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面見越王
晚宴將至,西施鄭旦早早地便被侍女們帶到偏殿等候。
剛進偏殿,就見其他姑娘竟也早早就到了。二人和上午見過的三位姑娘打完招呼后,便被孟睫語拉著與午後剛來的兩位姑娘見面。
左邊一位女子,身著一襲暗青色長裙,身姿挺秀,眉目張揚,名喚「胡婧」。
胡靜旁邊站著一位嬌滴滴的小姑娘,眼波流轉間,似是一頭受驚小鹿般想要人疼惜。此女名喚「吳思思」。
幾人相互寒暄后,便開始討論著過會兒進殿會發生什麼,幾位女子東一句西一句好不熱鬧。尤其是那位名喚「胡靜」的女子,更是喜歡出謀劃策,甚至還想著讓大家一起跳個舞為大王和大臣們助興。
西施聽著幾人在那裡聊天,看出胡靜為人強勢激進。而跟她一起來的女子,卻依舊是那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請姑娘們進殿。」幾人正說得熱鬧,就見一個侍女進來傳喚她們。
美人們急忙拾掇自己,有的整理衣服,有的撫順秀髮。不過須臾,方才熱鬧的偏殿便安靜了下來。
西施呼了口氣,鄭旦瞧見朝她一笑,握了握她的手,悄悄附到耳邊安慰道:「施兒別怕,我在呢。」
西施朝她笑了笑后,一同走出了偏殿。
剛出偏殿,就聽到旁邊正殿上絲竹繞樑,好不熱鬧。再走幾步,就看到晚宴上燈火通明,觥籌交錯。西施隱約看到大殿之上坐著一個威嚴身影,想必就是越王勾踐。
還未等西施看到范蠡,眾人便已到達大殿門口。看人都到齊了,門口的僕人便喊了聲「眾越女上殿」。話音剛落,大殿中的言語聲便消下去了,想是大家都在等著一睹美人真容。
西施輕吸一口氣,持著微笑同幾位姐姐一起端著步子進入大殿。
從踏進大殿的第一步起,西施就感到十餘雙眼睛如刀刃一般緊緊地貼著她。呼吸間,那幾雙「刀刃」又去貼向旁邊的幾位美人。短短几步路,西施都能感覺到自己已經被從頭盯到了尾。
終於走到殿中,眾越女齊齊跪下,向越王行禮:「拜見越王。」
越王高坐王台,帶著天生的王者威儀與高貴氣質,令人臣服。
西施未聽到越王讓她們起身,便依舊乖乖叩首。看到身旁鄭旦意欲起身,忙悄悄拉住她的手,繼續保持著叩拜的姿勢。餘光看到有幾個姑娘已經直起身子,西施不禁有些為她們擔憂。
果然,看到有越女都不懂規矩,大殿上立馬有人嗤笑:「無知村婦,也堪擔此大任?」
越王哈哈一笑,喚她們起身,並言:「美玉雕前,不過頑石之態。眾卿家覺得這幾位美人是美玉嗎?」
西施一行聞聲而起,又聽著旁邊的幾位大臣對她們評頭論足。什麼「俗艷」、「清高」、「強勢」等等辭彙,挨個兒砸向每個美人。
越王又道:「既如此,那不如各位愛卿分別評一評這些美人何處不足。」
越王剛說完,就有一個長須大臣應聲站起,走到七位越女面前。只見他捻著鬍鬚看了兩圈,開始評論。
「此女子眼神輕佻,面容俗媚。此女子目中無人,無禮狂妄。此女子,故作低小,矯揉造作。」剛說完前三位越女,大臣便唏噓一聲,搖著頭坐回自己位置上去。
越王見他只評價了三人,奇怪地問:「陳大夫,為何不繼續了?」
陳大夫又嘆了口氣:「大王,此等俗女,真是污人眼睛,還想成為美玉?臣真是不忍再看!」
越王聞言亦是嘆了口氣:「哎,越國無美人矣!」
西施少時常常被一群小孩圍著欺凌辱罵,見此情景早已見怪不怪,故而神色如常,心下卻總覺哪裡不對。正思索間,卻聽胡靜說了一句震驚全場的話。
「越國,亦無王矣!」
此言一出,殿堂上霎時毫無聲息。半響之後,一位身姿碩長,面容和善的大臣開口問到:「越王就在大殿之上,姑娘何出此言?」
胡靜冷笑一聲:「原以為我們越王,是位能屈能伸的真英雄。卻不想是個心眼皆盲的人!」
