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四條錄音
當完全從崩潰中清醒過來時,我發現自己居然坐在一條小溪邊!
可我不記得是怎麼找到小溪的!
「感覺好點了嗎?」
衛廣給我遞來了一塊被溪水打濕的草綠色棉帕,我這才發現,他被汗水和泥土弄成的大花臉不見了,他的臉和頭髮都被洗過了;
「我剛剛一直在走神?!」我接過帕子,委屈地說;
「你在前面不停地走,我只好跟著你,所以,一路上也沒有和你搭腔;」
他脫掉短靴和襪子,將雙腳伸進了溪水,溪水看起來清澈透明;
「青明,我們必須接受現實,如果不殺人,我們就會被殺,所以,你不要自責,如果你當時不殺花貝芊,她就會用網罩住我們,那麼,我們現在也就不會坐在這裡了,你剛剛乾得很棒!」
他一邊洗著腳,一邊說,溪水從他的腳丫子間流過時,我彷彿聞到了他雙腳發出的腳臭味;
他的這個舉動使我明白,如果我不殺花貝芊,花貝芊就會用她的魚網罩住我,然後再殺死我,那麼,我也不會坐在涼爽的小溪邊,而是躺進了黑暗狹小的靈柩里!
為了生存,我只能殺人,而其他祭靈戰士當然也是同樣的想法。
「嗯,我只是從來沒有殺過人……」我垂著眼皮說。
我用帕子擦了擦臉,然後把它放進水裡,任由清涼的溪水將它拂動得如水藻般輕盈搖曳;一隻淺灰色的水鳥落到石頭上,發出了婉轉的叫聲,那叫聲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
「活著真好啊!」我看著那隻水鳥;
「是啊,真好……」
他把雙腳從溪水裡抽了出來,然後從禮物包里取出水壺放進了我的手裡,「來,快喝水吧,喝飽得繼續趕路!」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的口中和喉嚨已幹得冒煙,而且,經過剛才的奔跑以及和海邊鎮祭靈戰士的交鋒,導致我身體里的水分嚴重不足,我得立刻補水。
我抱著水壺,咕咚咕咚的喝了個夠,直到水壺裡的水見底,我才依依不捨的放下它;
這感覺太棒了!我終於喝到了水!幹得冒煙的嗓子得到水的澆灌后變得順滑了,就像年久失修的破舊房屋,經過修繕之後才能遮風避雨。
「這是禮物包裡面的嗎?」我問道;
「是啊,禮物包裡面裝著兩大壺水,我們的運氣很好,不僅拿到了禮物全身而退,而且還在無意間找到了更多的水。」
衛廣說這些時眉飛色舞,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后怕,根本不像經歷生死之劫后從鬼門關逃出來的,而是像剛剛參加完一場豐盛晚宴的嘉賓,正意猶未盡地回味著宴上的佳肴;
我想,他這也許是裝出來的。
他將禮物包打開,將裡面的禮物一一清點:一塊棉帕、兩副夜視鏡、兩個水壺、兩支打火機、兩副皮手套以及兩條加絨睡袋;而我拿到的禮物包里是一包紙巾、一捆麻繩、一塊腕錶和一包飽時長。
湖邊的禮物不計其數,可我們只能拿走能搬得動的,不過,這些東西已經很不錯了,至少,我們沒有空手而歸。
「瞧,我們這次的放手一搏是值得的。」衛廣指著禮物說道,喜悅之情不言而喻,「最重要的是,我們找到了小溪!」
我這才想起,方才在林中亂碰亂撞時,我居然誤打誤撞地找到了這裡!
小溪的水流湍急,它順著山谷向下流,我猜,它肯定有盡頭,而它的盡頭就是我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
「又死了幾個?」我裝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大聲地問;
由於殺死花貝芊后,我處在極度的崩潰邊緣無法自拔,所以,我也就錯過了紀念貼播放時段;
「死了兩個,海邊鎮的花貝芊和食物鎮的沙昂!」他面無表情的答道;
「食物鎮?」我有些詫異,要知道,剛剛在湖邊,我們連食物鎮祭靈戰士的影子都沒見到啊!
