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枉為佛

江離不止一次感嘆過，這未被工業污染的世界，到處充滿生機的味道。

綿延而去的山脈隱藏在層層疊疊的密林深處，蒼翠，巍峨，曲折，雲霧繚繞。

最終江離也沒有半路離開，而是坐在蘇曦的飛行靈器一路向西，直到遠遠看到半隱在雲霧中的孤名山脈。

「看，那裡，就是我家。」江離伸展雙臂，閉著眼睛。

「咦？這山......還算個好地方。」蘇曦看著山巒疊嶂起伏，雖然不似修仙界那般靈山秀水，洞天福地，但也不為是處寶地，風水很好。

然而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兩人面容都頗為古怪。空氣中那淡淡檀香，以及隱隱傳來的梵音。

「果然啊......」蘇曦挑眉道。

「果然什麼果然。」江離尷尬。

「還說自己不是佛家弟子，露餡了吧。」蘇曦哈哈大笑。

「我也不知怎麼回事，三年前還沒這樣呢。」江離也很無奈，雖然這三年世俗界變化很大，可這道，魔，佛，爭先恐後的往上竄，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們這麼大動干戈？原本修仙界的戰場，竟然延伸到世俗界。

江離原本無奈的心情忽然變得有些疑惑，似乎有一張大網，自三年前的那次尋仙之後，自梁國開始鋪開，蔓延至整個世俗界。

「你知道世俗界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嗎？」江離轉頭問蘇曦。

「什麼時候啊，我想想。我好像聽我哥說過，大概三年前，最開始是太一宗要在世俗界收徒，弄得動靜很大。緊接著，西荒這邊的宗門就跟約好的一樣，有一學一，然後東州，北冥，乃至中域，所有世俗界都受到了衝擊，然後我們玲瓏閣就開始在世俗界開店了。」蘇曦坐在那邊啃靈果邊道。

「太一宗？你說最開始是太一宗？」江離再次確認問道。

「如果沒記錯的話是，當時我大哥和爹還討論過，我聽了一嘴。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玲瓏閣主要還是我爹和大哥在管。」蘇曦理所當然道。

「啥也不是。」江離鄙視道。

「你是。」蘇曦一把將吃剩下的果子甩了過去。

「就那裡，降落。」江離一手接過，也不嫌棄接著啃，指著下方道。

熟悉又陌生的山脈，早就不似之前的樣子，原本雜亂的山林，遍布荊棘的山路，如今已經鋪成青石板路。這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少，早就沒了往日的清冷，偶爾還能看到挑水的小和尚。

江離有些好奇的打量那些小和尚，同時抬頭看那隱藏在林中的寺院。以前世人總是尋仙尋仙，如今仙就在那，倒也奇妙。

直到村口，那顆大榕樹還在，只是樹下的人已經不見了。村裡的房子被重新修繕過，而且村子里來來往往的人多了不少，這一切在江離眼裡都是陌生又熟悉。

「兩位是遠道而來進香的吧，來看看這上好的檀香。」路邊有人叫賣沖他招手道:「這每日上山的人很多，要不要多留幾日？我家有客棧，買香住店有優惠，客觀看看不？」

「趙叔，是我，小魚兒。」江離笑道。「現在這生意做的不錯啊。」

「魚兒？」趙叔揉了揉眼睛，上下打量半晌，原本迷茫的臉露出激動的神情。

「是魚兒？你回來了，老婆子，老張，快，魚兒回來了，魚兒回來了。」

江離回來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的在村子里傳開了，聽到的人紛紛從家裡跑了出來。

自從三年前江離進山就再也沒出來，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件事都顛覆他們的世界觀，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這日子已經過了很久。

生活的轉變，以及眾人對那些突然到來的佛修，在初時的擔驚受怕，再到後來的慢慢接受，他們也只能為江離可惜。

江離看著圍在一圈熟悉的人，久違的溫暖瞬間將他近來的迷茫和不安清空。這陌生的世界，他也有自己的家。

「趙叔，我娘呢？月兒呢？」江離看了一圈，沒有看見那最為熟悉的臉。

原本還高興的眾人瞬間沒了聲音，目光躲閃，支支吾吾的。

江離裂開的嘴臉定在那，漸漸落了下去，眼中的光華潰散，有些顫抖道：「我娘怎麼了？月兒呢？」

「魚兒，你別激動，月兒沒事。」趙叔道。

「月兒沒事，那我娘呢？趙叔？張姨？」江離面露希冀的問道。

「你娘她，你娘她。」宋姨嘆息道：「你失蹤之後，你娘擔心你，就想去尋，你娘那脾氣，平時還好，只要牽扯到你們兄妹，我們也攔不住。可是也不知怎麼了，來了一群和尚，不讓進，你娘不願，就想硬闖，結果，結果，被......」

