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處遁形
「陛下……」
吳芷晴眼眸流轉,含羞帶臊,細嫩的肌膚蓄意流露出來,此時她正撩人地側卧在榻上,眼下徐徐走來的乃是方才濯發洗身完的易之行。
「伶妃,時辰不早了,你該歇息了。」
男子面露難色,卻還是強行鎮定地緩步移至榻前,一瞧見吳芷晴不加掩蔽的身子,他下意識地別過臉去。
「陛下~您不來臣妾怎能安心歇息呢?瞧瞧陛下您,怎的羞赧起來了?臣妾可是您的宮妃,這全身上下日後便也是您一人的了,陛下您還羞赧個什麼勁兒~臣妾可是您的女人嘛~」
說著她便坐起了身,旋即一把將眼前忸怩的男子拽入懷中,床簾散下,易之行被迫同眼前人共處一榻。
始終,男子未曾有任何舉動,更未吐出什麼柔言蜜語,他僅是像塊木頭般呆坐著,眸光則是投向旁處,並未正眼瞧上女子一眼。反而是那吳芷晴主動獻身,投懷送抱。
「陛下~芷晴現今可是您的人了,您該膽大些才對~」
伶妃面朝天子,雙手妖嬈地摟住他的脖頸,她私以為眼前人是因不近女色才這般呆楞羞赧,而這也成了今夜自己能『大施拳腳』的好時機,如若真能就此一夜蠱惑天子的龍心,日後還愁身後沒有名與利嗎?
想法雖好,實施不易,尤其是在一『木頭』面前。
「陛下~今夜便暫且拋下您的天子身份吧,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好男兒~」
顯然,無論吳芷晴如何賣弄風情,撩撥對方,易之行始終無言,但見他呆楞地坐著,雙頰上殘存著余紅。
之所以說是余紅,則是因為相較於適才,易之行此時的赧色似是淺了不少。望其如此,吳芷晴驚恐萬狀,以為乃自己風情不夠,才讓眼前人減了一親芳澤的衝動與慾望。慌亂之下,吳芷晴連忙將自己身上的衣裳褪了個凈,臉上竭力擺出魅惑的神情,然而她千算萬算也未算著眼前人竟當真是個勤政勤到忘我的『瘋人』!
只見當赤身的吳芷晴不顧女子矜持,猛然撲向眼前這塊穩坐如山的『木頭』時,這木頭竟於同一時刻起了身,旋即像是如夢初醒般地蹙眉言語道:「不行!朕定得讓那幾小國徹底淪為殷國的附屬城邦,牢牢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否則日後怕是有層出不窮的禍患!」
離案不忘案上折,易之行以切實行動展示出他心底確乎沒有吳芷晴存在的事實,抑或說沒有世間任何女色的存在,縱使方才生了一瞬間的赧色,可之後唯一能容納入他腦袋的便也只剩下奏摺,奏摺以及堆積如山的奏摺了。
這一刻,吳芷晴篤定,倘使自己同奏摺一道落入湖中,眼前人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將奏摺一本不差地打撈上岸,而自己則會化為死屍慘慘戚戚地自行漂浮著。
下一刻,皇上的眸光終於不負所望地向吳芷晴移去,且是鄭重其事的。
「伶妃,朕今夜怕是無法陪你了,朕得回御書房一趟,今日事需得今日畢。」
丟下此言過後,易之行的身影飛也般地消逝於床簾前,他只顧著奏摺了,哪怕在同吳芷晴道別時亦未注意到女子的身子此時早已不著一物。
「陛下!陛下!您不能拋下臣妾一人啊!您不能啊!」
女子凄切地呼喚著,腦袋不止地搖擺,可最終待來的卻是毫無意外的無果。
溫柔的幻影轉瞬即逝,吳芷晴的臉孔上再度蠻橫地覆蓋起焦灼與潑辣的情緒。
「啊!負心郎!負心郎!本宮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入宮后竟要與那該死的奏摺為敵!」
女子又羞又惱,連忙將一旁的衣裳草率著上,口中卻仍忿忿地咒罵著。
她無法相信這世上竟當真有男子不流連於美色,而是以政務為戀人,晝夜不舍,親親昵昵。
這是哪門子的天子!不是腦袋有病,便是身子有疾!
氣急敗壞的吳芷晴只能以嚷嚷泄氣,而藉由她的嚷嚷,不久后易之行『厭棄女色』的風言便也在殷國都城徹底打響了……
某日,靈國。
「今日勢必要尋到那群人的下落!」
「是!」
自打聽聞到兇手於荀國逃離的消息之後,易之臨便一直在荀國周遭的邊陲小國搜尋芝嵐一行人的線索。此時,他再度派遣手下追尋,為的不過就是先人一步取得那女子的下落,旋即嚴刑拷問其幕後主謀究竟是誰人。
顯然,易之臨絕不相信區區凡人便能斗膽殺害殷國國君,這其中必然有人在暗箱操作,而此人便是曾經被其目睹到試圖殺害父皇的真兇,易之行。
儘管不知易之行為何要將自己的手下放走,抑或說不在事成之後殺害,然易之臨卻覺得這不知所以的一切定然是在故弄玄虛,藉以兇手逃亡掩人耳目,畢竟當時如若僅僅只被易之行一人目睹到兇手命亡,那此時最大的嫌疑便也理所當然地落於他的頭上。
無論如何,動用酷刑,興許才能逼肉體凡胎吐出真相,而這一切必須得趕在易之行前頭動手才行。
自打離開荀國至如今已是一月有餘了,飽受逃亡之苦的幾人已然散盡了錢財,食不果腹成了這些人近日的常態。
「偷吧,只能這樣了。」
「不行!偷盜可恥,我寧願餓死,也絕不盜竊!」
僻狹的巷子對面,正是熱騰騰的包子鋪,那滿鋪子的肉香四溢,實在饞壞了飢火燒腸的亡命人。
芝嵐義正言辭,言畢過後,肚子卻不爭氣地發出一聲冗長的『咕咕』音,女子登時紅了臉。
「小妮子,你也莫要逞強了,咱們逃亡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活下去嘛!倘使現今非得餓死,當初又何必逃亡歷經這些時日的流亡之苦呢?」
莽山極力勸服著,可芝嵐卻不願苟同他的想法,到底這世道上苦命人多得去了,難不成自己在宣揚著正義的同時非還得行著絕非正義可言的事情嗎?如此一來,豈不是過往的正義也成了謬妄的笑話?
