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滅口
鍾琪死了。
死在開封府的獄中。
楊宗謹到的時候,鍾琪已經被披上白布,正要送往鍾琪的家。
「等一下。」楊宗謹叫住他們,掀開了白布。
見鍾琪的嘴唇是烏青色,臉黑,應該是中了劇毒。
「抬走吧。」看完,楊宗謹把白布蓋好,把他們放走了。
一旁的開封府尹陳堯佐不解道:「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一夜過去就沒了。我為了防止有人下毒,還叮囑牢頭,不許任何人靠近鍾琪。」
楊宗謹嘆道:「從他暴露的一刻,就必死無疑了。」說完,走進了牢房。
陳堯佐聽了這話,也跟著嘆了口氣。
一進牢房,楊宗謹就聞到一股強烈的味道。不是食物發霉的味道或者是什麼東西腐臭的味道,而是香味。特別的刺鼻,就好像有人把一瓶香水都用在了身上。
陳堯佐也聞到了,用手捂著鼻子,叫道:「這是什麼味兒,好沖。」
「劇毒,百花殺!」楊宗謹答道。
這種毒,陳堯佐早有耳聞,立刻眉頭緊蹙。
因為這可不是一般的毒,能用這種毒的,來頭不小。
楊宗謹環顧四周,注意到桌上的破碗,香氣就是從那裡傳來的。百花殺的特點是使用前無色無味,用過之後,身上會有一股子香味,用的越多,香味越濃。
他蹲下身子,套上手套,拿起碗仔細端詳,發現碗的邊緣有一個特別小的破口。應該是有人用毒藥之前,在碗口磕了一下,然後下毒進碗。
「這個兇手好有耐心,完全不擔心被發現。可以看出來,他十分的熟練。」楊宗謹分析道。
「職業殺手,才會這麼從容。」陳堯佐立刻做出判斷。
他回頭問獄卒:「昨晚上誰當差!」
有一個獄卒答道:「是老石,不過他今天早上遞了辭呈,不幹了。」
陳堯佐臉色瞬間鐵青。自己的牢獄漏成了篩子,臉都掛不住。
楊宗謹起身,安慰道:「這幫人很難對付,如果輕而易舉得到消息,反而要小心謹慎。」說完,離開了大牢。
陳堯佐跟著出去。
兩人來到府衙的正堂,陳堯佐邊走邊道:「前些日子,因為我的一些懷疑,對楊提刑多有怠慢,還請不要介意啊。」
楊宗謹笑道:「當時,很多人懷疑我死了,是有人假冒的。連我的一些至親都不能免俗,何況是大人呢。」
陳堯佐笑了笑,問道:「你覺得是誰殺了他?」
「這個人啊,我想,我們應該非常熟悉。」楊宗謹笑了起來。
陳堯佐卻笑不出來,他想了好半天,想不出來是誰。
想要問楊宗謹,又拉不下面子。
鍾琪死了的消息,很快傳到呂府。是呂府的管家在去開封府給鍾琪送飯的路上聽了這個消息,趕緊回來報告呂夷簡。
呂夷簡卻不以為然,他輕描淡寫地道:「多大點事,還值得你們大驚小怪,都下去幹活吧。」
管家應了聲「是」,見呂夷簡沒別的事吩咐,便離開了。
他一走,呂夷簡立刻起身。從書房的一道暗門進去,來到一間關押呂公綽的密室。
這對假父子見面,臉上都露出假笑。
「鍾琪死了。」呂夷簡道。
「他是被人害死的,而殺他的人是楊宗誨。」呂公綽撕下了偽裝,完全沒有前面的暴脾氣,顯得非常冷靜且看的很准。
前面的暴脾氣完全是在做出挑釁行為時,為自己脫罪找的面具和借口。
呂夷簡笑道:「你就這麼肯定?」
「因為他殺人,不是為誰出氣這麼簡單,而是為了做給你看的。他們家上次找你和解,你不肯,他們就給你來個下馬威。」
「是嗎?你身陷囹圄,也能這麼肯定?」
「我不是楊宗謹,不會用事實說話,我只看利益。其實楊宗謹也懷疑,只是他沒說罷了。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區別,父親……」
最後面「父親」兩個字,讓本來帶著笑容的呂夷簡,瞬間破防。
他質問:「你把我兒子弄到哪裡去了?別以為你不說,我就找不到。」
呂公綽哈哈大笑:「我就不說,你能奈我何。再者,你可以去找楊宗謹啊,他可是一等一的好狗,找人的嗅覺很靈敏。」
「哼!你等著吧,我會讓你說實話。」呂夷簡轉身離開。
砰的一聲,密室的門被關上了。
密室內,一片漆黑。
楊宗謹從提刑司回來,徑直去了自己的書房,伏案疾書。
李媗之推門走了進來,她好奇地問道:「你在寫什麼呢?」
楊宗謹把一本《昭明文選》放在李媗之的面前,笑道:「這真是一本好書,我想抄寫一點,順便練一練字。」
