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君入甕
第五十八章請君入甕
聽聞雲衛突然進攻周山,余懷群有些著急,便即著手準備派兵支援,但聶無相卻示意他再等等,因為在聶無相看來陶臣末最近一直沒有絲毫要進攻佑州的跡象,特別是雲衛暗樁根本就沒有這方面的消息傳來,相反泰安卻有消息說程錦尚很可能要讓雲衛南下,所以他斷定這只是陶臣末的試探,而且陶臣末接下來一定會一路向南並會有不少佯攻的消息傳來。
聶無相不讓余懷群派兵支援周山並不是因為他愛惜余懷群的將士,相反,他很是希望余懷群能在此時與陶臣末拼個你死我活,他之所以這麼做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余懷群對他心服口服,眼前他二人的關係僅僅是建立在利益交換的基礎之上的,余懷群這樣的人今日能倒向他聶無相將來便很有可能為了利益倒向程錦尚,只有讓他對自己心服口服那才能真的讓他為自己所用。
果然,就在收到周山被攻打之後不久,余懷群便得到了雲衛突然放棄攻打周山,轉而南下的消息,這與聶無相的預測幾乎一致,他本身就對陶臣末和雲衛有幾分懼怕,此時一個聶無相卻對陶臣末的意圖了如指掌,他自然對聶無相另眼相看了。
不僅如此,又過了三天時間后,黃石傳來了被雲衛攻打的消息,這一次余懷群便不著急了,而且還很激動的將這個消息告知了聶無相,聶無相自然也是高興的,一來他已經看出來余懷群對他是越來越信任了,二來嘛,他的判斷是基於泰安和雲衛暗樁的消息來的,事情的發展沒有出現什麼意外,這足以說明這些線是安全的。
因為先前血蝙蝠刺殺王金易失敗加上歸一城又暗中助力陶臣末,所以暫時是不太可能對程錦尚的臂膀造成致命傷害了,所以按照瞿紅袖的計劃,只能先不斷為程錦尚出謀劃策,討得他的信任,而後再利用君王對功臣的忌憚來逐一削減程錦尚的勢力,衛戎再趁機擴大戰果。但無論如何,陶臣末的存在都是一個威脅,因為他太善於打仗了,如果讓他有機會專門對付衛戎,衛戎大軍是不太可能在雲衛頭上取勝的,所以如果能夠趕在程錦尚問鼎天下之前就除掉陶臣末,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眼下余懷群已然對自己有了更多信任,聶無相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陶臣末眼下不是正在攻打黃石嗎,那就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讓余懷群再去試他一試,反正余懷群此刻手裡還有二十多萬兵力。
聽聞聶無相讓自己去攻打陶臣末,余懷群有些不解,問道:「國師先前不是說陶臣末只是佯攻嗎,既是佯攻我又何必出兵?」
「先前我只是猜測陶臣末會佯攻將軍而南下攻打泰安,但不確定陶臣末是否在誘敵深入,現如今他佯攻黃石,本座可以十分確定他是急著南下了,他要南下完全可以由渤州南下,為何還要來佯攻將軍呢,很明顯,他是害怕將軍趁他南下而在背後追趕,所以才會做出如此試探,經過這幾次試探,將軍按兵不動,那陶臣末肯定就會放鬆戒備快速南下,此刻將軍再出兵可以出其不意,試想,如果將軍此番進攻得勝,解了泰安之危,得信於大淵皇帝,萬一最後泰安真的守城成功,將軍你可是挽救朝廷於危難之間的無上功臣吶,如此功勞堪比大淵三傑,如此一來,將軍在朝堂之上可就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那時候本座與將軍有什麼交易豈不是更容易?再者說,將軍要是勝了被世人譽為當世無雙的白衣神將陶臣末,將軍還愁有什麼事辦不到嗎?在渤州那一戰,將軍離此神跡就只差一步,若不是北棄人從中作梗,將軍早就譽滿天下了,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將軍當真不心動?」
聶無相太了解余懷群了,他這段話有兩層意思,其一,他知道余懷群迫切需要更多的底氣來和他進行利益交換,所以他就以挽救大淵危機建立不世之功來說道,一旦余懷群真的解了泰安之危,其朝堂地位將無人可比,到時候莫說一個羸弱的皇帝,整個大淵朝堂都不會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那時候再來與衛戎作什麼交易,他便擁有足夠的底氣來討價還價;其二,余懷群是個武將,武將最好戰功,而這世界上最耀眼的戰績就是擊敗比自己更強大的人,陶臣末被世人譽為當世第一,以擊敗陶臣末來誘惑他,誰人能不心動?為了讓他徹底動心,聶無相還舉了一個實例,那就是渤州一戰,這件事是余懷群心裡過不去的坎,當日若不是北棄插手,他自以為真的就有可能取勝,想一想,無敵於天下的白衣神將敗在了他余懷群手裡,何等榮耀?
