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卷 十年問我心 第四章 七載雷劈
「救——啊啊!」
蕭禍禍甚至來不及喊完就被那大風灌了一肚子,任他驚駭欲絕地掙扎,都擋不住下墜,冷風颳得臉龐劇痛。
「我要死了?」
恐懼油然而生。
不知下墜了多久,四周全是雲霧飄蕩,突然之間,他的速度開始減慢,意識到這點,他才稍稍鎮定。
又過不久,忽地,他感覺自己落在了軟軟的絨毯上,目光一掃,竟是一片雲。
蕭禍禍鬆了口氣,煞白的小臉逐漸恢復血色。
他茫然四顧,不知所措。
這時,一道分不清男女的冰冷聲音不知從哪傳來:「混沌初開天生五雷,白色光雷,青色冥雷,赤色魂雷,紫色天雷,金色罡雷。選一個。」
「這……選什麼……」蕭禍禍不明所以。
那聲音頓時寒厲喝道:「讓你選就選,你這小娃哪那麼多廢話!」
蕭禍禍嚇得身子一激靈,小心翼翼說:「我選白色光雷……」
「不行!光雷非仙目不承其力,你這眼瞳弱不禁風,修不得。再選!」
「那選青色……」
「不行!」那聲音更為冷冽,寒厲如刀,「冥雷非死物不可修,再選!」
蕭禍禍咽了口唾沫,試探問道:「這……那赤……」
「不行!火雷燒魂,九歲之魂一碰就碎,再選!」
「那就……」
「痴心妄想,一個小屁孩就想掌天雷,不怕死嗎!」
蕭禍禍委屈地收了聲兒,不敢說話。
那聲音等了許久不見聲,勃然大怒道:「選啊!」
蕭禍禍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這一聲喝得崩潰,瑟瑟顫抖道:「金……金色……」
「早這麼選不行么,浪費時間!」那聲音終於稍微緩和了些,但聽起來仍然極不情願。
蕭禍禍滿心委屈,心道這哪裡是選擇,但又畏懼那聲音,只得忍氣吞聲。
轟隆隆——
一陣陣沉悶的雷聲從雲霧中傳來,隱約中,好似有金蛇躥飛。
「這雷聲怎麼越來越近……難道……」
蕭禍禍忐忑不安地四處張望,一聲金色雷電穿透雲層,霎時間轟擊在他的背上,一股撕裂的劇痛從背部擴散全身。
蕭禍禍痛呼一聲,便疼暈過去,只見那如瀑長髮根根炸起,渾身上下焦煙瀰漫。
但只片刻,他就茫然蘇醒,還未來得及看清,就有金光降臨,又是一道金雷劈在了他身上,蕭淮再次嚎叫一聲暈倒。
如此重蹈覆轍,眨眼劈了十道金雷,衣袍已破碎成灰,那被雷擊中的地方鮮血甫一流出就蒸干成霧。
就在蕭禍禍被劈得死去活來的時候,那山崖之巔,站著兩個老者。
一位張自然,另一位則是蕭禍禍剛來仙崖時有一面之緣的那位,曾經罵張自然無情的那位,此刻,正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
「張自然啊張自然,我就納了悶了!你一身大道,身藏萬法,若實在沒有適合這小娃的話,拉著臉皮找人借難道不行嗎?」
「他一個九歲的娃娃,你不親身教導,反而扔給那大魔去洗鍊,當真以為星主道運護身死不得么?他若身亡,下次擇星又是千年。而你,已經嘗過多少次反噬我想你沒忘記罷!」
張自然搖頭一笑:「我說過,要給他一個機會。」
「機會?」老者氣極反笑,「你真以為給了那魔頭一個機會,他就會感恩戴德?三大星宮三十六仙君合力都無法滅殺他,若他真有秘法逃脫,我看你如何應對!」
張自然不為所動,仍然笑語:「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順其自然,除了這句,你還會別的么!」
那老者氣的鬍子顫抖,忽一擺手,身影消失不見。
張自然靜靜看著山崖下,目光穿透雲霧,若那人真要殺蕭禍禍,他也來不及阻擋,良久之後,他暗嘆一聲,終是離去。
既已選擇,順其自然。
……
雲海深處,一陣陣金色雷霆,前赴後繼,不斷地劈在蕭禍禍身上。
蕭禍禍被劈得神魂欲裂,腦袋暈漲,滿身焦麻。
這時,隨著第二十七道金雷消逝,蕭禍禍嘴裡耳洞直冒黑煙,但他卻沒有暈過去。
「給你十個時辰休息,十個時辰后,繼續!」那無情的聲音傳來,如同宣判,久久回蕩。
蕭禍禍想要哀怨,但又不敢,同時心裡驚奇地發現,他的身體每被金雷劈擊,氣血都在變化,有如鍛鋼般,只是這過程,痛不欲生。
十個時辰后,蕭禍禍又開始銷魂的金雷洗身。
經過一個月的洗身,蕭禍禍逐漸適應了金雷,可剛剛適應,那金雷竟然就變粗了!