「是的,依我看,食物鎮的祭靈戰士也許在我們離開后才出現,又或者,他們在其他地方遇到其他鎮的祭靈戰士后展開了交鋒……」
衛廣對沙昂的死做出了好幾種猜測,可是,要想知道最終答案,那就只能活著走出競殺場了。
我對沙昂的死並不感興趣,在我的記憶里,沙昂長相平平,個頭也不高,甚至可以用「丑」字來形容他的長相,他看起來就像小丑。
我本以為木頭鎮或者兵衛鎮的祭靈戰士會死上兩個,可是,他們居然還活著!瞧,他們真是厲害啊,在那種險境之下還能活下來!
「我多麼希望死的人是他們啊!」我在心裡嘆著,期盼著天空中立刻出現他們的紀念貼,可是,我得期盼到什麼時候啊?
「這就是說,海邊鎮和食物鎮的祭靈戰士失去了同伴。」衛廣說;
「是的,他們落了單!」我望著天空。
在競殺場,失去同伴是一件極其可悲而危險的事情,落單后的祭靈戰士只能獨自在競殺場苟活,遇到危險也只能獨自面對,那種感覺,想想都覺得可怕。
失去同伴后,活著出去的幾率就會大大降低,因為只能單打獨鬥;不過,以前,也有不少失去同伴的勝利戰士,他們用腦力或者蠻力,單槍匹馬的除掉一個又一個祭靈戰士,然後帶著特權和財富,孤獨的踏上回家路。
「木頭鎮和兵衛鎮的祭靈戰士全部活了下來,我很好奇,他們是怎麼在搏殺中脫身的?」衛廣用右手拖著下巴沉思著,他的眼神里充滿疑惑與不安;
「衛廣,這和我們接下來的命運無關,我只知道,他們很厲害,所以,我們必須在他們找到這條小溪前離開!」我說;
「好吧,但是,我們朝哪個方向走呢?」他起身問;
「我認為我們應該沿著這條小溪撤離;」我指著向遠處奔流而去的溪流說,「我們去它的盡頭,它的盡頭一定是河!」
「你說的對,它一定有盡頭,而且,流水聲可以掩蓋腳步聲。」衛廣對我的提議很贊同。
我們現在身處茂密的森林裡,根本看不到它以外的地方,我們應該去寬闊一些的地方;
森林會使我壓抑,使我恐懼,在我的記憶里,所有不好的事情幾乎全部發生在森林裡;比如,哥哥被炸彈炸斷腿的時候;媽媽被霍千拖進林子里的時候;以及斷貨時,我們飢腸轆轆地在林子里挖野菜、樹根的時候……
我們將禮物整齊地裝進了背包,並把禮物包裝袋埋進土裡,然後再把我們留下的痕迹一一清除,待水壺裝滿溪水后,我們便沿著溪流向地勢平緩的低洼地段走去。
我們必須在天黑前找一個可以過夜的安全地帶。
溪流很長,樹林很大,我們沿著溪流走走停停大概五個小時,卻依舊沒有發現森林以外其他的地方。
這不僅使我倍感絕望,如果今年的競殺場內沒有開啟其他場景,而全是森林的話,我想我們活著出去的可能性會大大降低;要知道,森林對祝燾善和達維妮來說,就好比魚兒和水,他們常年和森林打交道,早已對其了如指掌。
儘管困意與懼意滾滾而來,可我們卻仍舊鍥而不捨的向前邁動著步子,我們不僅要避免與其他祭靈戰士碰面,還要提防食肉動物的突襲。
小溪的兩邊開滿了五顏六色、形狀各異的鮮花,花瓣被風刮落後飄入溪流,與流水一同遠去得無影無蹤;
可是,這些花我們從未見過,它們或許是實驗中心研發出的新型品種,專門用來迷惑祭靈戰士;
我記得,有一年的祭靈儀式里,一名女祭靈戰士因為好奇摘了一朵有著八種顏色的鮮花,摘下花后,她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可那一聞使她暈了過去,隨後,她便在深度昏迷中被殺死了。
所以,我們誰也不敢碰那些花兒,除非我們活膩了!
