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跟我回家
「晏先生一直血壓都很高,怕是急火攻心,太太說早上的時候暈了過去,已經被送到醫院去了。」
「那……」夏斕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有些擔憂,「情況嚴重嗎?」
陳姨欲言又止道:「晏先生上了年紀,這些年身體大不如前了,不過小姐也不用太擔心,太太已經在醫院裡陪著了。」
那一定很嚴重,否則媽媽不會一整天都不給她一個電話。
夏斕手上用力,微微握緊了水杯,隨後仰頭喝光了水,便往二樓房間走去。
不多一會,便看見夏斕急匆匆的從二樓下來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說,「陳姨,我去醫院看看晏叔叔。」
陳姨在她背後急忙喊:「小姐,讓司機送你去,這邊不好打車!」
「沒事兒,前面大門口好像有公交。我坐公交過去是一樣的。」
果然陳姨沒有說錯,這一處別院建在半山中間,彎彎繞繞,平日里坐車還不覺得。如今靠著雙腳走出小區大門,便已經足足花費了半個多小時。
此時正是春夏交際,陽光已經有些刺目,光斑透過綠葉間隙投射在柏油路上,像是散落的繁星。她走得很快,走過了保安亭,再往前走一些,便是公交站台。
公交車上人很少,走走停停一直很慢,進了市區,卻是往醫院相反的方向走。過了一個多小時后,車子在市區內最大的一家會所停下。
那會所只有四樓,在一眾高樓大廈之中,卻顯得愈發奢華。江陽市區內寸土寸金,而這會所地處最繁華之處,裝修簡單低調,猶如鬧市之中的世外桃源。門口是高約十幾米的噴水池,燙金的巨大旋轉門不停轉動,不時有人進出。
門童已經看了她好幾次,目光相接觸時,卻只看見門童臉上禮貌而恭斂的笑。
夏斕站在門口,掏出手機撥去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是一陣音樂喧囂之聲,直直衝擊她的耳膜。夏斕不多廢話,直接單刀直入,「房間號?」
徐英似乎在笑,聲音有些陰陽怪氣,「喲,有了一個有錢的爸爸是不一樣了啊,說話底氣都這麼足。要不是我提起晏秋離,只怕你根本不會理會我們這些老同學吧?」
夏斕聽起來這話倒更像是諷刺。她心中泛酸,笑得無力,只是避而不答道:「晏秋離在哪兒?」
「三樓308。你可不要告訴他是我說的。」
「好,謝謝你。」
夏斕掛了電話,便往會所裡面走。雖說這會所地處繁華,可一進門之後,卻反而比鬧市更加安靜清幽。連綿的地毯,走上去悄無聲息。精緻而繁複的吊燈,搖曳如花,走廊里偶有壓低的談話聲,一直到了三樓的娛樂區,才略聽見人聲鼎沸。
前台有人領著她到了308,她站在門口,一扇門隔絕裡面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同時也將她和晏秋離分隔成兩個世界。
這走廊里的冷氣也太足了些,竟然讓她發冷。她在門口站在一會兒,不知為何,心一直撲通撲通跳。
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跑到這裡來?
不過是無意中看見以前的同學發的一些照片,瞧見了晏秋離的影子,自己便眼巴巴的跑了過來。
讓晏秋離回家?他那樣的性格,除了讓她在眾人面前難堪,還能做什麼?畢竟,他那麼討厭她。
可是什麼都不做嗎?
