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細水流年
沒有人回答。睍蒓璩傷
沒有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
女子神色凄然,低頭看了一眼懷中人,微微俯下身,將已經死去多時的男子摟得更緊,然後,踉蹌著從地上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從頭至尾,她都不曾將懷中人放下。
「在紆彌,這樣的情況是不是會遇到很多?」等到女子走了,九歌方才問道。
蕭隱略點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不止是紆彌,其實很多時候,我們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病人在面前死去,而沒有任何辦法。櫟」
「那個時候,你一定很難過吧?」她輕聲問。
他有些意外,不明白她怎麼會問起這個問題,她今晚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具體是哪裡他也說不上來,像是與他的距離突然近了些,又像是離得更遠了,他不敢深想,認真回答她:「剛開始的時候,會覺得很無能為力,畢竟眼見著一個鮮活生命的逝去,但到後來,見得多了,就會好一些,這樣子告訴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冷漠?」
他微微垂下眼看她,只是笑,嘴角勾了小小的弧度,帶著自嘲,許是燈光昏暗,他的面色看起來不大好,彷彿是在陳國他替她擋下毒箭的那一晚,回去的馬車上,他猝然昏倒在她懷裡,臉色蒼白如死,緋紅的鮮血從嘴角溢出,她在慌亂中準確摸索到他的手腕,指腹卻並沒有感知到薄薄肌膚下脈搏的跳動涪。
他的心臟,曾經短暫的停止過,這一切,她沒有對任何人說起。
九歌緩緩搖了搖頭:「你已經盡你所能,其餘的事情,與你無關。」
他釋然一笑,突然走過來將她摟進懷裡,她下意識想要掙脫,手指觸到他的衣角,他早有所覺,俯下頭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別動,就一小會兒。」
語氣里有哀求的味道,她果真乖乖不動,任由他摟著,他並未用力,輕輕擁她在懷中,不一會兒,鬆手放開她:「我這裡沒有地方休息,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灶台上的熬的葯顯然還沒有完成,九歌拒絕了他送她回去的建議,從貧民窟里出來,才知道外面的地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雪,一腳踩下去,發出「咯吱咯吱」沉厚的聲響。
她走了幾步,忽然停下,目光掃過屋檐,停靠在那裡不知等候了多久的青赤二鳥撲稜稜飛過來,停靠在她肩膀,然後齊齊抖了抖渾身羽毛,羽毛上沾了融化的雪水,毫無疑問噴了九歌一臉,無奈笑一聲,將兩隻凍得哆嗦的鳥兒抱進懷裡:「總算還知道回來,玩兒得可開心?」
兩隻鳥兒爭先恐後往她懷裡鑽,哪裡有功夫搭理她,九歌垂眸看了半響,剛要說什麼,一連串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從街道的另一頭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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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行人來得極快,很快又消失在身後,徒留下兩行整齊的腳印。
九歌怔了怔,還未及反應,一輛純黑色馬車停到她面前,駕馬車的人正是墨城,利落下馬朝著她躬身道:「九歌姑娘,請上車吧。」
墨城是君衍的屬下,馬車裡坐著的是誰不言而喻,九歌將兩隻比翼鳥托在手心,低聲說了一句:「你們去玩兒吧,別跑得太遠,在這裡等著我回來。」
等青赤二鳥重振翅膀飛起,九歌踏上馬車。
掀開車簾還未來得及進去,手臂被一股力道席捲,九歌驚呼一聲,身子已不由自主往前栽去,等到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穩穩落進了車內男子的懷中,詫然睜眼,便對上男子含笑的深眸。
「這麼驚訝做什麼,不認識我了?」
她栽倒的樣子要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九歌大怒,撐著手臂想要離開他的身體,他手臂輕輕往前一攬,分明沒用什麼力道,卻禁錮得她絲毫動彈不得,眼見奸計得逞,他笑得更加囂張:「別白費力氣了,老老實實呆在本公子懷裡得了。」
九歌:「……」
她剛從下著雪的外面進來,渾身上下都是冰冷的,她不再躲,他才能細細觀察她,睫上融化的雪水像清晨的露水,翠煙般薄薄籠罩了一層,小巧的鼻尖凍得泛紅,說不出的可憐,離得那麼近,他幾乎看清她臉頰上微小的絨毛,手指撫上她額前半濕的頭髮,緩緩低下頭去,在她額間印下一個溫熱的吻,啟唇道:「這段時日不要再到處走動了,跟在我身邊,不要離得太遠。」
九歌敏銳察覺:「發生了什麼事?」
「目前的情況有些糟糕,但也還不是很確定,」他沉吟道,「近十幾年來,西域三國三足鼎立,勢力均等,維繫彼此之間微妙的平衡,但自從多年前疏勒來了一位神秘國師后,這種平衡逐漸被打破,雖表面上看起來別無二致,實則內里早已發生了變化,這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安插在疏勒的暗子一個接一個的被誅殺,半個時辰前,暗子傳遞出的最後一個信息,是一張軍事地圖。」
她獃滯著沒任何反應,他低聲笑:「聽不懂不要緊,什麼也別去操心,你只需要老老實實的跟著我,讓我放心就行了。」
這話聽懂了,她瞪他一眼,他反而笑得更加歡暢,九歌徹底無語,猛然似想到什麼,驚道:「那我們現在是去哪兒?」
軍事地圖,那他們能去的地方就只有……
果不其然,君衍給出答案:「出城去軍營。」
出城……那豈不是?