「誰？誰幹的？」江離咬著牙，聲音自喉嚨中滾了一圈才吐出來。眼中似有星辰炸裂，一股戾氣自江離身上迸發出來，將周圍眾人嚇得連忙後退。

「江離。」蘇曦拉住江離的手，沉聲道。

江離低著頭，好一會，心才平靜下來對著眾人道：「對不起。」

「沒事，沒事。」趙叔道：「至於月兒他，你娘走後沒多久，被一個叫什麼太一宗的帶走了。」

眾人見江離的模樣又說了兩句便先走了，留下他渾渾噩噩的往家的方向走。蘇曦有些擔心，不遠不近的跟著。

還是原來的房子，沒什麼變化，就見座椅擺放的位置都沒什麼不同。江離推開他娘房門將自己關了進去。

蘇曦站在門外，靜靜地站了一會，然後推開旁邊的屋子走進去。

熟悉的家居，到處都是熟悉的影子，江離坐在床上，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蜷著腿，抱著雙膝，目光獃滯。

「普空。好膽！」獎勵咬著牙，說話間有黑霧蔓延上江離的雙眸。

不知過了多久。

「砰。」

蘇曦第一時間感覺隔壁江離的動靜，連忙跑出來，卻將她嚇到了。

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也算經歷生死。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江離，與以往的樣子完全不同。雙眼漆黑一片，手中握著誅邪，整個人看上去充滿了邪氣。看見蘇曦出來還轉頭看她，嘴臉輕挑。

蘇曦感覺自己的腿不會動了，渾身發抖。這樣的江離她沒見過，那渾身散發的氣息讓她喘不過氣來，莫名的生起一絲恐慌。

「呵呵。」

低聲輕笑，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邪氣。江離抬步靠近蘇曦，伸手輕輕挑起她的下巴，整個人侵近她眼前。

蘇曦想逃，卻根本邁不動腳，雙眼透著驚恐，然後她看見江離舔了舔嘴角，開口道：「蘇蘇，等我。」

江離說完這話，整個人消失在了視線之內。

江離消失之後，蘇曦才覺得自己可以呼吸，直接跌坐在地上，心跳的飛快。等她緩的差不多了，這才連忙御劍往山上跑。

如今的孤名山已經被小靈山佔據，莊嚴雄偉的殿宇坐落在半山腰，大片的山林被開墾成農田，種著靈米。此時已經接近黃昏，務農的佃戶開始返程，喜氣洋洋。下山的香客虔誠而莊重，有梵音傳來，是僧人在做晚課。

然而。

「轟隆。」

忽然而來的震動聲自整個半山腰響起，直接掀翻了小靈山的山門。

「何人闖我小靈山。」怒喝聲傳來，四名光頭和尚出現在山門處。

江離扛著誅邪，輕笑道：「交出普空。」

「放肆，你是何人？」其中一個和尚怒道。

「你是普空？」江離歪著頭問道。

「普空師兄乃慧通師伯弟子，豈是你這小輩說見就見？」光頭和尚道。

「那你，沒用了。」江離說完伸手便是對著空中一拍，一個巨大的黑色手掌自上而下。

蘇曦趕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那完全由靈氣組成的手掌，直接壓下，那氣息，帶著濃厚的黑暗之力，完全不是築基該有的實力。

那和尚大驚，與其他三個和尚一起，雙手合十，一座金鐘瞬間籠罩四人。

「砰」

一擊，江離依如之前。反觀四人，腳下的地面坍塌，金鐘破碎，氣息低迷，齊齊吐了一口血。

蘇曦張大了嘴，心裡止不住的顫抖。這實力可是之前的數倍不止，完全不是那個怕死還慫的江離。可就這樣的他，讓她覺得，竟然有些心疼。

「最後一次，普空，出來。」江離的聲音灌入靈氣，傳遍整座孤名山。「不然，這狗屁小靈山，全都給我下去陪葬。」

大大小小的和尚被驚動出來，卻無人敢動。他們都是在世俗界招收的弟子，實力最強的不過練氣。

「好大的口氣，哪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叫板靈山？」隨著話音而落的是一個金色手掌。看上去耀眼無比，掌中流動著梵文。掌印一出，一股慈悲的情緒瞬間蔓延在在場每個人心中，彷彿一尊帶著慈悲和憐憫的佛。