晏叔叔為了晏秋離的事情住進了醫院,媽媽也整日唉聲嘆氣。如果她能將晏秋離找回來——
她推開門,振聾發聵的音樂聲瞬間衝擊她的耳膜,包間里一股濃烈的煙味和脂粉香氣撲面而來。沙發里已經圍聚了十多個人。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喝酒,有人在投骰子,聲色犬馬,燈紅酒綠。
五顏六色的燈光不停晃動,這裡跟外面不同,像是盤絲洞一般。眾人各玩各的,熱鬧得很,甚至就連她進來,也沒有人發現。
她腳步頓了頓,眼睛四下一掃,很快發現了晏秋離的身影。
他整個人靠在沙發里,一雙清冷的眼,眼底沒有一絲煙火之氣。他低著頭坐在那裡,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支煙,即使他身在人群中央,可是周身卻有一股冷氣,彷彿跟周遭的喧鬧格格不入一般,格外扎眼。
夏斕一步一步走了過去,許是來者不善,周圍的人隨著她的腳步靠近,竟全都奇異般的停了下來。有人在問:「你誰啊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對面那人緩緩抬起頭來,在看見她的臉孔之後,起初是微微一愣。隨後唇角微揚,卻是玩世不恭,似有玩味。
有人湊近了晏秋離,好奇問道:「這人誰啊。你認識?」
晏秋離突然從沙發上坐直身體,有人立刻諂媚的將煙灰缸拿了過來,他修長而白皙的手指輕輕一點,抖落了煙灰。
那少年有著邪氣的美,眼底是不可一世的狂妄和冷意。他抬眸定定的看著夏斕,薄唇輕啟,一字一句道:「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夏斕。晏總新夫人帶過來的女兒。按照年齡算起來是我的妹妹。」
眾人一陣壓低的驚呼,襯得那屏幕里音樂的伴奏聲分外刺耳。
探究、猜測、好奇的目光紛紛落在夏斕身上。只見那少女很瘦小,額頭上還包紮著一塊紗布。她站在那裡,背挺得僵直,皮膚很白,面上幾乎毫無血色。唯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瞳孔,眼底卻不見一絲慌亂。
她緩緩走到晏秋離面前,面色無波無喜,只是說道:「晏秋離,跟我回家。晏叔叔為了找你,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睛,現在已經住院了。」
一陣難堪的寂靜之後,晏秋離盯著她「哧」的一聲輕笑出聲。那少年渾身都充滿了邪氣,像是罌粟,美卻致命。他玩弄著手中的打火機,一雙黑如曜石的眸子清清冷冷,沉聲道:「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夏斕微微一怔,隨後卻淡淡一笑,「晏秋離,躲著有意思嗎?怕我找你算賬,還是怕我告發你啊?其實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告訴晏叔叔說我已經什麼都記不得了,你可以安心跟我回家。」
在說到「回家」兩個字的時候,那少年的臉「咻」的變得煞白。他抬起眸子來,緊緊盯住夏斕,像是藏在暗處的一頭獵豹隨時要暴起將她撕裂了一般。
她不躲不閃,坦然迎上他的視線。
良久,那人輕輕笑了,「我爸他身邊不是有你和你媽嗎?你們三個人共享天倫,我怎麼好意思前去打擾?」
「晏叔叔現在需要你!」
「所以你就這麼急著討好他?」晏秋離輕輕一笑,「你小小年紀,心思倒挺深。怎麼,自己沒有父親,便要來搶別人的父親?」
夏斕身子一晃,有些震驚的看向他。
他……怎麼會知道?!
少年眸子深邃如海,閃動著不可捉摸的冷笑,「我說過,我很了解你和你媽是什麼樣的人。」
她摸不准他的脾氣,卻也知道,他不會這麼輕易就範。
手在暗處緊握成拳,夏斕單刀直入,「那你要怎麼樣才肯跟我走?」
晏秋離站起身來,將煙蒂輕輕摁進煙灰缸里。他動作優雅,絲毫不見一絲痞氣。語氣愈發雲淡風輕,「你怎麼樣我都不會跟你走。我勸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就是嘛,怎麼剛來就要走?」
「晏少,別走啊,還沒開始玩呢。我可是特意推了女朋友的約會來的。你可不能就這麼走了。」
「晏少,你妹管得也太寬了吧。別理她,流水的兄弟姐妹,鐵打的晏家大少。她這個妹妹又當得了多久?你怕什麼?!」
周邊有人開始起鬨,看向夏斕的目光越發不耐煩。有人不懷好意的拿了幾個杯子,一一灌滿了酒,向夏斕笑眯眯的提議道:「來,你喝了這些酒晏少就會跟你回去。」
長長的玻璃几上,整齊擺放了三個高腳杯。一杯啤酒,一杯紅酒,一杯白酒。液體如水晶一般在杯子之中晃動,在五光十色的燈光下,如同流動的星河。
晏秋離此刻也盯著夏斕,見她面有猶疑,當下唇邊冷笑更甚。他沉聲開口,「可以,只要你喝了這些,我就跟你回去。」
夏斕抬起頭來,一雙清澈幽冷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問了一句:「你說話算數?」
「我說話算數。」
眾人忍不住激動了起來,紛紛開始起鬨。一時之間,口哨聲、叫好聲、音樂聲混亂一片,有人暗中推了她一下,將她推入人群中間。那十多個人嘩啦全部圍了上來,不停的興奮尖叫著:「喝!喝!喝!」
有一個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勸道:「別喝了吧,她額頭上還有傷,喝了酒會留疤的。」
旁邊那濃妝女孩扯了扯她,瞪了她一眼,「晏少都沒說話,你管這些幹什麼?」
夏斕快步上前,端起酒杯,仰頭就喝。她以為只要速戰速決,便不會那麼難受。可惜白酒入喉的第一口,她便覺得五臟六腑都劇烈的燃燒了起來。她幾欲作嘔,餘光瞥見人群中面若冰霜的晏秋離,狠了狠心,咬咬牙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