小溪兩邊的灌木叢里掛滿了漿果,可我們同樣不敢去碰,除非認定是安全的。
「青明,我們已經走了快五個小時了,我懷疑我們找錯了方向!」
衛廣一邊漫不經心地挪動著步伐,一邊嘟噥著,他滿頭大汗,就像一匹累得筋疲力盡的野馬,期盼著牧草的出現。
「我相信,我們沒有找錯,再堅持一下吧,現在往回走……等等……」
我正要給衛廣加油打氣,卻忽然聽到了大河奔騰的聲音!
這難道是幻覺?不,這聲音真真切切。
「你聽見了嗎?」我對衛廣問道,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傳來河流聲音的方向。
「聽到什麼?」衛廣莫名其妙的反問道;
「河流的聲音!」我興奮的叫道。
衛廣有些意外,可我卻如兔子一樣蹦跳著向聲源跑去,奇怪,剛剛還酸軟無力的雙腿在剎那間變得力大無比。
河流的聲音越來越響,我也愈發得加快了腳步,我的眼前出現了一片亮光,我知道,那是森林盡頭的明日之光!
我一口氣衝出了森林,來到了懸崖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遠處高高聳立的白茫茫雪山,雪山的山顛被霧氣包圍,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亮閃閃的銀光,看起來神奇極了!雪山旁邊是一條河和連綿的青山,河水沿著青山流淌,而河的另一側,連接著懸崖下一汪清澈的深潭;小溪就順著懸崖右邊的梯形山丘注入了潭水裡,那山丘於潭水之上,看起來就像是架在水中央的溜溜板;
河岸上是既寬闊又平整的水泥路,水泥路順著河流蜿蜒伸入連綿不斷的矮小青山裡,彷彿那一座座山裡面散落著人家院落似的。
我在往年的祭靈儀式直播里見過這個地方,但是,這裡以前沒有雪山,那雪山一定是近兩年建起來的;
它就像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會使人產生一種這不是競殺場,而是真正現實世界的錯覺;
當然,我希望它是現實世界,而不是競殺場,事實上,我希望我現在正在經歷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場噩夢!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雪山旁邊是青山綠水,而我居然感覺不到冷!」衛廣不可思議的看著遠處令人稱奇的景觀說道。
是啊,嘆為觀止的景觀,以前只是在電視上看到過,可電視卻無法將它的全貌全部展現出來,只有身臨其境,才能感受到它的「神奇」!
不得不說,負責造競殺場的人還真是厲害啊!他們能造出一個封閉式的假世界,那還有什麼是造不出來的呢?這群智慧卓絕卻又兇殘齷齪的混蛋!
忽然出現的新場景令我與衛廣喜出望外,擺脫掉森林后,一切都將得心應手。
腕錶顯示,已經是下午5點16分了,也就是說,再過兩個小時,天就會完全暗下來,所以,我們得趕在那之前找個能安全過夜的地方。
我們的運氣不錯。找了一圈之後,在懸崖旁邊的小山丘里發現了一個山洞!
山洞不大,僅能容下三個成年人,好在,裡面乾燥而平坦,岩壁堅硬而牢固,是個非常不錯的過夜之地;而且,山洞的入口僅僅只有半米寬,只要用大石頭從裡面堵上,那麼,外面的人就不會輕易發現,更令人興奮的是,山洞另一側同樣有一個半米寬的洞口,如果遇人來襲,我們便可以在第一時間逃跑!
看來,這是造競殺場的人特意為祭靈戰士建造的過夜之地,只是,以前從未有人找到過。
我們用大石頭堵住了兩側的洞口,只留下了大拇指寬的透氣口。
經過一天的艱險與跋涉,我已累得筋疲力盡;我和衛廣輪換著為對方按摩腳部、腿部以及手臂的肌肉,這樣做,可以避免明天早上醒來后,肌肉的酸軟無力。
我們就著水壺裡的水吃了一點兒飽時長,然後戴上夜視鏡鑽進了暖和的睡袋裡;競殺場不比外面,即使是在隱秘的山洞裡,我們也得時刻保持警惕!
