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傾囊相助
祭靈儀式步步逼近,我彷彿已經能嗅到競殺場中,瀰漫著血腥味的渾濁空氣,這使我在夜半時分噩夢連連;
往年祭靈儀式的畫面在腦海里不斷翻騰——被長刀刺穿心臟、被血河溺斃、被兇猛的野獸撕成兩半、被餓死、被凍死……
我非常擔心這些場景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不願意自己慘死的場景被家人看到,同時,更不願讓其他人看到我臨死前的掙扎!
「我也許會慘死在競殺場,我也許再也見不到家人了,而他們永遠也不會再見到我,甚至是我的屍體……」
祭靈儀式章程規定:在競殺場死去的祭靈戰士,須被厚葬於祭靈陵;
祭靈陵位於王室城的郊區,所有死去的祭靈戰士的遺體全部葬於那裡;
也就是說,從被選為祭靈戰士的那一刻起,祭靈戰士們就已經不再屬於他們的家人了,包括遺體。
「20個人,只能活2個,或者1個……」
衛廣站在陽台邊向遠處眺望著,他的眼神充滿惶恐與憂慮,我想,他一定和我一樣,由於祭靈儀式的逼近而心生恐懼和絕望。
「放心吧,我相信我們會是那兩個活著走出競殺場的人!」
我嘴上安慰著衛廣,心裡卻是一點兒底也沒有。
我摘下一朵黃色的矢車菊,放在手心裡揉來揉去,不一會兒,矢車菊就被我揉得面目全非;
「多可惜啊!」我自言自語道,然後把它扔進了花壇里。
「你說,我們能不能活著出來?」
衛廣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當然,我非常清楚他擔憂的是什麼,所有祭靈戰士都會有這樣的擔憂。
「放心吧,會的,你瞧,我們的支持率最高,到了競殺場,一定會獲得額外的禮物!」
我假裝信心十足地說道,當然,我的內心非常清楚,超高的支持率並不能完全保證,我們能活著出來,而二王子亦是如此。
一連10天,我和衛廣的支持率均呈居高不下的態勢,而且一天比一天高,這完全歸結於二王子的功勞。
我的那個計劃進展得非常順利,外界早已知道二王子與我們的關係,由於二王子的公開支持,所以,我和衛廣的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我們與二王子成為了最熱門的話題。
在訓練期間,二王子每日都會親臨現場,他有時為我們帶來他的私房菜品,有時為我們送來王室特供的水果。
而且,通過近日以來的接觸,我和二王子之間的關係變得微妙起來;可儘管他對我們傾囊相助,可我依然對他充滿些許厭惡與憎恨,在我心中,他永遠都是可恨的王室成員,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但是,那厭惡與憎恨里,卻又夾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感,這讓我很是惱火!
衛廣和二王子成為了「朋友」,可我不知道衛廣是真心和他做朋友,還是另有所圖?
天灰濛濛的,黑色的雲層,在王室城的上空越疊越厚,可這絲毫不會影響王室城公民們,對祭靈儀式的超高興緻。
陽台上可以觀看整個王室城。
每當夜幕降臨,我和衛廣則會要來一大堆食物,窩在吊椅里一邊品嘗美食,一邊欣賞王室城的夜景;
欣賞完夜景后,我們會回到各自的卧室,然後再各自為桑野文和安斕斕叫來一大堆食物,並看著他們吃下去。
我早已與衛廣偷偷達成了口頭協議,他負責桑野文,我負責安斕斕,我們只能為他們做這些了——盡量不讓他們挨餓。
就在今天上午,所有的祭靈戰士結束了全部的訓練。
很不錯,經過10天的高強度訓練,我渾身的肌肉變得比之前更加有力,而且,我擲飛刀和撲克牌的技術,通過柳環的指導而愈加成熟;
我和衛廣學會了如何空手扳倒對手,學會了取火和辨認有毒植物,可是,我無論如何也學不會游泳,那對我來講太難了,只要一鑽進游泳池,我就會像慌神的旱鴨子般胡亂撲騰,直到嗆進滿肚子水為止;
好在柳環並沒有逼迫我,她只是無奈的聳聳肩,用無比溫柔的語氣安慰道:
「好了,差不多了,我想,競殺場不可能全是深不可及的河水吧!」
對於柳環的悉心教導和理解,我無比感激,她為此付出了百分百之百的汗水!