「這本難道是……」
「你反應過度了,那幾本早就毀了,或者下落不明。而我手裡這本,是我在書齋順手買的。」
李媗之自嘲的笑了起來。
笑完,她道:「聽說那天救血煞幫餘孽的人死了,是被毒死的。」
「是的,中的還是百花殺的劇毒。」
「誰幹的?怎麼沒有下文!」
「殺他的人不難猜出,就是我那位好堂兄。」
「他!你有證據嗎?」
「那個姓石的牢頭,當初為了放譚睿和竇青是收了他的好處的。殺了人後,直接辭職不幹,溜了。」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就更有意思了。死者鍾琪是呂公綽的人,而呂公綽身份存疑。這些日子,沒聽到呂公綽的消息,八成被呂相公軟禁。呂相公不想讓人看出他兒子的問題,又不能親自動手,於是我堂兄就投其所好,助人為樂。」
李媗之聽完,眉頭緊皺。
她發現楊宗謹什麼都清楚,但是沒有繼續追查下去,完全不像是以前的風格。
「你為什麼不一查到底?」李媗之問。
「我怎麼查?死了一個看家護院的奴才,連呂府自己都巴不得他死,我怎麼查。到頭來,所有的罪過都是我的。」楊宗謹說到煩心事,好好的一篇字,被他一筆劃了。
李媗之看楊宗謹生氣了,也就沒開口。
從進京開始,楊宗謹的脾氣是越來越差了。
這也能理解的事,因為就在昨天晚上,宮裡派人來告訴楊宗謹,不許他查曹利用的案子,否則後果自負。
楊宗謹感覺自己被束縛了手腳,渾身不舒坦。
李媗之道:「呂府為什麼想讓鍾琪死?」
「因為真的呂公綽還沒被找到。」楊宗謹換了一張白紙,繼續抄寫。
「呂相公不想過分觸怒綁架他兒子的人,他想交易!」李媗之反應過來。
「這才是我沒有追究的真正原因。小不忍則亂大謀,我現在做的只有一個字。」
李媗之看到楊宗謹寫的紙張上的字,只有一個字「等」。
等到他們私下交易的時候,就是楊宗謹出手的時候。
楊宗謹還要通過練字躲清靜,李媗之便從書房裡出來,走向內院。
李孝基正和僕人在玩,他見到李媗之,迎了上去:「姑姑……」
李媗之停住腳步,對他說:「玩呢,好好玩吧。」
「姑姑,我可以去找表弟他們玩嗎?」
「當然可以啦。不過他們都在午睡,等他們睡醒了,就可以去找他們玩。」
「什麼是午睡啊?」
「姑姑也不知道,是你姑父規定的。孩子們必須每天中午睡一個時辰,就算是睡不著也要閉眼休息。」
「哇,姑父真有意思。要是我能睡午覺就好了,就不用天天犯困。」
李媗之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腦袋。
這時,李柬之來了。
他見到姑侄在說話,便笑著問道:「你們在聊什麼呢?」
「父親,」李孝基搶先道,「我也想學表弟們一樣,午睡。」
李柬之把臉一沉:「男孩子別不學好,身為李家未來的棟樑,你要學習,將來考科舉成為像祖父一樣的狀元。」
李孝基被自己父親一頓數落,垂下了頭。
李媗之勸道:「兄長,侄兒是你的兒子,我不便多說。但是孩子還小,你這樣一直逼他似乎不合適。」
「別以為都像你家那位,居然告訴孩子們任何職業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還鼓勵他們做別的事,不一定要科舉,這都是什麼歪理。」李柬之沒好氣的說道。
李媗之一怔,尷尬的笑了。
估摸著自己說話重了,李柬之道:「算了,反正他是不能用常人的思維猜度。」接著向李孝基道:「為父帶你到外面買好吃的。」
「好耶!」李孝基拍掌叫好。
李柬之讓李孝基騎在他的脖子上,走了。
府上僕人趕緊跟了上去。
李媗之望著這對父子,心裡覺得有點意思。兄長嘴上不說,其實心裡還是很心疼李孝基的。搖了搖頭,也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李孝基馱著兒子在街上轉了一會兒,他們來到陳鴻儒所在的私塾,李孝基騎在他的脖子上,手裡拿著撥浪鼓,高興地搖來搖去。
他看到私塾里的孩子正在規規矩矩的背誦著《論語》,頓時興奮極了。在家族私塾只有那麼幾個孩子,還分房分得清清楚楚,哪有外面的私塾熱鬧。
李柬之看自己的兒子那麼喜歡,心裡做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