所以余懷群毫無意外的上鉤了。
聶無相從來不作無把握的事,他知道余懷群會心動,為保萬一,他事先就動員了另一個人,那就是余懷群的副將蹇虛谷,這個人比余懷群更好教唆,很簡單,他和陶臣末同屆武舉出身,作為被淘汰者中的擇優者,陶臣末已然雲衛大將軍,手底下二十餘萬精銳,橫掃大淵,名滿天下,而他呢,雖貴為武狀元,但直到現在都還是一個從三品雲麾將軍的副將,從來就沒有獨立領兵打過一次仗,若說余懷群不服,他蹇虛谷更是不服,所以他異常堅定的站在了聶無相這一邊,一旦余懷群拒絕出兵,他定會想盡辦法讓余懷群出兵,這就是聶無相的後路,好在余懷群本身也是一個貪婪的人,出兵計劃並沒有出什麼意外。
余懷群調兵五萬,結合周山的數萬守軍,十餘萬人浩浩蕩蕩的南下前去追擊雲衛去了,同時傳令黃石守軍一定要想方設法拖住雲衛,然後來個前後夾擊,誓要將雲衛聚殲於黃石城下。
陶臣末率領雲衛勉勉強強攻了兩天黃石之後,本來已經斷定余懷群不會出兵了,正準備放心南下之時,北境暗探傳來消息,說余懷群集結大軍南下了。
按照余懷群的想法,等到雲衛得知他們南下的消息時一定會驚詫不已,但事實卻不是這樣的,聽聞余懷群大軍來襲,雲衛眾將那叫一個高興啊,陶臣末下令大軍不要走了繼續攻打黃石,而且一定不能太過投入,要演戲就得做全套,萬一餘懷群覺得雲衛是在誘敵深入突然不來了那就沒意思了。
黃石守軍聽聞余懷群率兵來援,自然是戰力加倍,就這樣,雙方十分默契的扭打在了一起,雲衛不斷進攻,但就是攻破不了,黃石守軍十分疲憊,但也總算是牽扯住了雲衛主力。
掐著時間,在余懷群大軍距離雲衛主力還有約莫一日路程的時候,陶臣末下令全軍停止攻城,全部撤走,黃石守軍一臉茫然,咋回事兒,怎麼說走就走了,怎麼辦,出門追擊?萬一雲衛是久攻不下而假裝撤退,到時候一出城恐怕就鑽入陶臣末的全套了,為了保險起見,守城主將決定先派小股將士出城一查究竟,不多久,出城將士就回稟說雲衛確實是撤走了,沿路還有不少被丟下的輜重,看樣子云衛是知道余將軍大軍來攻,慌不擇路了,得趕緊將這個消息報上去。
收到黃石消息,余懷群大喜過望,看來聶無相的計劃是正確的,此時的雲衛顯然是慌了,於是趕緊下令全軍加快追擊步伐,以求儘早消滅這股不可一世的大軍。
雲衛後撤黃石百里,專門找了一片林前開闊之地駐紮下來,留下三萬人駐紮在平地,剩餘將士全部隱入林中。
幾名雲衛探子在刺探敵情時不幸被余懷群的大軍擒獲,按照他們被一頓毒打之後的供述,雲衛分成了兩部,一部已經由陶臣末帶著正快速南下了,剩餘一部約莫兩萬來人留下冒充主力延緩追兵。得此消息,余懷群與蹇虛谷自然不會讓陶臣末計劃得逞,蹇虛谷求戰心切,立馬請命領三萬騎兵先去將這股掃尾的部隊清除,有人打前鋒,余懷群求之不得,而且他也知道蹇虛谷有多麼想在陶臣末面前證明自己,所以自然就答應了。
就這樣,蹇虛谷領兵三萬快馬加鞭去了。
根據線報,雲衛留下的有兩到三萬人,其中還有不少攻城留下的傷兵,這些人就駐紮在前方不遠,三三兩兩不成陣型。
蹇虛谷一聽,這與先前被抓獲的雲衛探子的供述大體一致,更加堅定了對方主力已然暗中南下的主意,於是號令左右,準備發動突襲,一擊制勝。
正三三兩兩圍坐在地上的雲衛士兵很快便聽到了山呼海嘯的喊殺聲,於是大都十分驚慌的跑了開來,沖在前面的蹇虛谷見此情形大喜過望,看樣子這真是一支殘兵。