「你說,亞天會為我們準備什麼樣的服飾……出席今晚的晚會……」
衛廣從陽台邊挪到石桌旁,隨手拿起一隻金黃酥脆的雞腿大啃起來,自從來到王室城后,他的體重便直線上升,而我雖然吃的不比他少,可體重卻停滯不前。
我們必須強迫自己盡量多進食,以儲存能量,因為競殺場內能吃的東西太少了!
「不知道,我想,應該不會再讓我們穿蝴蝶服飾了!」
我懶洋洋的答道,兩隻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山腰間的實驗中心;
「嗯,我想也是,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
同衛廣一樣,我也很好奇,亞天會為我們準備什麼樣的禮服?
晚上,王室會邀請所有的祭靈戰士和團隊人員,到劇院觀看舞台劇,據說,這是對我們順利結束訓練的犒賞;
往年,祭靈戰士們也會在訓練結束后觀看舞台劇,可舞台劇的內容不允許對外公布,所以,外界也就很難得知具體演出的內容。
我想,也許只是一群穿著粉紅色戲服的演員,用戲劇的方式恐嚇、羞辱我們罷了!
祖利亞會在一個小時后,通知我們去美容室作美容護理,可一想到將要面對那兩個膚淺、勢利眼的美容師,我就無比惶恐。
「真不知道她們會怎樣刁難我?」
我從鑲著白玉的碟子里拈起一顆黑紫色的葡萄,然後用它在面部滾來滾去,嗯,涼涼的,痒痒的,這種感覺愜意極了!
「誰會刁難你?」
衛廣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問,雞翅溢出的油粘滿了他的嘴唇,他看起來就像一頭抹著油光色唇彩的野牛,這場面讓我忍俊不禁;
「你笑什麼,我的樣子很搞笑嗎?」
我的笑聲使他手足無措,他捏著雞腿的右手不停晃動著,以此向我的笑聲抗議;
「噢……我只是……只是很想笑……哈哈哈……」
我一邊大笑,一邊抽出印著花邊的紙巾,擦拭眼角因大笑而淌出的眼淚,我想,我的笑看起來一定很瘋癲;
我得抓緊時間找樂趣,要知道,到了競殺場,只有哭的份,哪裡還會笑的出來?
瞧,笑對我來說已經變得奢侈!
「青明,你別笑了,抓緊時間多吃些東西吧,競殺場可沒有像這樣的美味。」
他對我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大啃那隻雞腿。
「好吧,我只是想提醒你,安斕斕隨時會過來喲!」
我陰陽怪氣的對他說道,然後抓起一把藍莓放進了嘴裡,我一咬牙,藍莓的汁液立刻溢滿了整個口腔。
他迅速放下啃了一半的雞腿,用濕巾麻利地擦了擦手和嘴,然後不安地向身後敞開的玻璃門瞅了瞅;
「青明,你這話聽起來很怪,難道是我耳朵出了問題?」
瞧,我猜得沒錯,他準是對安斕斕產生了某種難以抑制的情愫!
不過,我得聽他親口承認。
「不,你的耳朵沒有出問題!」我舔了舔嘴唇,然後向他擺出一個勝利的手勢;
他被我的舉動搞得亂了神,他也許已經猜到了我的意圖。
「青明,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焦急的問道;
「沒有什麼意思,我只是覺得你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樣……」
「青明,求你別說了……」他打斷我的話,然後迅速衝到了我的跟前,「小心有監聽器,這會對她不利的,對我們所有人都會不利!」
他彎下身,假裝從我的碟子里抓起葡萄,他的鼻息打在我的耳朵上,讓我瞬間清醒了起來;
我居然差點忘了還有監聽器這回事!我真是該死!