若說以前像小蛇,此時就如巨蟒。
金雷巨蟒咆哮衝來,將他吞沒,劈得七葷八素。
蕭禍禍看不見外面變化,不知日夜交替,只是每日每夜地承受金雷洗身。偶爾,和那不知藏在哪的人拌兩句嘴,每每隨著幾道腰粗的金雷奔來,蕭禍禍便顫抖著老實幾天,不過很快,又將教訓忘到九霄雲外,與那聲音繼續滔滔不絕起來。
這聲音很是喜歡蕭禍禍講外面的事物,可蕭禍禍畢竟只在外面呆了六年,哪怕聽的再多,肚裡的貨很有限,說著說著就胡吹起來。
更有幾次,蕭禍禍得意忘形,不知哪句觸怒了聲音主人,招來了赤色真雷,不過始終沒落下,似乎只是為了嚇唬蕭禍禍。
就這般,精光光的蕭禍禍與那從未見過的人,噼噼啪啪、沒羞沒躁地度過一年又一年。
……
……
時如流水。
七年,悄然過去。
「嘖嘖嘖,沒感覺啊……」
只見雲海里躺著一位不著片縷的翩翩少年,正輕哼小曲,長發灑在雲間,手指敲著旋律,翹著二郎腿,很是悠閑。
一道道七人合抱的金雷如巨龍同時咆哮而來,眨眼吞沒蕭禍禍,噼里啪啦一陣閃爍后,煙消雲散。
蕭禍禍嘴裡砸吧砸吧著,豎起一根手指悠悠晃動,清秀的面孔泛起欠揍的笑容,嘖嘖道:「小電電,請不要對我防水,不,是放海。」
「小電電?」那冰冷刺骨的聲音傳來,蘊藏的憤怒讓人心驚肉跳。
蕭禍禍心裡咯噔一聲,暗道糟糕,這聲音最討厭小電電的稱呼,自己怎麼一得意又忘了這茬。
只見雲霧之中,白、赤、青、紫、金,五種顏色的雷霆浮現,不過眨眼,那霧海已是雷龍翻騰,五光十色,景象滔天。
這雷霆聚合的威力,恐怕仙人觸之都要含恨而終。
蕭禍禍膽戰心驚,急忙坐起來大呼道:「小電……雷大仙,冷靜,我要灰飛煙滅,就沒人陪你聊天了!」
這一聲喚出,那些雷霆立時瓦解。
蕭禍禍鬆了口氣,嘻嘻笑道:「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你該走了。」那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走?」蕭禍禍跳起來,白皙的俊臉上浮現詫異,旋即又變為狂喜,他無時無刻不在想離開這裡。
「金雷洗身已對你無用,其他四種真雷你不具備承受的力量,再留於此,也無用。」這聲音道,語氣出奇地沒那般冷。
「我怎麼走?」
蕭禍禍將長發盤在脖子上,四下看了看就聳聳肩膀,四面八方雲霧重重,根本辨不清方向。
那聲音沒有回答他,卻是突兀地問道:「你想不想真正掌控全部的五色真雷?」