也不知道什麼緣故,蹇虛谷的戰馬竟然被邊上衝鋒的一匹戰馬撞了一個趔趄,蹇虛谷險些栽倒在地,他本欲破口大罵,但眼見四方人潮洶湧,自己很快便掉在了後面,看樣子大家都在北棄大軍的壓迫下憋太久了,眼下很想要拿人開刀發泄發泄,戰局當緊,蹇虛谷吞下了罵人的字眼,打馬繼續前沖。
很快,蹇虛谷便開始感謝先前的那一次意外了,因為衝鋒在前上千匹戰馬在一瞬間齊刷刷的全部掉進了雲衛事先掩藏好了的幾個巨坑裡,伴隨而來的是陣陣人馬混雜的慘叫之聲。
「停止衝鋒!停止衝鋒!」見此情景,蹇虛谷立馬招呼道。
但衝起來的戰馬哪裡能一瞬間剎住,就這樣,蹇虛谷眼睜睜的看著又數百匹戰馬衝進了陷阱,本來掉下陷阱沒有被裡面尖木刺死的人此刻也都被自己人給活活壓死了。
「後退!後退!後退!」蹇虛谷歇斯底里的喊叫著,他擔心更多的人衝進陷阱,更擔心自己還有不過一尺之地也要被擠下去了。
在蹇虛谷距離陷阱不過兩掌距離的時候,大軍終於停止了涌動,蹇虛谷已然被虛汗濕透了。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再抬頭看向對面,一開始慌亂跑動的雲衛殘兵此刻竟然已經列好了隊形,想來先前的跑動並不是慌亂,而是在想法列隊而已。
列好隊形的雲衛並沒有要做迎戰的準備,竟然是發出了陣陣的嬉笑之聲,各自自由發揮,辱罵萬分窘迫的敵人。
看著對方列著隊形整整齊齊的隊形開心的罵著自己,蹇虛谷羞愧萬分,一時不知是進是退。
就在此時,列在最前一排的雲衛士兵突然閃開身位,身後的將士人手一弓,搭箭滿弦,伴隨著呼啦一陣聲響,數萬支利箭遮天蔽日而來。
「退!」隨著蹇虛谷的嘶吼,陣陣慘叫之聲便即響起。
佑州軍剛受一刀又遭一擊,頓時慌亂不堪,各自逃命,稍微冷靜一些的勉強拿起盾牌胡亂抵擋了一陣,那些只顧逃命的瞬間被射成了刺蝟,這還沒完,雲衛箭陣並沒有要停的意思,接著又是呼呼一陣顏射,佑州大軍損失慘重,好不容易才逃出一箭之外,剛想停下來喘口氣,雲衛將士已然從事先標記好的陷阱邊路衝殺了過去。
「變陣禦敵!」僥倖逃出箭陣的蹇虛谷繼續嘶吼道。
佑州大軍匆匆忙忙的想要結陣禦敵,但云衛將士稍微衝進一些之後繼續放箭亂射,匆忙之下,佑州大軍的陣型難以很快形成,蹇虛谷反應還算快,立馬放棄列陣,招呼左右調轉馬頭想要用戰馬硬沖雲衛。
李秀與魏文忠分列左右各自領著一對騎兵打馬前沖,迎戰部分折返回來的佑州軍,二人橫衝直闖,很快就斬落了十數人,並一步步朝著蹇虛谷逼近,蹇虛谷眼見自己的兵根本無法阻擋敵人,知道情況不妙,不過好在他畢竟是堂堂的武狀元,若論單兵作戰,自己還是有幾分自信的,只要自己擊退地方主將,戰場局勢也必然會有所轉變,所以他並未打算就此放手,而是怒吼著迎向李秀。
不說蹇虛谷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實,但這天下能同時應對李秀和魏文忠兩名虎將的人少之又少,起碼他蹇虛谷不在其中,所以面對李秀和魏文忠的夾擊,儘管心有不甘,蹇虛谷還是毫無疑問的敗下陣來,建奇功是不可能了,但小命還得留著,認清現實后,蹇虛谷終於也跟著混亂的大軍奪路而逃,李秀與魏文忠命令雲衛繼續追擊,追出十餘里后才停下來。
蹇虛谷一路奔逃至余懷群大軍處,而魏文忠和李秀則返回了原來的駐地,抓緊修整,按照陶臣末的推測,這只是開始,余懷群肯定還會再來,因為陶臣末此刻還帶著數萬人隱藏在林中沒有現身,余懷群若是就這麼被他兩三萬人給唬住了,那以後就真的沒必要擔心他會引起什麼不安了。
