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孤（1）

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過去，楚雲看到了一個穿著紅袍的小個子，正手中握著一塊紅色晶石，像是看到了史前大怪獸一樣瑟瑟發抖地盯著他們。

楚雲囧臉，伊斯特直接上前道：「你好，請問……」

「啊啊啊啊——」

小個子後退一步跌坐在地上，整個人像一朵嬌花一樣顫抖，嚇得，「城主、城主大人馬上就來了！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楚雲心裡突然湧上了微妙的預感。

不出所料——

「垃圾！——啪！！」

就在他們猶豫著要怎麼辦的時候，陡然一聲大喝，伴著突然抽過來的長鞭，小個子嚇得跪在地上，楚雲轉過身，看到一個男子腳步生風地走了過來。

這男子非常年輕，但體格高大，五官英俊而暴烈，一舉一動都散發著令人忍不住臣服的唯我獨尊與霸氣。他穿著並不華麗的長袍，手握長鞭，當他看過來時，一種濃烈的雄性壓迫感撲面而來。

楚雲只是靜靜看著他，伊斯特冷哼一聲。

「我是亞瑟！這座城的城主。」

男子手一揚，那長鞭就忽然像被融入了皮膚般消失在眼前，他看也不看地上跪著的小個子一眼，只是示意楚雲他們跟他走。

「四年前，同你們一樣，我也是闖過了紅塔來到這裡。」

亞瑟在前面大步走得飛快，楚雲看了一眼伊斯特，意外地發現這孩子滿眼都是亮閃閃的鬥志，渾身都散發出一個信息：「來啊！干架！！」

楚云：「……」

他們走出大廳，陽光從建築的頂層鋪撒下來。

像被一層金燦燦的水流漫過身體，楚雲心裡忽然湧起一種濃重的複雜情緒，他說不上是開心抑或傷感，只是一種讓人忍不住嘆息的衝動。

進入紅塔已經一年多，算上在無夢鎮的日子，也是兩年了。

對於這個世界，他早已習慣了此時的生活，但無論是在無夢鎮還是紅塔中，他都感受著強烈的疏離。他和這裡的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楚雲心中清楚，無論與他們一起走得多遠，他們都終將偏離彼此的軌跡。

小鎮是如此，萊西……是如此，伊斯特也是如此。

這座紅石城，同樣是如此。

穿過室外的一條長廊，亞瑟帶著他們走進另一座建築。

陰影一下鋪蓋下來，楚雲眨眨眼，發現他們正走在一條寬闊的走廊上，兩邊的人看到他們走來，都謙卑地低下頭，亞瑟看也不看地大步向前。

看起來，這是個唯我獨尊的領導者，楚雲心中默默想。

「這裡是城主府！」

七拐八繞，亞瑟最後停在一扇門前，「進來。」

楚雲跟著走進去，看到是一間書房，寬大的書桌后擺著獸皮的高椅，環繞著的書架上是各種書籍、捲軸、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亞瑟在桌子后坐下，示意他們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長話短說。」亞瑟雙手抵在下巴上，「按照規矩，登塔成功者可以挑戰城主，勝者是城主，敗者由城主授予職位！」

楚雲和伊斯特微微驚訝。

「不過在此之前！你們會需要這個。」

亞瑟取出兩隻晶瑩剔透的小瓶子，放在桌上。

「塔尖提供的退化劑事實上是消除了一切異變，但與此同時，身體的進化也恢復到了原始的狀態。這裡的藥劑是沒有副作用的進化劑，你們應該很熟悉了，就是紅石城闖塔的居民服用的那種。」

伊斯特拿起一瓶，眼裡是明顯的警惕。

「當然，信不信由你們。」

亞瑟手指點著下巴，冷淡地看著他們，「因為無論你們是否服用，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只可能是手下敗將！」