不想被他看出來,九歌忽而咧唇璀璨一笑,伸手靈活的勾住他的脖子,終於支著身子坐到他腿上,用力將他抱緊,下巴抵到他的肩膀,菱唇擦過他柔軟的耳廓,吐氣如蘭。
他的身子不易察覺的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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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仍在持續的行駛中,透過被風吹得半開的窗帘,可以看見車外銀染的世界,月色與雪色融成一片,分不清天地間的距離。
前一日那人指給她看的,盤踞在城外成群結隊的蠱妖,又哪裡還有半分蹤影?
暗暗舒了口氣,她緩緩放開他,這才發現他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眸光深諳,像有一團幽幽的光火,她被他的眼神駭了一跳,在紅塵俗世里行走這麼久,不是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下意識要從他腿上下來,卻發現被他手掌按住了後背,徹底阻攔了去路。他的聲音難掩的沙啞:「……歌兒,你是自討苦吃,我原想放過你的。」
他的手翻轉,臂力驚人,九歌只覺得天旋地轉,人已經被他徹底翻了個個,身下是馬車的墊子,身上,便是他。
也不知他如何動作,單手朝著門口擲出某物,晃動的車簾變得靜止,車廂瞬間被封閉,他方才回頭瞧她,耳垂泛起詭異的紅潤,薄唇壓了下來。
這樣冷的冬夜,她的心似乎也要被凍僵,而他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溫涼的唇緊緊壓著她,輾轉廝磨尋找著出口,她抵擋不過,遵從內心最真實的渴.望,終於抬手摟住了他精瘦的腰身,不再拒絕他的靠近。
他火熱舌尖抵過來,趁機撬開她的貝齒伸進去,一手作勢去解她腰前的帶子。
半響沒有解開,他沉了沉眉,指尖一點銀光閃過,帶子應聲而斷,九歌好容易得了空隙,正要開口罵他,他無辜一笑,俯身又堵住她的嘴,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一手已經靈活挑開她的衣服,探到了裸露的肌膚。
原本溫涼的指尖彷彿帶了火苗,每到一處便惹得她忍不住戰慄,她只能更加的抱緊了他。
車外雪仍在下,馬車行走得很慢,在雪地里的軸印越來越深。
車廂內,春色滿園。
到達目的的的時候尚是三更時候,軍營外有人接應:「恭迎殿下。」
車廂內好半天沒有動靜,接應的官兵不得不重複喚了一聲:「恭迎殿下。」
車帘子終於打開,一個眉目英挺的男子抱著一個人走了出來,墨色大衣將懷中人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面容。
雖然不知他抱著的人是誰,但見男子眸光柔和溫潤,與傳聞中雷厲風行的太子爺大不相同,他稍有怔愣。
他所不知道的是,至此多年,再無一人在男子眼中見過真切笑容。
察覺到探尋的目光,九歌將腦袋埋得更深,暗中將君衍罵了個遍。
她已沒有一件好衣服可以穿了。
皆被他毀了個徹底。
後世史書對於這段時日,有過簡短記載:永安二十三年,太子君衍親入西域,一舉平定西域與中原混戰。
記載里,無關她的隻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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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想凌晨之前寫完發,結果我又高估了我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