「絕對不行!要偷你們偷,我是絕不會參與其間的!」
「小妮子!你不能再任性下去了!此時你還在顧慮些什麼?咱們餓死了只會叫他們殷國看笑話!再者言,洒家盜的又不是良家子的食物,只是順手取走一些高官的不義之財罷了!洒家自打潛入靈國來便聽聞此處的丞相暴內陵外,狗仗官勢凌虐良人,盜他們一盜又能如何?洒家恨不能將他們的府邸一把火燒了去!」
莽山義憤填膺,礙於眼前人的措辭與自身的飢腸,芝嵐似是動搖了,她下意識地將眸光移向至身側懷抱著隨妤的隨璟,每當躊躇之際將抉擇交給能讓自己安心的人早已成了芝嵐這一月間無意養成的習慣,而替芝嵐排憂解難似乎亦成了隨璟積久養成的舉動,他們二人對彼此的情感寄託以及被寄託已然於暗處達成了無形的默契。不過,這其中最不願的自然要屬隨妤,只見當隨璟向芝嵐篤定地頷了頷首時,隨妤登時朝著同自家兄長日日攀談著的女子暗中投來一抹狠戾。
隨璟是自己的才對,沒錯,哥哥只能是自己的!她絕不容許誰人妄圖插足於自己與隨璟彼此守護的關係中來。
最終,芝嵐只好聽從了隨璟的意見,一行人就此來至靈國的丞相府邸。幾人蒙著面,莽山打探好了落腳點之後便招呼著諸人翻牆而入,他們直奔丞相府的小伙房,打暈了幾名僕從,隨即不斷往懷裡塞著賴以充饑的食物。然而這小伙房中的食物可早非充饑的份兒了,各類美饌珍饈齊全,已然逾越官員的奢侈程度,糟粕桶中甚而還浪擲了不少僅食過一口的佳肴,簡直乃暴殄天物,不知天下蒼生疾苦。
思緒及至外頭那些苦寒交迫的黎民,又瞧著眼下奢靡的光景,芝嵐方才還縈繞於身的正義感索性全無,惡念叢生的她比在場誰人都要手腳麻利,恨不能將這整間伙房搬空。
瞧見女子陡然開了竅,莽山登時樂呵呵地說道:「怎的?小妮子,你終知這大官不值得體恤了吧?倘使不是他們在暗中使壞,就算國亡,百姓也不至窮困到流離失所的地步,這群狗官簡直該死!」
「你說得對!適才是我感情用事了,在這亂世中我們只需活下去足矣,無需顧慮到任何人,不過此番我們大可多盜一些,將這些吃食分給貧民,也比待會被扔在這糟粕桶里強。」
「好嘞!今兒個便將此處搬空!不將此處搬空洒家誓不為人!」
「你們啊你們可真是愛胡來,不過我們可得快些,倘使被旁人發覺可就棘手了。」
隨璟一邊笑著一邊催促道,同時卻又在擔憂著外頭隨妤的情況。
此時,被男子所挂念著的少女正蹲坐在某個偏狹巷子的角落,為了方便行動,更為了發生不測時隨妤的安危不受影響,隨璟在行動前便將她暫時安置在此處。
此刻這約摸十歲上下的孩子腦海中正思慮著這一月以來隨璟與芝嵐相處的點滴,儘管隨璟對隨妤的關懷不減反增,可隨妤卻還執拗地對芝嵐的存在耿耿於懷,她霸道地享有著隨璟,不肯分給旁人一絲一毫他的言辭,他的笑意,甚乃他的情緒。
「討厭!討厭!妤兒討厭死芝嵐了!」
少女一邊咒罵著,一邊忿恨地踩著地上行進的螞蟻,螞蟻並未招惹她,可少女非得將它們個個以足蹂躪成肉泥才能稱心快意。
「該死的!該死的!你們都該死!你們都得死!」
此時這群螞蟻已然幻化為人的形狀,各個皆是那女子揮之不去的幻影,隨妤無法想象今後的記憶倘使皆有那幻影的存在該是多麼晦暗與可怖的光景啊!
咒罵著,咒罵著,當少女的足發覺地上新獵物之際,卻有一雙著著金絲錦玉鞋的男足抵至於少女低垂的眼眸前,率先一步踏上那群螞蟻之身。
顯然,這名貴到奢靡的鞋履自不出於兄長,且來得莫名,攜著惶恐與狐疑,少女徐徐抬起了首,但見眸前冉冉映現出的乃是一張秀雅矜貴的臉孔。
「揭下面紗來。」
男子溫和卻又狡黠地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