見到敗逃而來的蹇虛谷,余懷群滿臉疑惑:「怎麼回事兒?」
「屬下中埋伏了。」
「不是說陶臣末主力都已經南下了嗎?莫非他並未走而是在那伏擊我們?」
蹇虛谷一時不知如何回到。
「蹇虛谷,到底怎麼回事兒?可是碰上陶臣末主力了?」
「沒……沒有。」蹇虛谷實在是不好意思回答,他也想以碰上對方主力來作為說辭以便脫罪,但畢竟不是他一個人逃回來了,要是事情敗露,以後可就更難處了,所以也只得硬著頭皮實話實說。
「蹇虛谷,不是陶臣末的主力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難道說你連他留下的幾萬殘兵都打不過?」余懷群很氣但還是不解。
「卑職輕敵了,但陶臣末留下的並不是什麼殘兵,相反,這些人進退有序,毫不慌張,看樣子是精銳才對。」
「行了,本將就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見著十萬雲衛主力了?」
「沒,沒有。」
「那還不就是你被陶臣末留下的區區兩萬多人給揍了嗎?蹇虛谷啊蹇虛谷,你能不能……」余懷群氣急,一時竟不知道怎麼罵人了。
「將軍,卑職輕敵戰敗自願受罰,但經此一戰,卑職確信陶臣末留下的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麼殘兵,那都是雲衛精銳偽裝的。」
「你少來,本將問你,對方有多少人?」
「應當是與卑職人手差不了多少,或許,或許要多。」蹇虛谷還是免不了拚命為自己找回幾分面子。
「你……蹇虛谷,哪怕他陶臣末留下的是精銳,可人馬與你差不多,你也不至於被打得如此慘吧?雲衛當真就這麼厲害?你給本將及三軍將士可是開了個好頭啊,啊?」
「卑職有罪!」蹇虛谷知道再多的借口都已經沒用了。
「你這麼一敗,本將接下來怎麼做?打還是不打?」余懷群顯然還是十分氣惱。因為這個頭開得實在是太差了,對方就那麼兩三萬人,若是不打,自己浩浩蕩蕩十萬多人,豈不是讓世人看了笑話,打吧,這蹇虛谷首戰落敗,還是敗給了名義上的雲衛殘兵,這多傷士氣啊。
「打吧,屬下輸在輕敵,不服!」蹇虛谷心裡也想不過啊。
「你以為他們勝了一仗還會在那邊等著你帶上援軍去報仇?」
「陶臣末留下這些人來冒充主力,目的不就是為了拖延我們行軍嘛,他們一戰而勝定然還會為雲衛主力謀求更多時間,所以卑職斷定他們一定不會走遠。」蹇虛谷冷靜下來後分析道。
「這倒把你打清醒了,先派探子去探探虛實,他們若還在附近晃悠就證明你說的沒錯。」
沒過多久,探子回稟,別說晃悠,這幫人打了一仗之後連屁股都沒多挪一寸,依舊在原地優哉游哉。
「這他娘的也太看不起我余某人了,傳令,三軍列陣靠近,但沒有本將的命令不許進攻。」余懷群顯然被激怒了。
就這樣,余懷群領著數萬大軍慢慢向雲衛駐地靠近,因為有蹇虛谷的教訓在前,這一次余懷群並不急著進攻,大軍行至雲衛大約五里處停了下來。
「雲衛身後是茂林,很適合設伏,他們小部分人露於外定然是作誘餌,切不可輕舉妄動。」眼觀地勢,余懷群還是很有經驗的分析了一番。
「可先前交戰並未見得後方伏兵吶?」看到對方依舊不把己方當回事兒,蹇虛谷氣得牙痒痒,恨不得馬上讓余懷群下令進攻。
