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把豬殺了
是夜,蟬鳴蛙叫,夜風徐徐,吹得柳樹輕搖,吹得飯香四溢。
金老大忙活了一整天的活計,早已是飢腸轆轆,可不知怎地,錢氏就是不讓他去催金小小。
「蛋他爹,再等會啊。今兒,那死丫頭可說了,晚上要給咱燉魚吃。」
「燉魚?」金老大皺了一下眉:「哪來的魚?」
錢氏掩唇淺笑:「這我可不知道,反正那蹄子說了,今兒要讓咱兒子吃上魚,若是沒有,那就是誆了咱兒,我可不管啊,到時候,你可得替咱兒做主。」
說著,錢氏還不忘一個勁兒地朝金蛋蛋使眼色。
金蛋蛋素來和錢氏配合默契,當即便耍了起來:「爹,我要吃魚,我不管,我就要吃魚。」
金家就這麼一個男丁,金老大還指望著金蛋蛋為金家開枝散葉,傳宗接代,自然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好好好,咱吃魚,若是死丫頭敢誆我兒,我定打她個皮開肉綻。」
「爹最疼我了。」金蛋蛋坐到了金老大的跟前,一個勁兒的賣乖。
可等了好半晌,還是不見金小小端魚進來。
錢氏盤腿坐在炕頭,也不急,也不催,抱著膀子,且等著瞧好戲,又過了半晌,她有些等不及要看金小小挨揍了,輕輕地捅了金蛋蛋一下。
金蛋蛋連忙撒潑,又是踢又是踹的:「我要吃魚,我要吃魚……」
「魚來了。」
忽地,金小小推開了門,舉步跨過了門檻,走進了裡屋,她將手中盤子放在了炕桌上:「爹,您瞧,女兒做的這條魚可好?」
金老大將信將疑地瞄了一眼盤中,果不其然,盤中一條魚,形而美,味而香,魚身上的幾根野香菜更增其味,看得金老大一個勁兒地咽口水。
錢氏愣住了,靠山屯這深山老林的,最近的河溝也要走上一天一夜,金小小這是從哪弄來的魚呢?
金小小將筷子遞到了金老大的面前:」爹,您嘗嘗鮮。「
金老大接過了筷子,夾了一筷頭子,色澤誘人,味道鮮甜,肥而不膩,這是他幾十年來吃過最美味的魚了,只是,叫金老大頗為不解的是,這條魚竟沒有一根刺:「這是什麼魚?」
金小小莞爾道:「爹,您猜猜看?」
「鱸魚?」
金小小搖了搖頭:「不對。」
「鯉魚?」
「也不對。」
「鯽魚?」
「還不對。」
金老大似是有點耐不住性子,便問:「別賣關子了,趕緊說,這是啥魚?」
金小小看似無心地瞥了一眼錢氏,笑盈盈地說:「這是地瓜。」
「地、地瓜?」
金老大、錢氏和金蛋蛋面面相覷,狐疑地看向了金小小。
金小小道:「女兒先將地瓜去皮蒸熟,捏成魚的形狀,再用菜籽油煎至表面金黃,調製好湯汁后,下鍋燉煮,便形成了這道燉素魚。」
「呵。」錢氏冷笑,陰陽怪氣地說:」還誆我兒說做魚來吃,原來是個西貝貨。「
金小小卻不為所動,臉色依舊平淡,如同一片無風無浪的湖:」娘,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前年我外祖母所在的村裡,有一戶人家做壽,專門從濮陽縣裡請來了醉仙樓的大師傅做了這道素魚,女兒記掛著爹爹喜歡吃魚,便軟磨硬泡,求得人家教會了女兒。「
金老大聞言,臉色一喜,他固然不喜金小小,但好聽的話誰不愛:」得得得,少說兩句,吃飯、吃飯。」
瞧著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圍著炕桌,金小小緩緩轉身欲要離開,可臨走前,看著金老大的目光之中,卻帶著兩分委屈,三分期許和五分悲涼。
特別是那滴要墜不墜的眼淚,看得那叫人一個心疼,一個酸楚。
不知是怎地,金老大竟有所觸動,輕輕地敲了敲炕桌:「今兒難得你做了好菜,別去后屋吃糠米了。坐下來一塊吃吧。」
「啪嗒。」
錢氏倏地撂下了筷,瞪圓了眼睛看著金老大:「你說啥?竟讓這死丫頭,跟我們同桌吃飯?」
看著錢氏氣急敗壞的樣子,金小小覺得心裡那叫一個舒暢,那叫一個痛快。
金小小拿捏好分寸,眨了一下眼眸,眼淚瞬間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墜落:「爹,還是你們吃吧,女兒喜歡吃糠米。」
說完,她轉身便要離開。
錢氏蹙了蹙眉,瞄了一眼金蛋蛋碗里的魚,倏然開口道:「魚味道不錯,明兒改吃肉吧。」
「吃肉?」
金小小駐足,頗為驚詫地看向錢氏。
「怎地?做不出來?」
錢氏揚起了下巴,尖酸刻薄的樣子,看在金小小的眼裡,讓她不禁想起了黃世仁他老娘。
金小小看了看金老大,委屈地眨了眨眼。
錢氏還以為金小小這是在跟金老大求救,當即踢了金老大一腳,沉聲道:「你兒子明兒要吃肉,你自個兒瞧著辦吧!」
「吃肉,爹我要吃肉。」
金老大拿他的寶貝兒子沒有法子,只好將話頭子甩給了金小小:「你弟弟要吃肉,明兒,你做了便是。」
「那……」金小小有些猶豫,微微抿唇,柔聲道:「倘若女兒做不好,還請爹爹莫要見怪。」
「嗯。」金老大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打發金小小出去。
翌日黃昏,整個靠山屯都彌散著一股子濃郁的肉香。下了田的金老大,一路上尋著肉香回到了家,進了屋,一眼就瞧見了炕桌上擺著的醬肘子、扒豬臉、粉蒸肉、汆白肉。
金小小端著一碗香氣撲鼻的肉湯,走進了屋:「爹,您回來了。」
金老大指著一桌子菜,盯著金小小:「這都是你做的?」
金小小頷了頷首。
「蛋他娘,快,快來,咱們家今兒晚上有肉吃了。」
錢氏今兒幫工,稍慢了金老大一步,一進門就被這一桌子肉給驚呆了。她能有大半年沒吃過肉了,今兒總算是能開開葷了。
她抹了一把口水,抓起一塊肉塞進了嘴裡:「香、香,太香了。」
三兩塊下了肚,錢氏這才想起了金小小:「你這是用啥做的,味道口感和肉簡直一模一樣。」
金小小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這就是肉啊。」
「肉?」錢氏怔了一下,追問道:「你哪來的銀子換的肉?」
金小小側過了身子,朝著後院豬圈的方向指了指:「這是咱家養的那頭老母豬,我把豬殺了,自然就有肉了。」
「你、你你說啥?」錢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把豬殺了?」
金小小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錢氏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人不讓之勢,飛速沖向了後院豬圈,果不其然,豬圈裡空空如也,老母豬不見了。
再過兩年,金蛋蛋就到了說親的年歲了,錢氏還準備著把這頭老母豬作為聘禮的,可如今……
「我兒的聘禮啊!額……」錢氏兩眼一黑,氣昏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