大臣聽她辱罵君王,氣極反笑。又一大臣站出來問她:「莫不是姑娘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可以擔此重任的絕世美人?可真是恬不知恥啊!」說完一陣嗤笑,引得全場鬨笑。
胡靜氣急,又罵到:「敗國之君,亡國之臣!我胡靜不願與之為伍!范將軍,還請將我送回家鄉!」
范蠡聞言起身問到:「還有哪位美人要退出的嗎?」
西施一聽范蠡這樣問,便立馬明白剛才的一切不過都是激將法。越王想要看看這群越女的心理素質是否可以擔起美人計,故而和大臣們演了這場戲。若是連這些嗤笑都承受不住,去往吳國后,面臨的壓力問題可不止這麼簡單。
想到此,西施心下瞭然,又突然想到上午范蠡對她交代的那幾句話。
「『不必過分張揚,謙虛懂禮一點便好。謹記你們是為什麼而來的。不過放心,晚宴,我也會在。』」
原來他一早就告訴了自己。西施想到此心底一暖,不由看向范蠡。
范蠡好似沒有察覺到一般,掃視了眾越女一眼,見沒人再站出來,便讓下人把胡靜帶了下去。
晚宴已經沒有了剛進來時的熱鬧,越王被罵了一頓卻仿若未聞,還讓眾人繼續暢飲。
方才那個面容和善的大臣又走了出來,向越王說:「大王,微臣倒是覺得這幾位女子容貌姣好。若是全部都送入吳宮那麼危險的地方豈不可惜?臣提議,大王收幾位美人為妃,充實後宮。大王不如再問問有沒有美人願意留在我們越國,侍奉您的?」
越聽罷做出思考狀,西施看著他們精湛的演技心下覺得好玩,唇畔不由浮出一抹笑意。
「那位粉裙女子嬌俏可愛,白衣女子也是楚楚可憐。大王何不留下她們?」那人又道。
西施垂眼看了看自己的粉色衣裙,恍然明白「粉裙女子」這是在說自己,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卻見身旁的鄭旦向前跪下。
「大王,鄭旦有言。」鄭旦跪下后抬起頭眼神真摯地望著越王。
西施很快明白鄭旦是怕自己被越王收入後宮,所以才要站出來為她說話,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惹怒越王......
越王饒有興緻地看著鄭旦,示意她繼續講。
鄭旦挺胸昂首,一字一句地說:「鄭旦聽聞大王歸國後日夜卧薪嘗膽,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帶領著越國報仇雪恨。如今大仇未報,若是大王先沉湎於女色,起步遭天下人恥笑?」
說完,鄭旦自覺有些剛硬,又言:「不過,大王在吳國備受辛勞,若有美人在側紓解寬懷,倒也是好的。大王何不問問美人們是選擇跟隨您報仇雪恨,還是伴您身邊排憂解難呢?」
鄭旦深知西施的選擇,故而毫無擔心地讓越王去問眾越女的選擇。
越王深以為然,便開口問道:「寡人歷經千辛從吳國歸來,著實需要有人能伴著寡人。你們可有人願意不去吳國,在越國陪著寡人?」
西施應聲跪下:「西施愚笨,恐難以侍奉好我王。只願以余身入吳,不畏艱辛,報效我王。」
說罷,便俯身等著越王回應。
越王讚揚了西施的忠勇,喚她起身,隨後又嘆息了一聲。
西施剛站起來,就見又有人跪下。原是剛才說的另一位「楚楚可憐的白衣女子」吳思思。
吳思思跪倒在地,聲音柔弱且溫柔地道:「思思願意侍奉大王左右,還請大王憐惜。」
越王聞言笑了起來,聲音爽朗,眾大臣也是一片恭賀之聲。
西施瞧了越王一眼,見他雖是在笑,卻不達眼底。心下便確定,這又是一計。
方才大臣羞辱越女,是為考驗心智。現下選妃,是為考驗忠誠。
還未多想,又聽那個提議的大臣問到:「還有女子願意侍奉我王的嗎?」