「你中了埋伏自己都慌亂不堪哪裡會瞧見後方有什麼伏兵吶?更何況,人有這麼些兵對付你就夠了,何必出動伏兵?」余懷群譏諷道。
「我……」蹇虛谷瞬間啞然。
「不對,你不是說對方人數與你相當嗎?為何就這麼些人?」余懷群突然發現對方人看起來也就一萬來人,哪裡是蹇虛谷所謂的人數相當。
「不對,將軍,對方絕對不止這麼多人,就算先前一戰有傷損也不至於損失得比我們還多。」蹇虛谷雖然不太想面對戰敗的局面,但是他還是不得不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慮,對方現在的人比先前少了起碼有一半。
「將軍你看,敵人後方似有埋伏。」此時,一位負責瞭望的副將提醒道。
余懷群定睛一看,雲衛後方的樹叢果然時有抖動,而且是成片成片的,一會在這方,過了一會兒又在那方。
余懷群看來看去總覺得有些不對,但不是說他擔心這後方伏兵很多,反倒是覺得這些樹木響動得太過異常了,試想,就算有伏兵不小心碰到了樹叢,那也只是小範圍、無規律的響動,哪裡會像眼前這般這一片那一片的響動得如此整齊劃一。
「你確定先前對方的人不止這些?」余懷群問蹇虛穀道。
「卑職十分確定,起碼少了一半。」
「你看」余懷群指著雲衛身後的叢林說道,「這些樹木動得太奇怪了,一會這邊一會兒那邊,且每次都是大範圍的在動,若真有伏兵他們巴不得紋絲不動,哪裡會有如此大的動靜?」
「卑職似乎明白了,眼前敵人之所以少了很多就是因為這部分人潛入了林中充作伏兵,想要嚇退咱們。」
「還算你聰明,早就聽聞陶臣末打仗向來是虛實相掩、真假難辨,他想以少充多糊弄本將,這也太假了。」余懷群向來都不服年紀比自己小了快二十歲的陶臣末。
「可這些人之前打了勝仗為何不趁機撤離卻要在這裡故布疑陣呢?」蹇虛谷疑惑道。
「不要過來,有伏兵!」恰這時,先前被雲衛從陷阱里撈起來的佑州俘虜在對面大聲呼喊道。
面對這幾個俘虜的呼叫,看管的雲衛將士不僅不惱,反倒是裝作沒聽見。
聽了好幾遍,余懷群與蹇虛谷等人才算聽真切,原來是自己人在警示。
「有伏兵?」蹇虛谷疑惑道。
「你再聽聽。」余懷群不急不忙道。
「確實是在說有伏兵,不過不對呀,若當真如此,這雲衛不早就封住他們的嘴了?」蹇虛谷想通了。
「這下你應該明白了吧,正如你先前所說,這些人留下的目的就是為陶臣末南下爭取時間,現如今面對本將十萬之眾這些人在此故布疑兵想要繼續拖延,小兒之謀,這陶臣末也太看不起本將了。」余懷群確通道。
「那打吧,不能讓陶臣末奸計得逞。」蹇虛穀道。
「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站起來,我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眾將聽令,隨本將殺敵!」余懷群號令三軍,便要衝刺。
「將軍小心,前方有陷坑!」蹇虛谷慌忙提醒道。
余懷群一愣,立馬改變命令說道:「列陣緩進!」
於是,佑州大軍列陣逐步朝魏文忠等人靠近。
眼見大軍來襲,魏文忠與李秀相視一笑,上馬待戰。
隨著陣型慢慢推進,蹇虛谷發現先前的陷坑已然被填上了,過了陷坑,佑州大軍正式發起猛攻。
就在他們快要接近雲衛的時候,魏文忠與李秀突然揮旗示意林前的將士分裂成了若干隊,中間分開了數丈距離,緊接著,數千戰馬呼嘯著從林中沖了出來,直插空隙專奔佑州大軍而去。
