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漂泊的情侶,四處為家
我在北京租房子的時候,遇到一個室友,叫成峰。
我住次卧,成峰住隔斷間,還有一個女孩子住主卧。我搬進來的時候,成峰已經在這裡住了半年了。我晝夜顛倒碼字,他們上班早出晚歸,所以我們很少碰面,只有周末才有點兒交流。大家能有這點兒交流,源頭還在成峰。
成峰有一手好廚藝,一到周末就燒排骨,燉豬蹄,自己煮火鍋,然後邀請我們一起吃。我一開始不太好意思,後來成峰私下跟我說,讓我當個電燈泡,給他和主卧女孩創造點兒機會,我這才接受了他的美食「賄賂」。
其實坦誠地說,我從一開始就對成峰追求主卧女孩的事兒不太看好。隔斷的男人和主卧的女人,不是經濟水平差距大,就是生活觀念差別大。
主卧的女孩叫小雨,性格很開朗,我們一起吃了幾次飯,她有時候買了水果或者熟食,也會分給我們,有時候周末還會點餐,問成峰會不會做什麼小龍蝦啊,鍋包肉啊,要會做,她就買食材回來。
她出食材,成峰出手藝,我嘛,就出張嘴。
當然,我也不白吃,成峰表達了追求意向之後,我就積極當個「托兒」,用我的八卦來幫成峰收集信息,用我的嘴碎來襯托成峰的穩重可靠。
這樣悠閑又快樂的周末,過了好幾個,眼見成峰一顆怦怦亂跳的少男心就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然而有一天,周末的美食斷供了。
那個周五,成峰殷切地問這周大家想吃什麼。小雨不太好意思地說,她有約了。
小雨交了一個男朋友,她周末要去和男友約會,不能跟我們這種單身宅男一起刷劇吃飯了。
成峰十分傷心,整個周末都自暴自棄地狂點外賣,癱在窄小的客廳沙發上問我:「他哪裡比我好?他廚藝比我好嗎?他比我更喜歡小雨嗎?」
這些問題的答案,我們都不知道,但有一個問題的答案我們是知道的。至少有一點,他確實比成峰好——小雨的那個男友,是她以前跟我們提過的一個男同事,是本地人。這意味著,他家在這裡是有房子的,如果未來小雨和他有結果,小雨不必租房子住,不必再繼續漂泊。
失戀的成峰鬱悶了一個周末,第二個周末總算撿回了男子漢的自尊心,他不肯讓小雨看到他的頹廢,於是做了一大盆水煮魚。成峰化悲憤為食慾,我捨命陪君子,但我倆吃到差點兒吐出來,也沒吃完那盆水煮魚。
很多年後,我和成峰再次聊起他這段失戀經歷時,成峰說他能想起來的,全都是那盆辣死人的水煮魚,胃痛抵過了全部的心痛。
再後來合約到期,我們都搬離了那套房子。
我和成峰還常常有聯絡,但再也不知道那個愛吃小龍蝦和鍋包肉的小雨怎麼樣了。
在經歷了一次失敗的戀情之後,成峰有一段時間沉迷於打遊戲。他費勁地追女孩沒有成,卻在遊戲里認識了一個女孩。
女孩叫阿雯,是個打遊戲技術特別爛而且運氣也特別差的姑娘。成峰第一次跟阿雯組隊,那一局還沒打完,成峰已經感覺自己被氣得丟掉了半條命。退出那一局遊戲之後,成峰心平氣和地勸阿雯:「記住我的名字,下次組隊不要遇到我,我怕我會忍不住先幹掉你。」阿雯給他回復了一個十分高冷的表情,然後說:「呵呵,你以為你是第一個說這種話的人嗎?我才沒那個工夫記住你們呢。你們好好記著我吧。以後看見本姑娘,就跑吧。」成峰為阿雯這種精神嘆服,且真的記住了她。
過了好一陣子,成峰又在遊戲里遇到了阿雯,這一回阿雯總算不跟他一隊了。於是,成峰仰天大笑,立即跟自己的隊友通報——他們贏定了。果然,阿雯沒讓人失望,她拖得整隊水平直線下降。
遊戲結束之後,成峰去聯繫了阿雯:「你玩遊戲總是輸,你怎麼還總喜歡玩呢?」阿雯回復得很快:「你誰啊?」成峰和阿雯這才算是正式認識了。
阿雯玩遊戲糟糕透頂,跟成峰完全聊不到一塊兒去,在其他方面他們卻很契合。他們都來自小城市,都上了一所很一般的大學,懶懶散散地度過了大學時光,倉皇地跟同齡人一樣,畢業后找了工作,想著慢慢尋找人生方向和未來的目標,結果發現這世界根本不等他們。他們都喜歡做吃的,相信美食可以治癒一切。他們都很喜歡小孩子,但認為如果為了小孩而全方位地犧牲自己,也不太能做得到。他們覺得以後在哪個城市生活都可以,並沒有執念。
除了遊戲打得爛,在成峰的描述里,阿雯簡直是個完人。而關於遊戲打得爛這件事,阿雯也有一套完美的說辭:「我打遊戲是為了娛樂,又不是為了贏。」
他們在網上聊了兩個月之後,見了面。
成峰說:「你真人比較清秀,沒有那麼酷。」
阿雯說:「你真人比較瘦,但我其實喜歡胖一點兒的。」
成峰說:「我沒有房子,估計以後也買不起,只能回老家。」
阿雯說:「我也沒有房子,估計以後也買不起,但我不喜歡我老家。如果我也不喜歡你老家,我們就得換個地方生活。」
他們在一起第三年的時候,成峰的一個小夥伴邀請他去成都合夥做白酒代理。成峰跟阿雯商量過後,兩個人一起從北京遷到了成都。
到第五年,成峰白酒代理做得不順利時,阿雯又帶著成峰去了拉薩做婚紗攝影。他們漂泊過好幾個城市,嘗試過好幾種工作。不久前,他們結了婚,仍然沒有房子,也沒有定下來要生活在哪個城市。
有人問他們:這樣漂泊不定,哪裡才算是家呢?
他們說,和家人在一起,四處都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