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荒野上的花
一直到仲夏夜那天,安子修都以「跟蹤了解病情」的理由,「跟蹤」了任又夕四年,了解了任又夕四年。
這期間,安子修直接或間接的了解了任又夕很多事情。
比如,她喜歡坐在熱鬧的街頭,點上一支煙,看人來又人往。
比如,她喜歡喝茶。
比如,她愛好打麻將,但實戰的次數並不多。
比如,......
在安子修的世界里,任又夕就這樣慢慢的,從最初那個荏弱的剪影一點一點的生動明朗起來。
讓安子修看清自己,是在任又夕高考前夕。
江城的三月,乍暖還寒。這次是任又夕主動約安子修見面的。
任又夕比約定的時間提早到了5分鐘,安子修已經在江邊等她。
「去哪?」安子修問她。
任又夕指了指不遠的茶肆,「就那吧。」在她的味蕾里,茶葉有一種得天獨厚的醇厚清甜,她也想過去學習茶道,但一想到自己一本正經坐在茶海邊的樣子,就實在懶得附庸風雅。
清幽的茶肆里,江上的風吹過窗戶,揚起了任又夕的頭髮。
她莫名的想起了小時候,「自從母親生病以後,父親為了保護我,就常常帶我在他身邊。我那個時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他的廠里看書,有些都沒有裁好還帶著毛邊。你知道我那時候最喜歡哪一本嗎?是《傲慢與偏見》,我看的精簡版的,很小,就比手掌大一點。」說著還舉起自己的手掌比劃了一下大小。
這不是她讀的第一本書,但是,是第一本關於愛情的書。伊麗莎白那句「希望找到一個能夠讓我仰望的人」,就成了任又夕對愛情的全部希冀,持續長久,再沒變過。
「我覺得母親的一生都是錯的,錯在一直活在自己虛構的遐想里。我不知道什麼是對,只能做跟她相反的選擇,過跟她相反的生活,子修,我想去學中文系,像我母親那樣,去當一個作家,可是又害怕,自己也變成了她的那個樣子。」
安子修看懂了她的困惑,「又夕,你大可以去做你喜歡的事情,我會幫你。」這是安子修對任又夕的承諾,此時的他沒想到,這一句話,讓他耗盡了往後十年,甚至更久去兌現。
任又夕沉默了一會,「子修,你覺得我將來會變成怎樣的人?」
23歲的安子修回答不了她這個問題,選擇了沉默。
這是認識安子修以來,任又夕說話最多的一次。見他不語,任又夕拿出一支煙,自己點上,沒有問安子修是否需要。他也不阻止,只是靜靜的審視著。
安子修就是在這繚繞的煙霧中,終於看清了自己。眼前這個女孩將自己的迷茫、疑惑、不安,甚至是對未來的恐慌合盤托出,他看著她沉靜、俏皮、清淡、頑劣、乖張甚至是猖狂的樣子,發現這個女孩的內里有著無限寶藏,她就像一朵開在荒野上的花,一直隨風飄蕩獨自搖曳。而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如野花一樣恣意生長的女孩,早已為自己每個路口都選擇好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