張合洞,無視了師父的招呼和憨憨蔑視地眼神,他一個人走回凌氏小樓,蹲了下來,直愣愣地看著地上那一灘已經乾涸的黑色血跡。
不遠處緊跟著地沈雲微皺眉頭,給張合傳音問道:「師父,小師弟他怎麼了?」
………
張合洞內,
張合緩緩從那屍身上收回視線,神識歸體,帶回了他想要的信息:
每一拳的落點都分毫不差,每處落點上至少前前後後有十三層損傷,也就是說,自己這個徒弟反覆在這人身上打了十三套拳…
而且每打一套,就給他吃一顆靈藥。
他目光落在那瓶僅有兩顆的靈藥瓶上,眼神玩味。
「師父,小師弟他怎麼了?」沈雲的聲音傳來,張合神色一凝,翻出一塊傳音玉,回道:
「沒事,就是剛剛折磨死了那個殺手,以前沒殺過人,心理上可能受了一些衝擊,不過…」他頓了一下:
「沈雲,為師問你,你可知道有什麼地方不草菅人命嗎?我怎麼感覺…凌笑這小子覺得人命好像很貴重似的?」
「啊?師父,這你比我清楚的,不該問我…」沈雲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道:「自從六千年前上古大戰打碎了一半大陸,人族被迫遷徙后,
人命,早就不值錢了啊。」
………
「天地玄靈,歸我劍心…」玄妙的道域環繞在李生周身,紫紅色光華流轉連,精純的劍道感悟注入他的腦海。
只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就想明白了數個苦苦思考數日也沒參透的劍術問題…
「呼…」
他緩緩睜眼,不由得讚歎一聲:「父皇送來的天海劍元果然厲害,只是聽說有副作用來著,怎麼沒發現?」
他話音剛落,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名灰白色人影,持劍向他刺來,李生反應也相當之快,常生瞬間出鞘在手,刺擊和出鞘的聲音竟然同時盪在耳畔!
「嗡!」
常生直接穿過那人影的頭顱,李生剛欲竊喜便心底一沉…
他刺了個寂寞。
「噗…」灰白人影手中之劍毫無阻礙地刺入李生胸腔,他的數層靈甲和防護靈寶竟然沒有發動!
「呼……」人影消散,手中之劍注入李生的心房,一瞬間更為強烈的疼痛直擊心臟,疼得他跪了下來!
「啊!」
「大師兄,大師兄!」守門的師弟沖了過來,看到跌倒在地,死死按著胸腔的李生慌了神,忙道:「大師兄你怎麼了大師兄?需不需要我去叫其他師兄?」
「不用了。」李生突然停下了動作,那些疼痛在一瞬間消失殆盡,他似乎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這是天海劍元的副作用,但僅僅是刺一下心臟這麼簡單?一向疑心很重的他自然不信,於是打坐內視了一下,他恐懼地發現,自己的心臟竟有些發灰!
看著自己儲蓄靈器中剩下的三枚天海劍元,李生的表情陰晴不定。
果然,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他抬起頭來,準備安慰一下守門的師弟,殊不知自己這一抬頭反倒把師弟嚇得後退了兩步。
這是怎麼了?害怕我的臉?你不是見過了嗎?
「你怎麼了?」李生微微皺眉,問道。
「大…大師兄,」那師弟打著顫,他狂抖的手指指向李生的臉:「你的眼睛。」
「哦?我眼睛怎麼…」他翻出一面鏡子,順勢看去,愣了:「怎麼…會這樣?!」
本該烏黑的一對眼眸,現在有一隻眼睛變為了灰白之色,和之前那持劍人影一般無二。
「呵…呵呵。」他笑了起來,揮退守門的師弟,跪回了蒲團。
雙手抓住自己的頭髮,不停地抓啊抓啊,嗓子里無聲地嘶吼,抬頭低頭間,那隻灰白色的眼眸不帶一絲反光…
像個瞎子,更像個死人。
「父皇!!!」本該是歇斯底里的語氣,他嘶吼地喊出這句話時的分貝還不及一隻蚊子。
「你就…這麼不看好我嗎…」他側躺下來,喃喃自語。
自己讓人去殺凌笑的事敗露了,是成是敗已經沒所謂了,父皇已經知道了,天海劍元就是態度。
灰了一隻眼睛--我對你死了一半的心了。
再有一次,你就可以真瞎了。
「咳咳…」他企圖做出某些表情來,卻發現自己的臉不允許,於是只能用手遮住眼睛,不讓其中的凶光被人看到。
………
「凌笑,凌笑?」唐圓拽過兩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在其中一把上,拍了拍另一把凳子:
「坐啊,你都蹲在那裡看了一個時辰了,腿不麻啊?」
凌笑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他努力扭動了幾下企圖讓面部肌肉活動起來,然後尷尬地笑了一聲,十分滲人。
「你幹嘛?」唐圓有些害怕,他沒能幫上忙很抱歉,可那個場面他留下指不定就是給那黑衣人送個雙殺,自己死了不要緊。
可如果自己真的死在了天劍宗,自己那個爹肯定會派兵屠了這裡的。
理由?皇帝想殺人需要理由嗎?