「對不起,我只是一時忘記了,但是,我真的覺得你喜歡上了她,不是嗎?」我把嘴貼在他的耳朵上輕聲說道;
「青明,你不要亂講行嗎?」
他有些氣惱的看著我,可他的雙頰卻泛起了紅暈,這更加證實了我的猜測。
「衛廣,我沒有亂講,你可以選擇告訴我,我們現在是好朋友,好朋友就應該無話不談……」
「好,既然無話不談……那麼……我覺得他喜歡上了你……」
喲,他可真是討厭,居然把話題扯到了我的頭上!
他的話就像散發著悶香氣味的毒花朵,將我熏得暈頭轉向,他到底想說什麼?
「他,他是誰?」我盯著他,用無比驚訝的語氣問道;
「當然是二王子啊!」
他用警惕的眼神向四周看了看,然後湊近我的耳朵說道。
噢,他怎麼會這樣認為,二王子怎麼會喜歡上我?他是故意試探我嗎?
「衛廣,你這樣亂講就不怕惹禍上身嗎?」
我恨不得立馬給他一拳,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難道他看穿了我的計劃?
「青明,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來,二王子對你有好感!」
他不耐煩的抓起一把藍莓,像豬進食一樣塞進了嘴裡;
「好感?」我反問道;
「是的,不然他有什麼理由這樣費盡心思的幫助我們,其實,他想救的是你,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內心已是五味雜陳,他說的並不是全無道理,可是,這正是我想要的啊,接近二王子,再利用二王子,以此為我鋪平回家的路。
我猛然發現,平日里虎頭虎腦的衛廣居然有如此洞察力,我真是小看了他!
「其實,他這已經是第二次救我了!」
我打算將我和二王子之間的秘密,全盤告知於他;
「第二次?」
他不停咀嚼的嘴猛然間停了下來,我想,他一定會覺得不可思議。
「是的,他去年把我從水庫里救了起來……雜物鎮的那個大水庫……」
我摘下花盆裡帶刺的薔薇,用它尖利的刺戳我的左手手背,就像那晚,在祭靈殿外的花園時一樣;
我將所有與二王子有關的事對他全盤托出,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我得聽聽他對此事的看法。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他的眼睛里閃動著如星辰般的微弱光亮,臉上的表情變化得比翻書還要快;
「是真的!」我斬釘截鐵的答道;
「那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他拽著如沙包大的拳頭,斷斷續續地敲打著他的大腿部位,就好像錯過精彩演出的觀眾,只能以捶胸頓足的方式痛斥自己。
「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任何人的!」
他居然責怪我對他有所隱瞞!可這是我的秘密,我是一個不喜歡隨隨便便向別人展露內心的人,就連家人也不例外。
「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就應該坦誠相待!」
他不依不饒地指責著我對他的「隱瞞」,就好像我對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似的,喲,他這人還真是愛較勁啊!就連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也會被他無限放大!
「你用得著這麼生氣嗎?」
我緊緊拽著薔薇花,我的手心被它的刺扎出了血口子;
「我認為此事事關重大,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不過,我還真有點兒生氣!」
他鬆開拳頭,用手抓著膝蓋骨,彷彿稍一用力,那脆弱的膝蓋骨,便會被他硬生生揭開似的。
他就像一個頑皮的三歲小孩,我花了大約十分鐘時間才將他哄好;
「太委屈了,難道隱藏自己的秘密會犯錯,對於他的見解,恕我不敢苟同!」
我的內心忿忿不平,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像衛廣這樣敏感的男人,我想,背叛他的人,一定會被他逼出禁區之外。
不過,從此事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拿我當朋友,僅憑這一點,他的敏感與拙見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也就是說,送祭日那天是你們的第二次見面咯?」他壓著聲音問;
「是啊,你說,那種場景是不是很尷尬,哈?」我自嘲般說道;
「原來如此,那日,你嚷嚷著要做祭願者,你走上台後,二王子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你看個不停……」
「怎麼可能,我是說,廣場那麼大,你怎麼會看得如此清楚?」
我搶斷他的話,因為我可不願意他再度提起那日的尷尬場面;
「嘿,當時,大屏幕上直播著呢!」他糾正道。
瞧,我還以為沒人會注意到那個細節呢!