這在余懷群的預料之中,畢竟他已經推斷出雲衛突然少的那部分人就隱藏在林中,然而很快,他的臉色就變得鐵青了,因為緊隨戰馬之後的是不斷迸湧出的步卒,一萬兩萬三萬……太多太多了。
到此刻,余懷群才明白林中是真有伏兵,陶臣末這一次不是故布疑兵而是以真亂假,看來自己還是著了道了。
眼見形勢不對,余懷群趕緊招呼左右變攻為守,但數千飛雲騎已如數千利箭插進了他的陣型,一番衝擊,前方陣型已然凌亂不堪,他大呼著繼續列陣防禦,但緊隨飛雲騎之後的雲衛步卒也殺了上來,就像無數利爪在他陣型的口子上繼續撕扯。
亂戰之中,一白衣將軍分外引人矚目,他手提銀槍,身騎白馬,如那玄天白雲,飄然而至。
「陶臣末?」余懷群幾乎與蹇虛谷同時喊出聲。
「能殺白衣者,賞黃金萬兩!」余懷群隨即吼道。
因為知道中了埋伏,佑州將士早就慌亂,加之陶臣末與雲衛名聲在外,這些人更是早失戰意,然而古語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萬兩黃金可是這些將士十輩子也賺不來的,所以本已在後退的一些人又調頭殺了回來,不來還好,這一來反倒讓陶臣末殺了個興起,只見其長槍一刺,溜其一串兒血水,瞬間便有兩三人倒地,但這遠不足以讓這些為了萬兩黃金而拚命的人後退,前面的人倒下了,後面的人繼續涌了上來,陶臣末打馬橫衝,長槍化作旋刺呼呼激蕩開來,離他近的人或是被馬頭撞飛或是被槍刃掃死,慘叫之聲瞬間連綿不絕,更要命的是緊隨其後的飛雲騎精銳還要再掃蕩一遍,這些人很快與陶臣末形成一張鐵網,凡是入了其陣的人就如那待宰的羔羊一般瞬間被亂刃砍死,見對方如此兇猛,哪裡還有人敢再上前半步。
余懷群一直盯著陶臣末,卻沒注意到任蒹葭與王立陽已然兵分兩路慢慢向其靠攏了,他雖身處中軍,但飛雲騎的衝擊力實在太過誇張了,加之前陣早已被陶臣末、魏文忠、李秀等人擊得七零八落,所以他自己很快也暴露在了敵人面前。
這邊蹇虛谷眼見陶臣末無人可擋,可是氣壞了,別忘了,他才是那一屆的狀元,可論戰績和名氣,那都是不及陶臣末半分,加之先前被伏兵擊退,心裡早就憋壞了,所以他決定要與陶臣末一較高下。形式已然對自己不利,但蹇虛谷還有如此勇氣也算是頗有幾分男兒氣概了。
蹇虛谷招呼了一股騎兵便即朝陶臣末方向殺去,他畢竟還是武狀元,雖說有不少水分在其中,但也不乏幾分真本事,所以在內心怒火的驅使之下,他很快就殺到了陶臣末面前。
「陶臣末,你可還認得我?」蹇虛谷怒吼道。
陶臣末定睛一看,大聲道:「原來還真是蹇兄。」
「本將羞與叛賊稱兄道弟,當日你就沒有資格與本將一爭高低,今日也休想踩著本將揚名。」蹇虛谷狠狠道。
「哈哈哈,無知狂徒,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才是武之第一。」陶臣末也放出狠話。
所謂高手過招,過的是招式,所以不需要那麼多廢話,很快,兩人便廝殺在一起。
陶臣末一桿梨花槍早已天下聞名,蹇虛谷的黑金馬槊卻是名不見經傳,今日若是贏了,梨花槍經歷師徒兩代人殺出來的名氣那都一併歸了他蹇虛谷了,從此以後天下人便會只知黑金馬槊而不知有梨花槍也。
但明白人應該都知道,百鍊方成鋼,梨花槍上染的血恐怕比他蹇虛谷這輩人喝的水還要多,人若是在死人堆里爬出來那都得多幾分陰氣,更何況這一把冷冰冰的殺人利器,那得更是寒氣逼人了,況且兵無長短,在於其人也,陶臣末授於高人又百戰淬鍊,早已是人槍合一、氣形相交了,蹇虛谷有能耐,但奈何不了陶臣末。
