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紅塔秘密（3）
沙啞的嗓音，在靜謐的空間里擲地有聲。
楚雲怔了怔，然後抿了抿唇，沒有做出什麼回答。對於眼前的世界，他可以說是毫無認知，更不要談懷疑它的存在了。
伊斯特在氣泡前蹲下。
「你來看，楚雲。」
他伸出手探入氣泡中，薄薄的表面晃動了一瞬，毫無阻攔地接納了進去，伊斯特捏住嬰兒的一隻小手，一用力，那隻小手就被瞬間捏爆。
紅色的血霧飄散出來，沒有滴下，而是瞬間化成了淺藍色的光點。
這些光點又沿著那些藍色的小溪流重新湧入嬰兒的身體，很快，又一隻軟軟的小手從剛才的傷口處生長了出來。
「這個過程是不可阻擋的，無論怎麼破壞，結果都是新生。」
「除非有一種情況。」
伊斯特兩隻手托住這個嬰兒的肋下，將他從氣泡中小心翼翼地抱了出來。
當嬰兒的小腳也從氣泡中脫離的時候，這個氣泡就「啵」地一聲破了，原本注入其中的小溪流緩緩散去，藍色光點漂浮在空中。
伊斯特把這個嬰兒抱到身旁另一個氣泡邊，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了進去。
當兩個身體殘缺的嬰兒身處同一個氣泡中時，奇迹發生了，兩個嬰兒在某種推動力的作用下緩緩飄到了一起，身體缺失的那一部分，緩緩蠕動著貼合起來。
很快，他們的軀體已經長在了一起。
……而這種變化還在持續著。
被抱進來的嬰兒有著柔軟的金髮，而另一個則是棕發。
當他們的身體漸漸融合，連兩顆小腦袋也在彼此合為一體時，嬰兒的發色變成了一種混合的淺棕，稚嫩的五官隱隱約約能看出兩個嬰兒的痕迹。
或許是能量過剩，嬰兒渾身飄出藍色光點，同時，揮舞著小拳頭、蹬著小腿，手舞足蹈地嚎啕大哭起來。
楚雲蹲下身，伸手把嬰兒抱在懷裡。
一邊柔和地拍打著小嬰兒綿軟的後背，他聽到伊斯特的聲音說道：「怎麼樣，是不是讓人想到一些很相似的變化……」
「嗯。」楚雲搖晃著抽抽搭搭的小嬰兒，直接道，「我們的異變。」
「從與動物的融合，到融合后力量的爆發，都符合。」
看到嬰兒不再哭鬧，楚雲捏一捏粉嘟嘟的小拳頭，鬆開了他，讓他繼續在氣泡中緩緩孕育，「如果每個人的構成都是這樣的元素，那麼為何只是被動物襲擊，就會產生如此大的融合，就能夠解釋了。」
「那麼你呢。」
伊斯特突然道，「難道你，和我們是不一樣的嗎？」
楚雲靜了靜。
一種說不出的感受突然抓住了心臟，有些淡淡的空落，但楚雲只是輕聲地：「我不知道。你可以理解為，我的身體具有超出常人的自愈力，當遇到外來毒素的侵襲時，能夠比破壞更加快速地修復……更多的，我也說不清。」
伊斯特淡淡應了聲，轉身往回走去。
「走吧，該看的也差不多了，回去睡吧。」
伊斯特翅膀指往上方。
「你不能飛行，但彈跳力應該足夠了，等我先上去拉你一把。」
他微微躬身，然後張開翅膀猛然一躍，整個人像一發衝天的箭一般沒入上方的虛無中，空中一片水波紋緩緩蕩漾，然後消失不見。
下一秒，又一片水波緩緩暈開，一片黑色的翅膀從上面憑空出現。
楚雲屈膝一跳，一把抓住了翅膀，接著一股大力從上面狠狠一拉，他感到彷彿一層膠著的水面從渾身漫過，然後他站到了上一層的廣闊空間中。
「現在，我們位於紅塔的中軸。」
伊斯特指向頭頂緩緩涌動的無盡藍色，「從這裡上去，能夠通往紅塔的每一層入口，以及每個鬥武場。
「一般來說，這些傳送通道會由工作的人來操控，只要從一個通道出發就能去往任何一個方向，但如果沒有操控的話，傳送通道是失效的。
「雖然失效，但理論上只要找到需要的那個出口，也是可以直接出去。」
伊斯特又故技重施，一人先上去、拉著另一個，就這麼一層一層衝上了幾十層，伊斯特判斷了下方位，然後帶著楚雲走進了一條分支通道。
走到隱約看見門的位置，他示意停下。
「你先稍等，我去探一探風。」
伊斯特丟下楚雲，身姿敏捷地躲在門后，緊貼著門口的位置側過臉，過了片刻，他恢復正常的姿勢，叫楚雲跟上。
從門口出去，正是剛剛進入第五層的那裡。
此時是夜間，沒有人在這裡看守。
周圍是黑漆漆的一片，陡然從那種燦爛的藍色中回到黑暗中，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東西，楚雲只能感覺到伊斯特在前方前行，他在緊跟在後。