「衛廣,既然是朋友和生死搭檔,那你也必須把你的秘密告訴我!」
我得轉移他的話題,我不能讓他揪著我與二王子的尷尬事不放。
「好,你想問什麼就問吧,我絕不隱瞞!」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說道;
我把嘴巴貼在他的耳朵上,然後輕聲而緩慢地問:
「你是否真的喜歡上了安斕斕?」
他聽后低下了頭,烏黑的頭髮,在陰沉沉的天空下顯得愈發地黑;
我沒有急著催問,而是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答,可是,我已經從他近乎憂鬱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
「青明,說實話,我也不明白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我從未戀愛過,並不懂得『喜歡』一詞的概念……」
他抬起頭看了看我,然後將視線移向了鞦韆之上;
「那這就是』喜歡』,你永遠也說不清楚,它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我拍了拍他的後背,我想,他現在準是犯迷糊了。
「嗯,你說的對,這就是喜歡,我想,我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可是……」
他欲言又止,眼神中的憂鬱被抽離,只剩下了一股子痛苦的意味;
「衛廣,你應該非常清楚,她現在正在服刑,她的刑期至少還剩十多年,到那個時候,你已經結婚生子了!」
作為朋友和生死搭檔,我有義務提醒他——他和安斕斕之間是不可能的!
「我……我……很想抓住,你知道嗎,青明……」
他輕輕地將粗壯的右手舉向半空,在虛無縹緲的空氣中用力抓扯著,彷彿那空氣里深藏著令他魂牽夢縈的美好渴望……
「她和別的女孩不一樣,她……那種不一樣恰巧就是我想要的……」
他的手在半空一張一合,就如漫無目的地的蜉蝣一般,被流水揮斥,可他卻樂此不疲,以一副意猶未盡的凄涼麵孔,不停的抓啊抓啊……
「無論你怎樣抓也抓不住你所想要的,衛廣,你們之間隔著重重阻礙,你得替自己著想,你這樣會害了她,同時也會害了你自己,甚至包括你的家人!」
儘管他的舉動因情到肺腑而顯得痴傻無比,可我還是得鄭重的警告他,那是一條他永遠也游不過的長海,而那個可憐的安斕斕,也不會在岸邊等待他。
正在服刑的奴隸沒有任何權益可言,他們的生命比平民還要卑賤,猶如一隻被鐵絲拴住的紙風箏,要想掙脫束縛,就必須毀掉自己!
那個可憐的安斕斕是那樣孱弱和無助,我難以想象她的內心,究竟承受了多大的恐懼與壓力!
我想,她也許已經完全沒了盼頭,只能在鐵蹄的踐踏下苟且偷生,儘管我非常渴望能幫助她,可我卻對此束手無策;
而桑野文的處境比她還要凄慘,他已經走到了絕境!
一想到他們正在遭受非人的摧殘,我的胸口就一陣刺痛,我想,衛廣有著與我相同的感受,因為他每次看安斕斕的眼神里,都夾雜著如滾滾波浪般連綿不息的憐憫。
瞧,即使再勇猛精進的人,一旦遇見愛情,也會變得像冬天的枯草般脆弱,或是如春日江水般清麗、溫和。
愛情是個神奇的東西,可我從未體驗過,我的生命被飢餓與恐懼填滿,哪裡還有它的容身之地?
我想,它和自由都是我無法企及的奢侈品。
「我知道,可我無法控制它!」他痛苦的看著我,高挺的鼻子微微抽動;
有那麼一刻,我對安斕斕產生了一絲妒忌,「你個可憐的小傻瓜,瞧,你是多麼幸福啊!」
我想,她雖然成為了暫時性的奴隸,可她身上一定有著某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那種魔力將衛廣牢牢吸住了。
「好了,既然控制不住,那就順其自然吧,只要你不做出出格的事情就行!」我無可奈何的搖著頭說道;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我……」
我們的談話,被端著糕點走過來的安斕斕打斷了,她看起來比我剛到王室城那會兒精神多了,這多虧了我每日晚餐后的款待!
