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舅母般的笑

而這個壓根兒瞧不起楊大哥楊大嫂這對兒夫妻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歐陽念慈的舅母許溫嵐。

保養得極好，外表雍容華貴，嘴裡吐出來的卻是尖酸刻薄的話語。

現在終於知道什麼叫「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了，舅母許溫嵐可真是把這句話表現得淋漓盡致啊。

歐陽念慈嘴角微蹙，歲月絲毫沒有在她這位舅母的容顏上留下痕迹，同樣也絲毫沒有讓她的秉性有絲毫的改變。

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勢利眼，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咄咄逼人。

以前每每她像現在這個樣子，舅父不但沒有責罵她，反而一味地護著她的時候，外祖母都是直搖頭嘆氣的。

外祖母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他們歐陽家，世代溫良謙恭，以禮待人，沒有想到卻出了這麼一個逆子，娶了這麼一個悍婦，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小時候她不知道外祖母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現在終於算是明白了。

「是我讓他們來的。」看著那個頤指氣使的女人，歐陽念慈輕柔的聲音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傳了開來。

許溫嵐這才注意到在那對窮酸夫妻身後還有個這麼端莊秀美的女孩兒，衣裙的質地一看就知道是頂好的，更重要的是，這姑娘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質，以她許溫嵐閱人無數的經驗，不用猜都知道，有這樣氣質的女孩兒一定是非富即貴人家的千金小姐了。

舉手投足的那種優雅，不是那種小門小戶人家能養的出來的。

許溫嵐馬上就轉了臉，笑盈盈地對著歐陽念慈說道：「喲，喲，喲，這是哪家的小姐，長得這麼水靈雅緻，這是上海哪家的小姐，真是一個可人兒，我看著就喜歡。」

說著眼裡還發著光，那種熱情和恭維早已經溢滿了她整張臉。

歐陽念慈微微一笑，不知道等一下她這個舅母知道她就是那個當年被送走的孩子，她眼中的那個不祥人，家裡的黑星，她還會不會說喜歡她？

歐陽念慈此刻也不想隱瞞她的真實身份，既然她選擇了回來，就沒有必要藏著掖著。

她們遲早都是會見面的，早一天晚一天都是要見面。

況且，她歐陽念慈已經不是當年只有三，四歲，什麼都不懂，又沒爹疼沒娘愛，受人欺凌的孩子了。

穆叔叔一家對她都是極好的，穆叔叔甚至視她如己出，穆家姐姐，穆家哥哥有的，她都有。不但送她上南洋最好的學堂，還把穆家不少的產業都過到她的名下。

更重要的是，穆叔叔親自把她帶在身邊，手把手教她做生意。這些年在穆叔叔身邊，她真得學到了很多生意的經營之道，視野開闊了不少，就連自己的格局也大了。

歐陽念慈覺得，她在穆叔叔身上學到的這些東西比他給她多少的產業都要彌足珍貴。

因為錢財只是身外之物而已，唯有自己頭腦里的知識，才是自己永恆的財富。

就算沒有了穆叔叔給她的這些產業，她都可以憑著她所學到的去賺回來。

而穆叔叔對她的好遠遠不止這些。

穆叔叔不止一次跟她說，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她在哪裡，南洋穆家永遠都是她的家，永遠都是她強有力的後盾。

一個跟她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對她都這麼好，而跟她有著血緣親情的舅父舅母呢？

呵！

她知道他們不想她回來，她也不想回來。

要不是外祖母她老人家盼著想見她，盼著她回來，她是不屑回來的。

歐陽念慈又微微扯著嘴角笑了笑，靜靜地看著許溫嵐，那眼神，平靜地讓剛才有事耽擱了一下，現在才出現在慈寧醫院的周琅不由地蹙了蹙眉頭。

這丫頭跟這個歐陽夫人是有什麼過節嗎？他們是認識的？怎麼這丫頭看歐陽夫人的表情有點不對頭。

周琅剛想開口問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卻讓歐陽念慈趕在了他面前。

只見歐陽念慈走到許溫嵐跟前，嘴角輕輕上揚，輕聲開口：「舅母，我是小念。舅母你不認得我了嗎？」

許溫嵐那張熱情洋溢的笑臉在聽到歐陽念慈的這一句話的一霎那便僵在了那裡。

她還以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原來是歐陽念慈那個臭丫頭回來了。

這個黑星回來了，准沒有什麼好事。

許溫嵐的笑意已經不達眼底了，只是那笑容還掛在臉上，這大庭廣眾的，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是再不喜歡這個臭丫頭，她就是裝，也要裝出「舅母」該有的風範出來，可不能丟了她的臉面，更不能丟了歐陽家的臉。

「我就說，哪裡來的可人兒，原來是小念啊。這麼多年了，總算是回來了，可想死舅母了。舅母這些年不知道有多想你。」許溫嵐說完，還故意用手裡的手絹擦了擦眼角。

裝出了一副溫情十足的樣子。

歐陽念慈仍然是淺淺的笑，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她舅母還有這般做戲的功夫。

想她？

怕是從來都不曾想過她吧？

當年她年紀雖然小，但是她也能從舅父舅母的臉色當中察覺到，舅父舅母並不喜歡她，當年她只是一個孩子，卻像防什麼一樣防著她。

特別是舅母，恨不得當年只有3，4歲的她，消失在歐陽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又怎麼可能會想她呢？

她要真想她，外祖母又怎麼會捨得把她送到千里之外的南洋穆叔叔家寄養？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小時候都那麼厭惡她了，現在又怎麼會喜歡她？她這些話，純粹就是說給外人聽的。

那就當她戲精上身好了。

歐陽念慈沒有接許溫嵐的話，而是話題直接轉到楊大哥身上：「楊大哥身體不舒服，是我讓他來慈寧醫院來看看的。」

許溫嵐聽了，很嫌棄地看了楊大哥楊大嫂一眼，可轉向歐陽念慈的時候卻又是一副難為情的樣子：「這……這……你這孩子，你這不是讓舅母為難嗎。」

「你剛回來上海不知道，我們慈寧醫院可是這上海數一數二最頂尖的醫院。」

許溫嵐很瞧不起地瞥了歐陽念慈一眼，那眼神完全就是把歐陽念慈當做是那種沒見世面的鄉下丫頭，很高傲地接著就解釋道：「頂尖的醫院就是那種很高級別的醫院，你可能也沒有去過這麼高級別的醫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