山洞的好處就是不會被風吹雨打,夜裡也不會被野獸攻擊,我想,其他祭靈戰士也許會爬到高高大大的樹叉上過夜,有的也許會直接躺在地上稍作休息,不過,直接躺在地上太過危險,這個方法是不明智的;
以往的祭靈儀式里,祭靈戰士幾乎全是在樹上過夜的,很少有人會找到山洞之類的理想之地,我們是例外。
「晚安!」我對無人攝像機笑了笑。
無人攝像機在我們進入山洞的那一刻也跟著進來了,瞧,就算我們找個地縫鑽進去,它也不會放過。
「今晚會是一個安靜的夜晚!」
衛廣躺在我身旁,他的聲音裡帶著如花朵般脆弱的無奈,彷彿他說那話時是被逼無奈似的。
「嗯,是的。」我蜷縮著身體說。
我想,王室城公民們今天一定盡興了,今晚應該不會再有搏殺了,這是第一晚,而其他祭靈戰士也許同我們一樣,早已累得精疲力盡,哪裡還有精力和膽子在夜間行動?所以,今晚,我們應該會平安無事!
從未睡過地面的我根本無法安然入睡,要知道,這十多天的時間裡,我可是睡在王室城那又軟又舒適的大床上啊!
地面雖然平坦整潔,可我卻被小石子咯得全身酸痛,當然,其他的祭靈戰士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此時說不定連過夜的地兒都還沒有找到呢!
夜深后,山洞外靜悄悄的,很難想象,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失去同伴而獨自一人過夜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好在,我身邊還有衛廣。
我對親手殺死花貝芊一事內疚無比,一想到當時的場景,我就不寒而慄,在我用撲克飛刀戳穿她細長脖子的瞬間,我的雙手就此沾滿血腥,我為了生存而殺死了她,儘管我內心深知,她並不是我真正的敵人,可我還是義無反顧的殺了她;
我認為,我們就像表面滑稽而內心悲憤的小丑,自欺欺人地上演著一場又一場血腥慘劇,而競殺場是我們的舞台,平民是觀眾,王室則是從中獲取利益的調控者。
半夜裡,在清醒與睡夢之間,花貝芊滿是血跡的臉在我眼前不停晃來晃去,她用雙手緊緊捂住向外冒血的脖子,然後一邊像啼血鳥一樣聲嘶力竭的悲泣著,一邊張著血盆大口對我窮追不捨,我邊跑邊呼喚衛廣救命,可是,無論怎樣,我都夠不著他,我只好奮力加快腳步拉住衛廣,衛廣轉過身的一瞬間,卻出現了二王子的臉……
競殺場內的日出日落均由後台人員控制,很難想象,他們是怎樣模擬出日光的!
我多想一直呆在山洞裡呀!
往年的祭靈儀式里,就有祭靈戰士因躲藏起來直到其他人死光而成為了勝利戰士,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好辦法,可是,這樣卻做有很大的風險。
山洞裡相對安全,風吹不到,雨淋不濕,可是,我們不能一直藏在這裡,我們得出去找水和食物,況且,額外的獎勵禮物不會被送進山洞裡,它只能降落到露天的地面。
現在是早上9點整,再過一會兒,第一天支持率最高的祭靈戰士的額外禮物,便會被送進競殺場;
得到額外禮物,這是一件多麼令人嚮往的事情!
昨天的拼殺里,我與衛廣的表現應該可以使觀眾與我們的支持者滿意,而且,祖利亞會為我們拉票,替我們打招牌,再者,二王子也會助我們一臂之力。
收拾好行李后,我們便推開堵住洞口的石頭爬出了山洞,山洞外面,水流、鳥鳴、花香,儼然一副美景畫卷,當然,這怡人的景色里隱藏著萬般危險,就像昨天在湖邊遇到的美人魚一樣。
「怎麼不見太陽的蹤影?」衛廣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說道,他右邊的頭髮被壓得亂七八糟,就像遭雷擊后的雞窩。
「看樣子,今天是個陰天!」我捋了捋自己的頭髮說;
「那可不一定,它會隨時變臉的!」
他指了指天空,然後意味深長的說道,我明白,他其實是想說,競殺場的「天氣」是人為控制的!
「你說,我們會得到額外禮物嗎?」我不安的問;
「我想會的。」他看著我答道。
「好吧,那我們就安心地等待著額外禮物從天而降吧!」我詼諧地說。
話音剛落,我和衛廣相視一笑,我們都深知,接下來迎接我們的可能會是失望和死亡,說不定,就在我們說話的空檔,突然出現的祭靈戰士便會將我們殺個措手不及!