「謝謝你,放在這裡就好了!」我笑著向安斕斕道謝;
只要祖利亞不在場,我們便不會像使喚奴隸一樣,對安斕斕和桑野文呼來喝去,其實,我更願意像朋友那樣與安斕斕相處;
我想,正是安斕斕的柔弱,才使衛廣對她產生了保護慾望。
「好的,那我先退下了。」她輕輕放下盛著裝飾著精緻花紋的糕點,細小、白皙的手腕在空蕩蕩的袖子里若隱若現;
衛廣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拿起一塊敷著香草奶油的薑汁糕,伸出寬而笨長的舌頭舔了舔,呵呵,他裝斯文的模樣也未免太做作了!
「好……好,謝謝你,斕斕……」
衛廣結結巴巴的說道,並用溫柔得如湖中柔波般的眼神,偷偷地看著她;
「好!」她抿著嘴唇走了進去;
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我分明在她的臉上看到了羞澀的幸福微笑!
「嗯,看來,他們之間互生了好感,真是一對苦情鴛鴦啊……」我在心裡悲切切的嘆道;
如果我們生在一個人人平等、沒有暴政的年代,那麼,我想他們倆一定會終成眷屬!
「吃吧,這糕點的味道好得很啊!」衛廣包著滿口的糕點說道;
安斕斕一離開,他便對著整盤糕點狼吞虎咽。
「你剛剛的吃相很像個紳士,可一轉眼……」
我對他那轉瞬而逝的「斯文」發出由衷的哀悼,他狼吞虎咽的樣子真是倒胃口!
「別說了,吃吧,我們得抓緊時間品嘗美味……」
他一邊說,一邊用叉子叉起一塊栗子糕遞給了我,我接過叉子,對準栗子糕狠狠咬了一大口;
「嗯,味道不錯,這東西,真的是用森林中的野栗子做的嗎,」
以前,我和哥哥偷偷潛入森林挖野菜時,撿到過野生板栗,那東西個頭雖小,但味道卻是極佳;
可是,我清楚的記得,板栗成熟的季節是初秋,可現在是初夏,那麼,這一定不是野生板栗了,因為祖利亞曾說過,我們吃的所有食物都是現做的,就連水果也是每天從食物鎮空運過來的!
「這你得去廚房問問我們的糕點師了!」衛廣搖著腦袋答道;
「好吧,謝謝你的提醒……」我白了他一眼,然後對著剩下的栗子糕猛啃起來;
啃完栗子糕,我又用叉子叉起一塊雞蛋糕,正當我準備像豬一樣吞下雞蛋糕時,二王子微笑的臉龐,從推開的玻璃門后跳了出來……
他穿著淺藍色的格子襯衣和黑色的休閑褲,像如沐春風的騎士一樣,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
我手忙腳亂的放下雞蛋糕,然後抽出紙巾胡亂的擦了擦嘴,在我抽紙巾時,不小心碰倒了盛著楊梅汁的高腳杯,高腳杯應聲倒地后,被摔成了兩截,暗紅色的楊梅汁淌滿了地……
「我這是怎麼了?」我在心裡大叫著,「我到底在慌個什麼勁?」
我想蹲下身用紙巾將楊梅汁吸干,可二王子已經來到了我們的面前!
「二王子!」我們向他行了禮,他也笑著向我們回了禮;
「我說過很多次了,沒有外人的時候你們不用向我行禮,好嗎?」
二王子用輕柔的語氣說道,他的聲音還是那樣好聽;
「好的。」衛廣笑著說道。
「小心扎到手……」二王子低下頭看了看摔成兩截的高腳杯,然後毫不猶豫地蹲下身,將其撿起放進了桌邊的垃圾桶;
他的這個動作前後用時不到兩秒,當我反應過來時,他已坐進了椅子里。
我瞟了瞟衛廣,發現他正在朝我搖頭苦笑,我想,他一定以為我是因為緊張才打翻杯子的;
我彷彿能聽到他在對我說:「我想,你不可能對二王子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真是丟臉!
「你們準備得怎麼樣了?」二王子笑著問道,他的襯衣乾淨而平展,我彷彿能聞到從那上面散發出的肥皂味!