出乎意料地，伊斯特只是看了看瓶子，臉色淡定下來。

楚雲也拿起另外一瓶，收在了衣袋裡。他猜測估計這種藥劑也並不能對他的身體有什麼幫助，況且，他對紅石城的城主毫無興趣。

對他來說，還是早點離開這些紛擾比較靠譜。

「城主大人。」

楚雲最終開口道，「我想離開這座城，不知是否可以。」

亞瑟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隨你。」

楚雲點頭，突然他又開口道：「事實上，我還想從紅塔中再帶出一個人……」

「第幾層？」亞瑟打斷他。

「第……四層？」楚雲有些不確定。

亞瑟擺擺手，示意他可以滾了：「只要不是第五層，都隨你。把編號寫給我，今晚會有人幫你帶出來。」

楚雲在亞瑟給出的紙上提筆寫下「e6#0002」，亞瑟接過紙隨手壓在書角下。

「好了，接下來會有人帶你們去臨時的住處，今晚你們服下藥劑熟悉一下身體能力，明天想要挑戰的來！走吧，別在這煩我。」

楚雲與伊斯特對視一眼，起身出門去。

侍女在門外等著，接引他們去往卧房。

「你要離開紅石城。」伊斯特走在路上，突然道。

楚雲點頭，伊斯特呼出一口氣：「我暫時就留在這裡吧。或許等我強大起來，會去帝城、聖都轉一轉……你呢？」

楚雲沉吟片刻：「我不知道。」

伊斯特沒有追問，只是忽然給了楚雲一拳，朗聲道：「隨你了，希望以後還能遇到吧！你這個老成的小個子。」

楚云：「……」

但不得不說，心裡忽然有些輕鬆起來。

每個人都奔赴著不同的方向，或是相遇，或是分離，但無論是哪一種，遇見了的就是遇見了，即使很久以後他們遠隔天涯，甚至楚雲已經不在這個世界，這一切也並不會消失。

然而這時候的楚雲不知道，很快他就要失去這種自信。

——失去的就是失去了。

再也不會回來。

兩個人的卧室是對門，伊斯特對楚雲招了招手，率先走了進去。

楚雲對引路的侍女點了點頭，然後走進房裡，房間里的布局非常自然舒適，床鋪寬大柔軟，窗紗輕薄而飄逸，外面罩著酒紅色的墜地窗帘。

環視一周，書架上擺放著一些書籍捲軸，另一邊設立了一間小小的書房。

看起來，這個城主還是挺注重知識的儲備。楚雲有些無聊地走過去，抽出書架上的一本紅皮書，攤開一看，《紅石城編年史》。

楚雲想了想，放下這本，又抽出一本藍皮的。

「……」

依然是《紅石城編年史》。

楚雲又翻了翻書架上的其他書，發現無一例外，都是《紅石城編年史》。

除了封面的版本不同，其餘的內容，包括書中的文字以及稀少的插畫，都幾乎一模一樣。對此，楚雲心中除了「……」已經別無看法。

最後，楚雲只得抱著《紅石城編年史》看了一個下午。

當真正沉浸在其中時，他才發現這本書中其實藏有不少秘辛。

據傳說，紅石城在千年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原本紅塔的位置，是一座叫做「孕母」的建築，但奇怪的是，在紅石城居民的記憶中，沒有人知道這座建築是何種用途。

大約五年前，火神降臨，拆除了原本的孕母建造起了紅塔。

沒有人知道這個人從何而來，為什麼要這麼做，更不知道原來的孕母去了哪裡，只知道，他們憑空擁有了強大的武力，有了紅塔。

看到這裡，楚雲隱約想起那個騎著火紅大鳥的狂野大叔。

一年多前他被帶到這裡時，記得那個大叔似乎就是這一切的建造者，並且他們還是和自己一樣的試煉者。再聯繫在紅塔中看到的一切，他忽然懷疑起那個人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做……是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嗎？

隨著閱讀的加深，他愈發感到了詭異。

書中提到了一種兵種，被稱為駐城軍，即是能夠利用某種奇妙力量、施展出超越常人能力攻擊的存在。他們不是鬥士，但在某種意義上，他們的能力直追一個天生的鬥士。

楚雲猜測，應該是在角斗場中遇到的那種人類。

書中說，每兩個月城中會選拔「有天賦」的年輕人，接受這種改造。

但奇怪的是儘管有測試這種「天賦」的儀器，卻並沒有講述這種天賦究竟是什麼，並且那種能夠改造人類身體的藥劑也十分神秘，只提到來源是荒野更深處的帝城，並沒有說是什麼作用。

而統一地，從角斗場成功出來的年輕人，也被要求閉口不談在紅塔中經歷的一切。

城中人只知道每年去進行所謂「測試」，被選中的人懷著興奮的自豪感進入紅塔中，而每年能夠從中出來的人，不過數十個。

從某種意義來說，這裡的人被刻意地蒙蔽了。

然而，要做到這種全然的蒙蔽事實上是很困難的。

因為無論是怎麼密不透風的牆，都難免會有疏忽之處，久而久之，總歸會有流言產生，而一旦產生了所謂流言，民心就不可能如此齊整。

楚雲看得一肚子莫名其妙，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敲響了。

「大人，您要的人已經帶出來了。」

楚雲開門，看到兩個人低頭站在門前。

確切地說，是一個長裙的侍女站在一側，被她迎在前面的是一個穿著又臟又破的衣服、少年體格、看起來非常憔悴的蝙蝠人。

楚雲微微語塞，頓了頓才出聲：「——萊西？」

令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蝙蝠人渾身顫了顫，然後抬起大大的藍眼睛，輕聲問：「大、大人……您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