蕭禍禍搖頭,翻了個白眼,撇嘴道:「不想,誰會喜歡遭雷劈。」
「哦?你應該能感受到自己這副身體如今多麼不凡,想想看,僅是被一色真雷所洗身,便得如此造化,若是掌控一色真雷,乃至五色真雷,足以蓋世無雙。」那聲音似不想放棄。
「打住,六歲那年我少不經事才會被誘拐到這兒,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還想誘騙我,沒門!」蕭禍禍雙手抱在胸前,得意說道。
「大地之北的深處,存在一方幽冥世界,青之冥雷就在那裡,若你有一天後悔了,便去那看看罷。」
「哼,不可能!」
那聲音默不作聲,不知是放棄了,還是懶得再與蕭禍禍爭執。
就在這時,蕭禍禍感覺周圍的雲霧開始下沉,速度越來越快,直到大風呼呼吹動他的長發,他才幡然醒悟,喜不自禁,是他在上升。
他又急忙掃視著周圍的雲霧,想找到某一道身影,可不論何處那雲霧都濃密至極,不能看透。
風聲漸消,蕭禍禍在崖邊停下,那裡張自然正含笑靜候。
「仙爺爺,好久不見,你又矮啦!」
蕭禍禍開心地走上前去,如今的他體態頎長,面容間的稚氣已變成了少年人的俊逸。
張自然把手裡的衣袍扔給蕭禍禍,便轉身而行,口中道:「這衣服我從外面買來,不管合不合身,湊合一次罷。」
蕭禍禍邊將這布料普通的藍白衣服穿上,一邊問道:「過了多久?」
張自然腳步一頓,側過臉來,淡笑著吐出兩個字來:「七年。」
「嘶……七年!」
蕭禍禍倒吸一口涼氣,他看著張自然的笑容,莫名一個寒顫。
他難以想象這一次竟然待了七年之久,好一陣才緩過神來,長發飄擺,連跟上了張自然。
不久后,兩人穿過花海,來到那萬書漂浮的大殿。
張自然朝那長案使了個眼色,蕭禍禍心領神會,大步走到那巨大毛筆前,躬身抱住了巨筆。
蕭禍禍深吸一口氣,手臂驟然發力,那巨筆一顫,徐徐抬起。
「這得多重!」
蕭禍禍臉龐漲得通紅,心頭大震,他以前還以為有什麼機關,如今才發現,哪裡有什麼機關,這巨筆重量本就非凡!
費了好半晌,蕭禍禍終於將那巨筆沾了墨水,搖晃著站到那長案前,瞄準玉盤準備下筆。
張自然道:「玉盤只容二字,若你想寫三個字,它也只會取前二字。」
蕭禍禍默不作聲,實則心起大浪。
算起來來這仙崖已是十個年頭,問他心中的那份答案,除了那二字,再無能表達他內心之詞。
隨著筆尖划動,墨跡連延,兩個黑色的字在那方玉盤上出現——
自在!