見殿上無人應答,那人便又讓下人把吳思思也帶了下去。西施心下奇怪,胡靜被帶了下去可以理解,吳思思為什麼也要被帶下去呢?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西施不願再想。
大殿上又恢復了之前的熱鬧,眾人舉杯恭祝越王喜得佳人。眾越女也被安排著紛紛落座。
剛一落座,就聽門外的下人高喊一句「教導娘子進殿!」后,就見數位盛齡女子魚貫而入。
教導娘子拜見過越王后,一位端莊有致的女子站前來,向眾越女開始介紹。
她是王後身邊的大宮女,除她之外,一共有七位教導娘子,就是之前說過的要教她們修習的女先生。五位美人趕緊起來拜見了她們。
七位教導娘子分別是教導樂、棋、書、畫、舞、禮、魅的七位女先生。以後的日子,她們都要每日去修學堂修習這些課程,整整學三年。而且每月月底,都會讓她們進行比賽。綜合能力最強的一位,會被安排最高的權利與任務,依次排序。
瞭然之後,越女們便被教導娘子們帶下殿去。
剛才和她們做介紹的教導娘子格外和善,卻又十分端莊,讓人想親近卻又不敢親近,只說讓眾越女喚她「高娘子」便可。簡單地囑咐了幾句后,教導娘子便讓越女們回去休息了。
月色漸暗,西施鄭旦攜手走回浣月閣,一路無言。
一番洗漱后,睡不著的西施又披了件衣裳去院子里吹風。望著天上繁星點點,西施突然想到昨夜范蠡給她寫的那封信: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昨晚范蠡在窗前歪頭而視的景象仿若還在眼前,想起堂堂范將軍那副憨憨模樣,西施不禁笑了起來。
「想到什麼了?這麼開心。」
突然蹦出來的聲音把西施一驚,來人一襲黑衣,隱在月色中差點沒讓西施看到。
「范將軍好功夫,總是突然出現,又嚇我一跳。」西施揉了揉跳動的心臟,安撫自己,卻又覺自己剛才的話彷彿在映射早上撞在范蠡懷裡那一幕,不禁有些尷尬。
范蠡輕輕一笑,笑聲格外柔和。溫聲道:「是我不好。」
雖是道歉,西施卻聽不出一點誠意來,故而有點氣惱地問:「那今夜又所為何事?」
范蠡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條珍珠項鏈遞給她看,珍珠在月色下顯現出柔和的純白色,十分美麗珍貴。西施定睛看了清楚,又摸了摸脖子,正是自己的項鏈,只是上面的繩子應當是被人換過。
范蠡摩挲了一下那顆珍珠,解釋道:「方才在大殿上看到了。繩子鬆了,我幫你換掉了。」
西施又覺奇怪,問他是怎麼知道是自己的。
范蠡低咳一聲,說:「今早在客棧,不小心看到的。」
西施聞言,臉上騰地一紅,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時候。嬌羞之際,西施拿過項鏈就要帶上,慌忙中,竟讓繩子纏住了頭髮。
范蠡見狀忙靠近讓西施不要亂動,自己則幫她細心的將項鏈帶好。
短短帶個項鏈的時間,西施卻覺得格外漫長。脖頸上傳來項鏈摩擦皮膚的觸感,又酥又麻,讓西施好不煎熬。
為什麼一和范蠡待在一起,自己就這麼奇怪呢?西施心想。
項鏈終於帶好,范蠡站了一會,欲言又止。西施突然想起那首詩,便喊住問他究竟何意。
范蠡愣了一下,才知道這個傻丫頭原來沒有看懂那首詩。
「日後修學,應當會學到的。」范蠡丟下一句話后,轉身輕笑了一聲,離開了。
西施咬了咬牙,心下暗道自己一定要好好修學。思及此,西施困意上頭,便也起身回屋休息了。
長夜寂寂,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