我們得時時刻刻做好迎戰以及死亡的心裡準備,事實上,死亡的氣息一直籠罩著我們,可我們無論如何也趕不走它。
我和衛廣眼巴巴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期待著載著額外禮物的微型無人機從人造天空出現。
無人機會搭載著額外禮物,靜悄悄地從競殺場的上空飛到支持率最高的祭靈戰士身邊,額外禮物是由支持率最高的祭靈戰士的團隊決定的,而且,額外禮物每次只會送一件,所以要想獲得更多的額外禮物,那就必須連續數天贏得排名第一的支持率。
「截止目前,已經死了8個人了,還剩下12個!」衛廣冷冷地說;
「是的,還剩12個。」我說。
截止目前,醫美鎮、鋼鐵鎮和寶飾鎮的祭靈戰士全軍覆沒,他們已經出局;
而海邊鎮和食物鎮各剩下一個,當然,他們仍然有凱旋歸去的可能,只不過,這種幾率不大,但也不是不可能。
我們不知道食物鎮的沙昂是被誰所殺,也不知道他倖存的同伴現在是什麼情況,當然,這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問題。
我殺了花貝芊,那麼,商陸一定會想盡辦法前來尋我替她報仇;往年的祭靈儀式就曾出現過類似的現象,落單的祭靈戰士不顧一切地追殺奪走搭檔性命的祭靈戰士!
所以,我的敵人隊列中加入了商陸,他現在一定恨我入骨。
「你說,商陸會來找我報仇嗎?」我看著衛廣的眼睛問;
他將視線從天空移向地面,然後又移向我,「我認為,他會的,所以,我們必須在他出手之前了結了他!」
他說這話時眼裡充滿殺氣,我想,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誰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惡狠狠地念出商陸的名字的。
我不下百次的幻想過這樣的場景——義憤填膺的祭靈戰士們攜手同心,衝破競殺場的銅牆鐵壁,與奮勇反抗的平民同仇敵愾,以衝天巨浪般的磅礴氣勢向王宮大門進發……隨後,王宮被夷為平地……
是啊,我巴不得從天上掉下顆隕石,好讓我們與王室同歸於盡,我恨不得王室在下一秒就倒台,這樣,我就可以恢復自由了!
我曾在一本禁書上看到一則關於逐鹿和烹鹿的故事,故事雖然講得深奧,可我至今依然記憶猶新;
我們就好比鹿,而王室則是那逐鹿與烹鹿之人,要想不被攆壓或是烹煮,就必須合力用角頂破鼎,用蹄子踢開籠舍,可惜,大多數鹿沒有思想,它們已習慣於被任人宰割,所以,它們也就逃不出鼎和籠。
後來,那本書被媽媽扔進了火里,她告訴我們,如果留著它,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
瞧,我現在便是一隻有思想的鹿,可單憑我一人之力是永遠也踢不開籠舍的;
難道,我只能任人宰割嗎?
「也許,在他找到我們之前,他就已經被其他人殺死了!」我輕描淡寫地說。
「但願如此!」衛廣面露不安之色,他也在為我們的新增敵人感到擔憂。
「還好,商陸現在只剩下了魚叉。」我欣慰的說道;
按照規程,祭靈戰士殞命后,武器也必須跟著屍體一併運出競殺場,所以,花貝芊的無敵漁網筒已經跟著她躺進了黑黢黢的靈柩里。
祭靈戰士斷氣后,後台人員便會控制機器人將屍體以及武器運出競殺場,並在第一時間裡將其葬入祭靈陵;
可是,祭靈戰士的入葬過程從未被公開過,所以,外界也就無從得知那到底是一副怎樣的場景;以前,電視里播放過從空中俯瞰祭靈陵的全貌,從上向下看去,只能看到一排排整齊的墓碑和綠意盎然的草坪,嗯,那些死去的祭靈戰士,他們睡在柔和的草坪和鬆軟的泥土裡。
如果,我和衛廣不幸殞命,同樣也會被葬入那黑黢黢的地下,化作一堆塵土,從此與世無爭!