「差不多了,我們正在等祖利亞呢;」我說;
「好,等一會兒,我同你們一起去美容室,我要麻煩他們把你們打扮得搶眼一點兒。」
二王子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可我卻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這樣會不會麻煩到你?」衛廣作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問道;
「當然不會。」二王子答道。
可是,我不願意,我不願意剛剛做完美容護膚后,像只洗完澡的野雞一樣出現在他的面前,我不想與他太過親近,他只是我的「棋子」而已。
我必須找個理由拒絕他,儘管法令規定不能拒絕王室成員的所有要求,可是,我還是要試一試,我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穿著緞面浴袍的樣子!
正在我絞盡腦汁的想理由的空檔,祖利亞從玻璃門後面走了出來;
「尊敬的二王子殿下,你好!」祖利亞滿臉興奮,他的服飾大方得體;
淺灰色的西裝,西服的上衣口袋裡別著一枝被染成粉藍色的玫瑰花,他的領帶也是粉藍色的,我想,這一定是亞天的主意,因為他認為粉藍色成為了我們的幸運色。
當二王子表示會同我們一起去美容室時,祖利亞立刻表示熱烈歡迎,他和衛廣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受寵若驚!
別無他法,只好由他們去。
當我們四人來到美容室時,美容室內所有的工作人員,立刻殷勤地圍了過來,又是行禮,又是問候,唯恐失了禮節。當然,他們這樣點頭哈腰,完全是因為二王子的出現。
二王子的支持,以及我和衛廣目前的支持率,使那兩個膚淺的美容護理師對我大獻殷勤,唯恐怠慢了我……不得不說,二王子為我們帶來了無數支持者,看得出來,他是在盡最大力氣幫助我和衛廣,他的傾囊相助,使我原本憎惡他的心,出現了如微風拂柳般的動搖,嗯,他其實也沒那麼令我噁心!
美容師不僅為我送上了飲料和水果,還為我找來了吸管,以使我可以更好地享受美容護理時間內的閑暇時光。
她們的態度同開幕式那日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別!就連說話的聲調也低了個八度,她們從頭到尾滿臉堆笑,毫不吝嗇對我的誇讚之詞,使我不得不在心底感嘆她們的獻媚之功,她們猶如牆頭草,總是向有風的一邊傾倒。
我穿著緞面浴袍,直接從女士美容間走了出去。經過兩位美容師的精心護理,我的皮膚看起來就像白玉一樣光滑、白皙,頭髮就像黑珍珠一樣光澤有力。
我走出女士美容間時,他們三人已經等候多時,衛廣說,他早就做完了護理!
唉,女人可真麻煩,就連做美容護理的時間,都比男人長了好幾倍。
我們徑直去了亞天的工作室,說實話,我真是有點兒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我們的服飾!
不過,在試衣間看到它后,失望與沮喪立刻填滿了整個胸口!
「怎麼又是粉藍色?」我在心中不滿的抱怨道。
我個人已經對這個顏色產生了抵觸情緒;去年生日,我穿著這個顏色掉進了水庫,而送祭日那天,我穿著這個顏色踏入了深淵!
可是,我又能怎樣呢?這是亞天的安排,我必須服從。
我站在掛著我的禮服的塑料模特前躊躇不前,而內心更是五味陳雜;
我多想嘗試一下其他顏色的服飾啊,要知道,在雜物鎮,平民的服飾主要以黑、灰色為主,如果我不幸死在了競殺場,那就再也沒有機會穿其他顏色的服飾了。
亞天的女助理走了進來,她從塑料模特上面,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條粉藍色水溶蕾絲大拖尾長裙,然後舉著它走到了我的身旁;
她看起來有些吃力,彷彿那長裙異常沉重似的。
「讓我為你更衣吧!」她說;
「好,謝謝你!」我笑著。
我脫下浴袍后,她便把長裙套進了我的軀幹。
「天啦,這裙子太沉了!」我無比吃驚的叫道;
「這是亞天的創意,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滿不在乎的說道,好像並未在意我的看法。
「好吧!」
我無可奈何地癟了癟嘴,然後用手撫摸著蝴蝶形狀的粗硬蕾絲布,蕾絲是鏤空的,而蝴蝶的做工更是精細無比,看起來幾乎和真正的蝴蝶一模一樣;
瞧啊,蝴蝶成為了我們的吉祥物。
她朝落地鏡中的我看了看,微微一笑后便走出了換衣間。
我對著鏡子細細打量著自己,這裙子使我看起來清純可人,可它太重了,大概有十斤左右,穿著它猶如穿著鋼鐵網。
我撩開厚重的裙擺,發現裡面居然還有另外兩層——用淡紅色絲綢製作而成的內襯!