雙方殺了幾十回合,蹇虛谷虎口開始發麻,額頭也泛起了一層淺汗,心底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幾年前的朝廷武舉,蹇虛谷一路「過關斬將」最後拔得頭魁,眾人相賀、舉家歡慶,一時風頭無兩,他雖心知個中緣由,但自己也確實是從小師從高人,不管比不比,他都認為當年那些對手的武藝都不會在他之上,自己本就配得上狀元一稱,所謂武舉不過是走走程序而已,所以當年根本就沒有闖入最後兩輪的陶臣末又豈會入得了他的法眼,甚至就連自己的上將軍余懷群他都不放在眼裡,若不是秦相出了意外,如今余懷群這個位置本來就應該是他的。
但奈何,這世間有個人叫陶臣末。
陶臣末挑槍畫符,風散梨花,不斷壓迫著蹇虛谷,蹇虛谷哪裡料到對方竟然能將冷兵重器用得如此精巧,勉力自保之下自然露出了不少破綻,陶臣末一個回合與之錯身,隨即以橫斷天河之勢一槍掃向蹇虛谷后腰,蹇虛谷只覺背後陰風猛襲,本能的握著手中兵器反手一格,因為過於匆忙,手的位置自是沒得多選,這一擋倒是擋住了陶臣末的槍,使得腰身免於被襲,但手腕也就結結實實的撞在了陶臣末的槍身之上,只聽咔嚓一聲,一陣劇痛傳來,手中兵器瞬間重如千斤,哪裡還拿得起,兵器跌落的同時,身子也被陶臣末這一槍的餘威給掃飛了出去,整個人結結實實的跌落在了沁著鮮血的黃土之上,陶臣末一提馬韁瞬間回首,蹇虛谷還沒來得急起身便被熾熱的槍尖抵住了喉嚨。
他很識趣的閉上了雙眼。
但陶臣末卻沒有動殺心,他微微轉頭示意,幾名雲衛步卒上前一把將狼狽不堪的蹇虛谷擰走了。
因為雙方兵力交錯,眼前儘是人影晃動,余懷群此時已看不清前方蹇虛谷到底是輸是贏,只是感覺自己正漸漸被前方退下來的士兵推著後退,為了擠開空間,同時保證本方攻勢,余懷群舉刀砍翻了幾個慌不擇路的小卒,大叫道往前沖,恰這時,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兩翼也開始往中間壓縮了,不遠處,王立陽與任蒹葭的面龐已然清晰。
余懷群自是認不得他二人,但此刻他也顧不得去認識他們,只是趕緊指揮左右奮力抵抗。
然而,很快,前方傳來了「蹇虛谷戰敗被擒」的呼號之聲,更可惡的是還有「生擒余懷群者不殺」的吼叫,離余懷群較近的一些士兵不由得將目光轉向余懷群,他們本意並不是就要去擒自己的主帥,只是因為聽到這些聲音很自然地回頭看看余懷群而已,但這一看卻將余懷群看得背脊發涼,他深知大勢已去也。
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見勢不妙溜之大吉何嘗不是一種高明的選擇,余懷群也不是沒經歷過這種事,他不想自己十萬大軍全部葬身於此,眼見取生無望,趕緊招呼左右打馬後撤,副帥被擒,主帥敗逃,佑州將士哪裡還會死拼,而且這些人還有不少本就是桐州敗退下來的守軍,他們早就習慣了,離雲衛近的很熟練的放下了兵器投降,離余懷群近的則跟著主帥一同跑了開來。
陶臣末等了余懷群這麼久,哪裡會輕易讓他們給逃了,於是趕緊招呼左右窮追不捨,離余懷群更近一些的王立陽和任蒹葭更是一馬當先,緊追而去。
余懷群本是打算逃往黃石避難,但飛雲騎如影隨形,很快截斷了前往黃石的退路,他只得改變方向一路向北逃命。