說實話,我倒希望自己與世無爭,不問世事,可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只能呆在被動的位置舉步維艱。
等待的同時,我心跳如快鞭下的馳馬,緊繃著神經,口中更是說不出一句話,我眼巴巴的望著天空,希望無人機會從頭頂突然出現,然後朝我們飛來;
我望眼欲穿,恨不得跳起來撥開雲層,看看無人機飛去了哪裡,我想,那雲層準是他們用乾冰弄出來的。
看樣子,衛廣比我更著急,他伸著脖子仰望天空,下咽的唾沫使他凸起的喉結不停地上下滑動,好像一隻困在布袋中的老鼠,焦急的找尋著出口;
瞧,都是被我害的,如果我沒有做祭願者,那麼,他此時一定在家裡觀看直播;
再一次,我對雜物鎮的父老鄉親們加深了一層仇恨,這使我情不自禁地對著無人攝像機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這個動作是送給雜物鎮那些將我送進競殺場的人們的,我希望他們在看到的一瞬間,脖子間能涼上一陣。
「你做那個動作做什麼?」衛廣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問;
「我只是開個玩笑!」我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那個動作不適合你!」衛廣說完將視線移回了天空,「嘿,那是……什……飛……」
他突然興奮的大叫了起來,他叫的時候有些語無倫次;
「什麼啊?」我跟著他的手指望去,發現無人機無聲無息地朝我們飛了過來!
「噢,天哪,這是真的嗎?」我喜出望外,用雙手捂著嘴巴叫道;
「是真的,青明,它真的朝我們飛來了!」衛廣用他兩隻大手掌,像螃蟹一樣鉗著我的雙肩,驚喜之情如鮮花一樣在他的臉上綻放;
「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們一定做的到!」我一把抱住衛廣,激動地叫道,好在,河水流動的嘩嘩聲掩蓋了我們的激奮聲。
真是太好了!我們在第一天里得到了額外禮物,這在意料之中,同時,也在意料之外。
「裡面會是什麼呢?」我一邊盯著緩緩下降的無人機,一邊在心中胡亂地猜測著,「是食物還是用品?」
「青明,我希望裡面是能吃的東西?」衛廣頭也不轉的說道。
無人機穩穩地停在了地面,然後自動打開了機艙,裡面放著一支鋁製保溫桶,我們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取出保溫桶后,無人機便飛走了。
看樣子,保溫桶裡面是食物了!
果然,揭開蓋子后,一陣勾人味蕾的香氣撲鼻而來,在聞到香味的一剎那,我的口中立刻溢滿了口水。
「真香喲……」我笑著說;
「的確很香……」衛廣不停地咽著口水。
保溫桶一共有四層,第一層放著兩副餐具和一支插著耳塞的微型錄音機,第二層放著一大碗香濃的魚湯,第三層放著一條金黃酥脆的油炸魚,第四層則是一大碗米飯和兩支抹著果醬的烤麵包。
「怎麼其中兩道菜都以魚為主呢。」在瞧完菜后,我不禁在心裡納悶;
「我們先聽錄音還是先吃飯?」衛廣雙眼放光;
「先聽錄音好嗎?」我請求;
「好,看看柳環給我們下了什麼指令!」說完,他輕輕拿起了只有餅乾般大小的錄音機。
按照規定,額外禮物裡面包含團隊轉交給祭靈戰士的指令或是鼓勵話語,抑或對策,為了不被外界知道錄音內容,所以,只能使用耳塞。
第一條錄音是柳環的,她讓我們沿著河流走,並保持警惕,遇到危險第一時間使出武器;第二條是祖利亞的,他說我們幹得很棒,並鼓勵我們活下去;第三條是亞天留的,他說,他愛我們,希望我們想方設法逃出生天;
原本以為只有三條錄音,可令人意外的是,二王子的錄音居然也赫然在列,這不免讓我忐忑不安。
「我猜,你一定很喜歡吃魚……」
這是他的原話,他的聲音從錄音機里聽起來和平日沒有任何差別;
可是,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魚湯和魚肉,我並不喜歡吃魚啊!