「粉藍色配淡紅色,真不知道亞天的用意何在!」我對著鏡子里粉藍色的自己說道。
「怎麼樣,喜歡嗎?」
亞天提著化妝箱走了進來,他看起來紅光滿面,就像初升的太陽似的;
「我喜歡!」
因為違心的回答,我的聲音變得低沉了,可我不是故意向他撒謊的。
「好,那我們開始化妝吧!」亞天欣慰的對我笑了笑,然後打開了化妝箱。
「為什麼不到外面去化妝呢?」我看著皮箱里擺得整整齊齊的化妝品問道;
「因為二王子他們在外面,所以,不太方便!」他一邊梳著我的頭髮,一邊答道。
髮型和開幕式那晚有所不同,我的頭髮被盤成髮髻垂在後頸,這使我看起來溫婉而莊重;
可令我不滿的是,亞天從飾品盒裡,取出了若干只如大拇指般大小的粉藍色蝴蝶髮夾,將其密密麻麻地別在了我的頭上;
唉,剛才,我是一位端莊的大家閨秀,轉眼間,卻變成了俗不可耐的花仙子!
噢!粉藍色的蝴蝶蕾絲長裙和粉藍色的蝴蝶髮夾,就連高跟鞋上也粘滿了粉藍色的蕾絲蝴蝶,這也未免太女氣了!
真是夠了,我可不想成為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傻蝴蝶,它不過是昆蟲而已!
我不得不再次偷偷地對亞天的審美提出質疑了!
我拖著沉重的身軀跟著亞天走出換衣間后,正聊得不亦說乎的眾人突然之間閉口不言,他們打量著我,併發出不可思議的讚歎;
我想,他們也許認為這樣的我美輪美奐,可是,我卻覺得自己看起來俗不可耐!
俗不可耐的可不止我,當然還有衛廣了!
他穿著和我同色、以及同款蕾絲布料製作而成的西服。噢,我的天啦,我還是第一次見男人穿蕾絲布料,可想而知,他的內心肯定已如被洪水沖毀的堤壩一樣奔潰了。
我想,他的服飾一定會在現場招來無數嘲笑,我們之前苦苦建立起來的形象,定會因此一落千丈!
我向衛廣投去同情的目光,他見後向我苦笑著搖了搖頭,讓後用手指指了指他的腳下;
他的皮鞋和我的高跟鞋一樣,粘滿了蕾絲蝴蝶!
「不錯,你看起來漂亮極了!」柳環走到我的跟前,環抱住我的雙肩說;
「謝謝你!」我低聲向她致謝后,在屋子裡環視一圈,發現二王子已經換上了深藍色的淺格子西服;
那麼,他一定是在這裡換了衣服,那身衣服一定是亞天為他設計的,因為它看起來非常合他的身軀。
「亞天,謝謝你為我做的西服!」二王子走到亞天跟前,向亞天致謝;
「你不必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亞天用慈愛的眼神看著二王子說道。
我這才發現,亞天和二王子長得有些相像,亞天年輕時,一定也是個英俊的男人。
當我們一行6人,身著盛裝走出一樓的電梯口時,無人攝像機和瘋狂的民眾便將我們圍得水泄不通;
瘋狂的民眾大聲地向二王子行禮,並歡呼雀躍的向我和衛廣致意,看來,他們並沒有注意到衛廣的蕾絲西服。
警衛將民眾圍住后,我們便坐上了小型觀光車,觀光車徑直駛到廣場邊的巨大舞台邊停下,下車后,除二王子外,我們其餘五人被引導員帶進了舞台後面的休息室。
所有的祭靈戰士以及團隊會一一在舞台上接受主持人的採訪,採訪完畢后,祭靈戰士和團隊會出發去劇院欣賞舞台劇,這是多年不變的硬性規定。
早在幾天之前,祖利亞就為我和衛廣設計好了台詞,以及主持人大概會提出的問題的應對答案;
不僅如此,他還翻出往年的現場採訪錄像,讓我和衛廣觀看、學習,並模擬出採訪現場,向我們傳授受訪技巧,直到他認為觀眾會滿意為止。
不得不說,祖利亞的確是一名負責任的祭靈顧問,只不過前些年裡,他的運氣不大好,遇到的祭靈戰士幾乎全都是膽小如鼠之輩。
雖然我們準備的很全面,但是,我仍然緊張得雙腿發抖;幸好蕾絲長裙遮住了我發抖的雙腿,否則,我可是無比尷尬了!