歷經一夜追襲,雲衛幾乎將余懷群殘部全被打散,因為要清繳落下的步卒,余懷群及其數百親衛獲得了一線生機,終於在天亮之前逃脫了雲衛的追捕。待安頓清點,加上後續跟上來的人,最終回來的只有不過五千來人,余懷群仰天悲嘯,哭喊道:「天成雲衛,吾輕敵身敗矣!」
眼見一臉悲愴的余懷群回到大營,聶無相心裡已然有了數。
「國師是不是很失望?」余懷群無精打採的問道。
「不是失望,只是有些害怕而已。」聶無相嘆著氣說道。
「害怕?」
「陶臣末用兵當真無人能敵?若真是這樣,很讓人害怕。」
「我先前總覺得陶臣末打仗運氣好,他的名氣更多的是因為他是童帥的學生,此番得見,方知能為童帥學生已然足以說明一切了,他已經明明白白告訴我他就在叢林之中設了重兵,可我還是踏入了他的陷阱,盡為陰謀者是小人,善使陽謀者方才是大家,本將敗了,敗得很徹底。」
「勝敗乃兵家常事,余將軍是否太過注重這一次的結果了,還是說你心底其實早就認定自己打不過陶臣末?」余懷群道。
「國師何出此言?先前本將是真不服這陶臣末,何來早就認定打不過他?」余懷群爭辯道。
「敢問將軍是否了解程錦尚?」
「國師何意?」
「程錦尚當年在渝州不也是被陸守夫打得找不著北嗎?現如今如何?陸守夫遠遁涼州,程錦尚則兵臨泰安,世上哪有常勝將軍?你與陶臣末一共就交手兩次,不算上偷襲的北棄人,你與他各得一勝,將軍你何以言敗?」聶無相緩緩道。
余懷群的眼睛突然多了一絲亮光。
「說來說去,將軍今日之敗都是源於北棄人,上一次若不是北棄的一個女人攪局,陶臣末早就是你的手下敗將了,將軍又何有今日之敗?」聶無相故意強調了「女人」二字。
余懷群眼裡的光變成了一絲不甘和恨意。
「可國師剛才不也說陶臣末可怕嗎?」余懷群問道。
「他不光能俘獲北棄人的心還能一戰擊潰將軍你的心,難道不可怕嗎?」
余懷群心裡仿似受了重擊。
「不是他可怕,是我先認輸了。」良久,余懷群說道。
聶無相嘴角不易讓人察覺的動了動,繼續說道:「陶臣末本可以直接南下泰安,但他卻一路拖延故意設下陷阱等將軍上鉤,目的很簡單,就是要一戰擊潰將軍,不光是擊潰將軍的人,還要讓將軍打心底害怕他,以致以後都不敢面對他,好徹底為他掃除後顧之憂,今日看來,他貌似做到了。」
「胡扯!」余懷群怒道。
「這就對了,我們明知陶臣末的算盤,當然不能上他的當,余將軍也是身經百戰的人,一戰豈可蓋棺定論?」
「國師可有打算?」余懷群先前的低落貌似少了很多。
「將軍戰敗,損失十萬人馬,佑州士氣必然低落,當務之急自然是要鼓舞士氣,而且要用一場勝仗來向三軍說明將軍的威武還是在的。」
「再打一次?」
余懷群擺擺手,說道:「不急,將軍剛剛大戰一場,先休整休整為妙,北棄的研冰郡主不是和陶臣末很要好嗎,咱們不妨從她入手。」
「國師的意思是對北棄人開戰?」余懷群狐疑道。
「將軍若是信任本座,本座倒確實有個計劃。」
「本將若是不信任國師,何必還要為國師所用。」
「好,將軍勞累,今日由本座做東,先犒勞犒勞將軍,我衛國的葡萄美酒可是出了名的好喝。」聶無相微微笑道。
那邊余懷群喝著衛戎的葡萄美酒,這邊蹇虛谷卻只能對著一碗清水。
陶臣末念在他與蹇虛谷勉強也算得上是同窗,便沒有殺他,但此人作戰也算勇猛,暫時放也是不能放的,於是乾脆讓人押著他一起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