我的思緒又回到了去年生日那天。我濕淋淋地回到家后,哥哥詢問全身濕透的原因,我只好向他撒謊,說我收桿時不小心掉進了水裡,哥哥聽后既擔心又后怕,將我一頓埋怨后,便氣沖沖地提著桶走進了廚房;不過,晚上,我們喝到了鮮美可口的燉魚湯,而媽媽更是喝了一大碗,之後,她便乖乖爬上床,美美的進入了夢鄉……
那是媽媽瘋了之後最快樂的一天。
「魚湯和魚肉,看來,他對那日的場景記憶猶新啊!」我不禁在心裡嘆著,說實話,我巴不得他把那日的尷尬場景忘到九霄雲外。
「瞧啊,我猜得一點兒也沒錯,魚湯……」
衛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冒著熱氣的魚湯,然後又看了看我,並用開玩笑似的語氣說道,他的言外之意我心領神會,可是,在競殺場,我卻不能和他爭辯什麼,我們不能讓外界知道這頓飯是二王子的主意;
不過,他這話定會讓觀眾一頭霧水。
「吃吧,這是我們的第一份額外禮物,我們得好好享受!」我拿出餐具遞給衛廣,然後對著無人攝像機說:「謝謝你們,謝謝你!」
衛廣對著無人攝像機送去了一個飛吻,他是在向我們的支持者致謝。
魚湯和魚肉美味無比,這對二十多個小時未進食的我們來說,簡直算的上是雪中送炭。
吃完早餐,我們有了精神和力氣,收拾好行李后,便沿著直插進河中的長方體山丘走去。
山丘兩側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植物,我們就像行走在長方形麵包片上的小人兒,稍不注意就會墜落懸崖,掉進深不可測的河裡。
河流嘩啦啦,那聲音就如危險降臨前的提示音,隱藏著萬般危險,所以,我們每走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謹防落入陷阱或是遭遇埋伏,要知道,人為了活命,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我們一邊東張西望,一邊順著像極了斜面刀背的梯形石路向河邊的走去,我們打算沿著水泥路進發,因為那裡看起來就像某個被世人遺忘的山村。
此時,其他祭靈戰士可能也開始行動了,他們或許會對額外禮物的獲得者作一翻猜測或是妒恨,抑或,他們會因未得到額外禮物而垂頭喪氣;
「嗯,那好,就讓他們自個兒氣死自個兒吧!」我在心裡得意的說道。
「衛廣,我們今天要好好表現,爭取明天還能得到額外禮物!」我對衛廣說;
「正有此意!」他仰了仰頭,就在他仰頭時,太陽像只從被窩裡鑽出來的飢餓幼兒一樣,在層層疊疊的烏雲間露出了圓乎乎的腦袋。
「瞧,我說什麼來著,天氣隨時會變!」
衛廣指了指剛跑出來的太陽,然後又指了指遠處雪山間的皚皚白雪,剛剛還環繞著白色霧氣的雪山,此刻卻變得清晰明亮,遠遠望去就像一面鏡子,在陽光下閃著白晃晃的亮光。
是的,競殺場的天陰晴不定,它是人為控制的,所以,才會出現一邊陽光暖暖,而另一邊雪光閃閃的奇特景觀,我想,也只有競殺場才會有如此奇景異觀吧。
我們一股腦地跑完了下坡路,來到了河岸之上,與其說是岸邊,倒不如說是低矮而光滑的崖口,而我們就站在崖口上;
說實話,它就像一口石頭打磨而成的水槽,水槽里盛滿了水,如果蟲子不小心掉進去,那它無論怎樣也爬不出光滑而濕潤的水槽內壁的。
衛廣蹲下身,用手觸摸光滑的石頭地面,他朝泛著草綠色微光的河水看了看,然後以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說:
「這就像打磨出來的一樣,你瞧,多光滑啊!」
我也跟著他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嗯,的確光滑,我想,這也許是由於常年被水沖刷而形成的吧!」
「那可不一定!」他搖了搖頭,起身望了望順著河流蜿蜒的水泥路,「可是,那路下面卻不像這般光滑啊!」
的確,河流連接水泥路的地方是土地和草叢,就像真正的河灘一樣,若是在平日里,這裡一定是一處不錯的釣魚地,只可惜,它屬於競殺場。
我們到達底部后,眼前出現的並非開闊的河灘,而是一汪碧綠的水潭,水潭由光滑而高大的石頭走廊包裹著,就像祭靈殿外的觀魚池一樣,水潭兩側的石頭走廊共有兩個出口,一個可以通往雪山,另一個則可以沿著水泥路,向隱隱約約的山灣進發。
老實說,我連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如此之大的石頭,而它居然被某種不知名的科技技術打磨得如此獨具匠心,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這一汪水潭應該是製造而出的最新場地,因為我以前從未在直播里見過它。
我們在石頭走廊里來來回迴轉了一圈,發現除了光滑的石壁外沒有任何機關暗器。
這倒是個不錯的過夜地,既可以遮風,又可以避雨,但是,它空空如也,完全沒有可供躲藏的地方,所以,想要得到理想的過夜地,我們得加快腳步繼續前進。
經過我和衛廣的商量后,我們打算從通往雪山的出口離開,因為,很少會有祭靈戰士願意主動靠近生存環境惡劣之地,以前的直播里都是這樣的,祭靈戰士往往會選擇看起來安全、寬敞的路,而實際上,看上去安全的路實則危險重重。
越靠近雪山,冷空氣就越明顯,這使我們在不知不覺中慢下了腳步,我們回過頭望了望來時的路和水潭,它和同我們近在咫尺的雪山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風景,讓我不得不感嘆後台人員的創造力,我想,如果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和材料,它們定會再造一顆星球出來!