休息室里擠著黑壓壓的工作人員,以及其他的祭靈團隊,使得密閉的休息室無比悶熱,這感覺就彷彿空氣被全部堵成了一團似的;
衣服太重了,這讓我有些吃不消;我感覺自己就像背著兩個巨大駝峰的駱駝,在烈塵如火的沙漠里艱難前行!
可是,很無奈,我只能像個大家閨秀一樣,端坐在躺椅上,觀看巨大電視屏幕中的現場直播,並等待著引導員的召喚。
最先出場的依舊是住在祭靈大廈最下面的武器鎮祭靈團隊,他們一行五人,身著誇張的寶藍色服飾,看起來就像五條寶藍色的絲帶;
「掌聲歡迎來自武器鎮的祭靈戰士元熹、丁佩茂以及他們的團隊……」
舞台足足有兩米之高,舞台下擁擠著無數激情昂揚的觀眾,他們手裡拿著發光的熒光棒,和所支持祭靈戰士的巨幅照片,在燈光亮如白晝的廣場之上揮來揮去……
主持人話音剛落,武器鎮的祭靈團隊便由引導員迎上了舞台;
當他們踏上舞台的一剎那,他們的臉上立刻洋溢起無比快樂的笑容。
「喲,他們看起來很自然,好像一點兒也不緊張!」
我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里的直播畫面;
「所以,你們能做到自然、親和最好;」祖利亞說完后,向服務員要了一杯提神飲料,「你們趁現在仔細觀察和學習,看看別的祭靈戰士是怎樣應對這種場面的!」
「嗯,我正在學呢!」
衛廣將十指扣在一起,並來回不停地摩擦著,他看起來有些緊張。
開幕式上,我和衛廣僅僅只是在觀眾前亮相,並未發表任何講話,而現在,要我當著整個王國的民眾講話,這對我來講有些難度,我猜,我定會緊張得說不出一句話!
不過,幸好祖利亞會同我們一起登台,有他在場,一切都顯得輕而易舉。
採訪現場會被直播出去,十個鎮的民眾,也會被強制要求收看電視直播;
也就是說,屆時,爸爸他們,將再次從電視里看到一個活靈活現的我。
主持人的問題幾乎全圍繞在祭靈戰士來到王室城后,對飲食起居是否習慣之上,當然,他也會問一些深層次的東西,比如:是否有信心成為勝利戰士、對祭靈儀式的看法,或是到了競殺場,會以什麼方式殺掉其他祭靈戰士等……
祖利亞告訴我們,就算主持人的問題會使我們惱火,但我們也不能表現出來,我們必須全程微笑,最好對王室大讚特贊一番,以贏得更多王室城公民的好感;
「因為在他們心目中,王室是無比神聖的存在,所以,你們只能演戲,假裝你們對王室無比敬愛,盡量演得真一點兒!」
這是祖利亞對我和衛廣的警告,我們必須「演戲」,事實上,自從我們被挑選為祭靈戰士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成為了「戲子」!
好在,「演戲」對我來說並不難,只要能活著回到雜物鎮,就連演牲畜也在所不惜。
我的身體在一陣陣的發抖,心跳也隨著身體的抖動而劇烈跳動著,我感覺它就像快要破膛而出似的,使我坐立難安。
我目不斜視地盯著電視屏幕中接連登台的祭靈團隊,可我只能看到他們的嘴在不停地一張一合,完全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