「今天看到的一切，我猜測是這個角斗場中存在的秘密之一……還有更多的，或許只能等登頂塔尖之後才能獲知。」
伊斯特突然停下，背對著楚雲說。
「會有那麼一天的。」楚雲輕聲道。
「哈！我果然欣賞你。」
伊斯特突然轉過身，給楚雲來了一拳。
楚雲怔了一秒，然後神色溫淡下來，在黑暗中無奈地拍拍伊斯特肩膀，感到少年不自在地抖了抖肩，因為不太好意思而僵硬地咳了一聲。
楚雲忍俊，還是個孩子啊……
回到宿舍，其餘的人還在沉睡。
楚雲爬上上鋪，在黑暗中慢慢躺下，四周非常安靜，安靜到了不真實的感覺，他發覺，自從離開第四層，他又是孤身一個人了。
一個人來，一個人去。
當平靜下來的時候，那種呼喚感最為強烈。
心臟在跳動，好像下一秒就要衝出胸腔一般渴望著遠行，渴望著向荒野的深處進發，只有他一個人，走過日升日落，山高水長。
打開系統，半透明的界面在夜色中微微發光。
楚雲調到任務面板——
除去那個已完成60%的【探尋角斗場的秘密】任務，在最上方一直有一個任務顯示出黯淡的灰色。
【主線任務：尋找飄渺者的迷蹤。
【完成度：0%
當看到這一行字的時候，又是那些零碎的畫面沖入腦海。
模模糊糊的人影，肆意的、放縱的，好像生命的光熱都燃燒至頂點，他們戰鬥，他們生存，他們有過摔倒也有過悲傷，但所有的那些都不重要了——
楚雲站在一片橘紅色的斜陽下。
天空像被刷子刷過一樣，整齊的絮狀火燒雲從穹頂一直綿延到地平線，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面平靜，橙紅的火色在其上靜靜燃燒。
他看到海邊的礁石上坐著一個背影。
那個男人靜靜待在那裡。
夕陽灑遍全身，他在燃燒著流雲的天幕下側過身，逆著光的剪影非常英俊，雖然只是隨意地站著，挺拔的脊背卻像一把出鞘的戰刀。
海面瘋狂無聲地燃燒，巨大的日輪沉入海底。
「對我來說，失去過去就意味著孤獨。」
這樣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楚雲的心在胸腔中猛地一震，那種無法控制的情緒一下淹沒了過來，眼前的海水似乎掀起了轟然的巨浪，將他猛地拍擊在沙灘上。
楚雲掙扎著睜開眼，發現天光大亮。
從床上爬起來，他愣了愣，抬起手背在臉上抹了抹。
……濕的。
他只記得夢裡有一片靜美的夕陽。
其餘的，都是空白。
這時候的浮島中已經是人來人往，楚雲挑了個地方站好，猶豫要不要進去試一場——毫無疑問地，他會輸，而且會輸得很慘。
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他會不會死。
「楚雲。」沙啞的少年嗓音。
楚雲轉身，看到伊斯特用毛巾擦著汗，整個人——整隻鳥像從水裡撈起來一樣，黑色羽毛貼在身上，臉上的絨羽被擦得亂糟糟的。
偏偏伊斯特還一臉冷酷：「你來得好晚，我都打了幾場了。」
楚雲偏過頭去不忍心看他。
伊斯特走到他身邊：「怎麼樣，勝算多少。」
楚云：「一個贏不了。」
伊斯特：「……」
「你是怎麼升到這一層的啊！」
伊斯特先是一點不信，可是看了一眼楚雲，上下打量了眼他小胳膊小腿的，也撇嘴冷嗤：「噢也是，你要是都能贏了，對手會哭死的。」
楚云：「……」
最後楚雲的對手是一個陰沉沉的男人。
一上場，那個男人看到楚雲先是愣了愣，接著就直接變化出那一身鎧甲武具，三兩下把楚雲抽出了鬥武場的石台之外。
伊斯特在場外：「……」
這是騙人的吧。
心裡無語歸無語，楚雲被紅光送回浮島中后，他還是迎了過去。
周圍有人注意到這裡，鄙夷中帶嘲諷的細細私語、指指點點一齊飄了過來，伊斯特站住腳，冷漠陰鷙的目光一個個掃過他們的臉，直到他們老老實實轉過去才繼續往前走。
走到楚雲身邊，嫌棄臉：「你怎麼這麼弱啊。」
楚云：「……」
伊斯特冷酷臉：「算了，我會罩著你的。」
楚云：「……」
楚雲拍拍伊斯特肩，自己陷入了思考。
剛剛他進入場中，並沒有陷入像第四層中那樣的狂熱，但意外的是，他同樣感到了那種全身酥酥麻麻的進化感，就在那短短几十秒中，他的身體機能竟然強化了整整一倍！
如果這種進化是沒有盡頭的，那麼可以想見的是——
——楚雲通過第五層，已經是毫無疑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