雪山低矮而扁平,完全沒有真正的雪山那樣巍峨嶙峋,事實上,它們就像沙漠里的沙丘一樣,連綿起伏,或平緩或陡斜,我懷疑那白茫茫的積雪下是沙漠,而雪只是覆蓋在其之上的障眼法而已。
當雙腳踏上潔白的積雪時,我感到的不是濕漉漉的沉重感,而是綿柔的輕盈感,就像赤腳踩在棉花上一樣。
雜物鎮的冬天會下大雪,可那雪卻和我腳下的雪不太一樣,我懷疑這並不是真正的雪,而是人工合成的。
「嘿,青明……」正在我對著腳下的雪細細觀察時,衛廣壞笑著想我擲來了一個雪球,我來不及躲閃,被雪球正中額頭,本以為額頭會產生痛感,可是,很意外,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你幹什麼呢,衛廣?」
我一邊捂著額頭,一邊假裝很生氣的呵道,當然,我深知他這只是在逗觀眾,是的,讓觀眾在緊張之餘被逗笑,是很不錯的拉攏觀眾的方式,很顯然,衛廣早已知道了這一點,可我得配合一下他,不能讓他冷場。
「我們得在這裡找點開心的事情做做,哪怕只是短暫的開心!」衛廣說完又低下身捏了一個雪球;
見狀,我也趕緊抓起一把軟綿綿的雪,並將其緊緊捏了捏,然後在衛廣出擊之前扔向了他;
「好呀,讓我們用雪球一絕高低……」我拍著胸脯說道;
「喲嗬,你的手勁真大呀!」衛廣不服氣的說道,並蹲在地上用雙手捏更大的雪球。
「好呀,就讓這群愚蠢的王室城公民們。好好欣賞我和衛廣的鬧劇吧!」我看了看無人攝像機,並在心中得意的說。
我們像兩個玩耍的天真小孩一樣打著雪仗,嬉鬧著互擲雪球,潔白的雪球在我倆之間來回飛落,有的打在頭上,有的打在臉上……
瞧,我們多聰明呀,用小孩般的方式,將我們單純與善良的一面表現出來,單純、善良、無知,柳環說,王室一向最喜愛這一類型的人,同時,這一類人也很好掌控,當然了,他們最愛有勇無謀以及聽話的人,而單純的人一向最聽話,那麼,就讓我做個「單純」的祭靈戰士吧!
我們一邊嬉鬧一邊前進,前方是一望無際的雪山丘,白茫茫的一片,不禁使人心懷懼意,說實話,我真怕自己的眼睛,會忍受不了長時間單調顏色的刺激,那可能會使我出現暫時性的眼盲。
「這白色使我的眼睛難受極了!」我捂著眼睛說道;
「它會反光,眼睛當然會受不了!」衛廣不停地眨著眼睛,看樣子,他和我一樣;
「這樣吧,我們回頭看看水潭和我們來時的森林!」我提議;
「好!」
說完,我倆不約而同的回過了頭,可是,我剛一回過頭,便看見不遠處雪地里的一個女人在拚命的奔跑,看起來,她準備跑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