他清楚自己父親的性格,從三歲他還在襁褓中時,那時唯一的記憶畫面就讓他認識清楚了自己的生父。
「我…」凌笑動了動身子,更尷尬了:「拉我一把唄,腿酸了。」
「………」唐圓上手一把拉起凌笑,凌笑坐在椅子上,揉著自己的腿。
「你在那看什麼呢?這血有什麼可看的?」唐圓有些好奇,自己這兄弟能專註盯一個在別人看來不值得看的東西很難得。
上次他這麼看的東西…好像是枯葉塔吧?
「我在想…」凌笑低眉思索:「我也不是什麼聖人,就一個小角色,怎麼會被天道賜福呢?」
這對他來說就像活了十幾年,突然有人告訴他,他兄弟其實是皇子一樣可笑。
不該有的,這天道賜福從何而來,因何而來?
「這…我聽說這東西一般是給大人物的。」唐圓拍了拍凌笑的肩膀:「兄弟,有什麼可愁的呢,說不定你以後就是大人物,老天爺把這東西提前給你了。」
「噗…」凌笑被他逗笑了,感覺自己的腿應該沒什麼問題了,便拉著唐圓起身:「走,做飯去!」
「走嘞,這一天可嚇死我了,」唐圓嘿嘿直笑:「兄弟你知道不,我差點真以為你會被那人殺了,我當時感覺出來了,那人的氣息比追著我的那些人都要強。」
「唐圓啊…」凌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
凌笑指向地上那灘血跡,道:「看哪裡,那不是那殺手的血。」
唐圓回味了一下:「不是殺手的,那是…噫???」
「行了,別愣著了,過來幫我打個下手,也好早吃上飯。」凌笑熟練地把鍋取出放在土灶上面,隨手丟了一個引火術點燃柴火,開始倒水。
嗯……怎麼總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似的?
算了,實在想不起來說明也不是特別重要,忘就忘了吧。他掏出刀開始削靈薯,還沒削幾下冷不丁停住了。
他想起來了,今天忘了去肖師叔那裡做飯!
天知道也沒有工資他為什麼要這麼上心,可終究是忘記了,看了眼天色…都快吃午飯了吧。
可能師叔看我沒來,自己做飯吃了也說不定?他繼續削靈薯,雖然神遊千里可手中活計卻絲毫不差,看的唐圓驚嘆連連。
師叔吃自己做的東西會不會中毒啊?中毒了應該也沒事吧,靈藥總是有的…
那自己還擔心什麼?他腦中突然想起師叔笨拙地端鍋煮菜,將食材小心翼翼地往鍋里扔的樣子。
嘿,有內味了。
他正想著,只見房門碰地一聲被人打開,嚇得他一刀把靈薯削成了兩半。
干,幹嘛?!你們干殺手的還分波次的,之前那個是第一波,這個是第二波?守在門口的沈雲師兄已經遇害了?
凌笑面若死灰,他顫抖著叫道:「唐圓,快跑!」
「跑什麼啊,你樓上的傳送陣都廢了。」唐圓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他從容地掏出一根搗柴的燒火棍。
「兄弟,想不到你的宗門和皇宮有的一拼,隔三差五就來殺手,還分波。」他目光微凝,自己死了,有的是人給自己陪葬,
小爺我…不虧!
大門外…出現了一個身影,那人身形窈窕,雙手覆在腹部,每行一步都似引人心神,讓人的視線緊跟著她走。
凌笑微眯眼睛,這人看上去…怎麼有些眼熟啊?
「凌笑…」清麗中帶著一絲幽怨的聲音傳來,肖瀟著一套淡紫色裙袍,紫帶束腰,風姿綽約,一步一搖地走進屋來。
「我餓了…」她微嘟著嘴道,有些埋怨地嚷道:「快做飯!」
好長時間沒有反應,唐圓忍不住踢了他一腳,真不知道自己兄弟是沒見過女人?怎麼會對這麼個五官都有問題的醜女愣神?
「噢…噢!」
凌笑如夢初醒,慌亂地答應著,不知怎麼了,他咽了口唾沫,
然後平生第一次用刀削靈薯時…划傷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