佛門絕學，大悲掌。

所有佛門弟子都露出敬仰的神情，只有江離，面露譏笑。好一個慈悲為懷，好一個慈悲為懷啊！

江離抬眼，看著頭頂的大悲掌，直接轟了一拳下去，劇烈的碰撞直接炸毀半個小靈山。

「呦，普空，看看你這小靈山，這就是你的慈悲？你要如何？寫兩篇往生經？念幾遍大悲咒？聽說佛修來世，我愚鈍，來世為何？我今生不痛快，要的狗屁來世？普空，你享凡人香火，受凡人供奉，卻枉顧他人性命，你妄為佛。」

江離看著出現在眼前，身穿袈裟的僧人，戾氣自江離身上迸發而出，雙眼黝黑髮亮。然後江離忽然笑了，有淚水自那雙眼中流出。

「普空，我要你陪葬。」

江離徹底爆發了，手中誅邪紫光一閃，直接沖著普空而去。

普空大驚，完全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這麼一號人物。手中佛珠直接祭出擋在身前，可誅邪近身，直接將將佛珠擊碎，散落一地，自己也被震的連連後退。

還沒等普空反應，江離的第二道攻擊接踵而來，右手擒槍，靈氣匯聚在左手，直接貼上普空的胸口，將他擊飛出去。

江離趁機上前，一腳踩在普空身上。

普空被誅邪一槍震碎心脈，又被一拳洞穿腹部，早就奄奄一息，如今這一下，完全只剩一口氣提著。

「普空，怕死嗎？」江離笑著問，只是那陰冷的氣息完全沒有開心的味道。

「你們不是修來生嗎？那，來生見。」江離說完便提槍插了下去。

從始至終，普空除了出場說了一句話，到死亡，也不過短短的十息。

「娘。」江離聲音淡淡。

無人說話，也無人敢上前，整個小靈山被移平大半，眾人躲在一旁，瑟瑟發抖。

「阿離。」蘇曦嘆了口氣，走了出來。

江離望著蘇曦，只是那黝黑的雙眼看過去，令蘇曦沒來由的一抖。

這雙眼太可怕，似乎照進幽冥。

蘇曦強忍著心底的恐懼露出一抹笑道：「我們走吧。」

蘇曦小心的上前，伸手握住江離顫抖的手。

「不是說等我嗎？」江離伸手揉了揉蘇曦的腦袋，眨了眨眼，又恢復到了原來的模樣，彷彿之前一切都不過是幻覺一般。

「嗯。一樣。」蘇曦點了點頭道。

和風拂面，躲在暗處的眾人看著，紫衣少年拉著白衣少女的手緩步離開。

大雨瓢潑而至，沖刷一地污穢，遠在靈山閉關的慧通忽然睜開雙眼，似有金光浮現，原本慈悲的面容逐漸開裂。

「豎子爾敢。」

一道流光自普空的屍體中飛出，化作一雙金色瞳孔忽然出現在孤名山上空。

行至半路，江離感覺被什麼東西鎖定，抬頭，一道金光自半空那雙眸中迸發而出，直接落在江離身上。

佛門絕學，金剛怒目。

「阿離。」蘇曦驚恐的看著將自己推遠，而被金光所籠罩的江離。心裡第一次感覺到害怕的情緒，沒來由的心悸讓自己胸口難受的厲害，淚水糊了眼眶。

等她終於站穩腳跟沖了過來便發現自己根本進不去被金光籠罩的位置，手中落鳳劍祭出，涅槃之火凝成的火鳳仰天長鳴，直接撞向金光。可元嬰佛修的實力，哪怕隔著萬水千山，涅槃之火雖然強大，但只是築基的蘇曦，根本奈何不了。

「江離你給我出來。」蘇曦一拳下去，除了拳頭被砸破，無計可施。

「你出來啊，你可笑死我了，你給我出來。」

大雨傾盆而落，整個孤名山籠罩在濃烈的悲戚之中。蘇曦坐在地上，雙眼無神。

而隨著那金光慢慢消散，一樽白玉棺出現在金光之中。

蘇曦傻了，無神的雙眼變的獃滯，嘴臉微微抽動，只是淚水不停的流下，混合著雨水，滿臉泥土，很是滑稽。

棺材蓋被打開，江離從裡面爬了出來。嘴裡念叨著：「好險，還好老子有保命神器。」

可還沒等他打量四周，一個拳頭直接打在他的臉上。

「江離，你怎麼不去死？」蘇曦感覺自己要被氣死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他躲在棺材里完全是為了不曝屍荒野，至於活著，純屬僥倖。

「呀，蘇蘇，你怎麼變醜了。」江離看著狼狽的蘇曦，有些心疼，有些自責，但還是嘴上說道。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