寫完這兩個字的一瞬,他分明感受自己的心間流過一絲清涼的氣息,難以名狀。
嗒的一聲,蕭禍禍將巨筆放回原位,看了看那兩個字,又抬頭看向張自然,強壓著心中的迫不及待,問道:「我能下山了?」
張自然點頭一笑:「你已十六,也該是下山的時候了。」
蕭禍禍再難壓制喜悅,剎那間心花怒放,歡呼雀躍,恨不得一個眨眼就回到那魂牽夢縈的家。
「在你下山之前,有些事還是要與你講講的。」
張自然微笑道:「你曾是仙南古域第一將軍府的小公子,自小當了解些許修行之道罷?」
「無謂是練氣、築基、金丹等等境界,什麼一層更比一層高,什麼搬山填海……這些,我五歲就聽演武場的教頭講過。」蕭禍禍隨意說道。
「不錯,我答應過你,要授你飛天法門,十年來我卻從未出言教過你,這部真訣與你心契合,便當是賠禮了。」
張自然淡笑著,手指輕輕點在蕭禍禍額頭,指尖微光閃爍,過了片刻,他收回了手。
蕭禍禍感覺沒什麼變化,不明所以地看著張自然。
「在心中默念,焚靈九塔真訣。」
蕭禍禍點點頭,於心中默念了一遍,一股不屬於他的記憶突兀出現,他明明從未聽過什麼真訣,可此時,這修行法門竟然猶如刻印般深深烙在他的記憶里。
張自然道:「這是練氣法門,若你以後碰觸更高境界,則需自己找尋其他法門。」
蕭禍禍嗯了一聲,實則不以為然,他可是第一將軍府的小公子,要找修行法門還不是一抓一大把,任君挑選。
若是六歲眼界再寬闊些,他覺得自己一定不會被什麼飛天法門誘拐走。
「好了,你出殿去吧,有人送你下山。」
蕭禍禍欣喜萬分地點頭,忙不迭地往殿外走去,到了殿門處,他就望見那外面花海中,正站著一道白衣身影。
想了想,蕭禍禍還是回頭招手道:「仙爺爺,有空來將軍府玩啊!」
張自然心中一動,笑道:「要不別走了,留下來陪我個萬把年。」
蕭禍禍臉色劇變,撒開蹄子跑了出去,生怕張自然又將他留下來一般。
張自然看著蕭禍禍落荒而逃,開懷大笑。
這時,一道身影在他身邊悄然浮現,是那曾罵張自然無情的老者。
老者寒著臉,看張自然的眼神如要活剮了他一般,冷聲說道:「張自然,你果然偷了老夫的焚靈九塔真訣!」
張自然淡然道:「不過練氣法門,何必這麼吝嗇。再說,我寫了借條,那是我借的。」
老者怒極反笑:「練氣法門?借條?你別跟我說你第一次認識這法訣,是不是練氣法門你比我清楚,更何況,你寫借條的時候,只有我那弟子在,老夫根本不在場!」
張自然處之泰然,條理清晰道:「既然你授予了你那女弟子,就是她之物,我找她借有問題么?更者,是你那弟子擋不住誘惑,不去教訓她,反而來找我麻煩,無理取鬧。」
「啊,卑鄙!你用千年駐顏術與一個小姑娘交換,誰能擋得住誘惑!」聞言,老者霎時間暴跳如雷,連鬍子都是激烈的一抖。
……
……
大殿外的花海中,蕭禍禍蹦跳著到了白衣身影前,只見這人臉上好似有一層雲紗,看不清面孔。
「蕭盡秋?」
「是。」
蕭禍禍忙應聲點頭,心臟激動得怦怦直跳。
白衣人打量了他一眼,就手一揮,一股無形之風將蕭淮與他圍卷,接著,就朝北邊縱飛而去。
蕭禍禍眼神一怔,連忙指著南方道:「錯了錯了,仙前輩,我家在南邊!」
白衣人語氣冷淡道:「沒有錯,金丹未成,當入北荒修行。」
「什麼金丹,什麼北荒修行,我要回家啊,張仙爺爺說了要放我下山的!」蕭禍禍心急如焚,迫切說道。
白衣人冷笑一聲:「張自然只管仙崖事,仙崖之外,他管不著。」
話語間,蕭禍禍就明顯感受到那速度更快了,眼中那巍峨仙崖飛速模糊,幾個眨眼就變成了山影。
蕭禍禍面色頹然,看著這冷冰冰的白衣人,恨不得跟他拚命,卻奈何差如雲泥。
隨著冷靜下來,他回想起白衣人之前的話,心中一動,試探道:「是不是我修成金丹,就可以回家了?」
白衣人控制著二人下降,淡然道:「你省省心思,時候若到,我自會現身,帶你回到仙南古域。記住,修行之路荊棘遍布,你好自為之。」
話音落下,兩人已落在了地面。
蕭禍禍嘆了口氣,還想說話,卻見白衣人的身影一晃消失。
望了望蔚藍天空,其下綠野如詩,林木叢生,鳥語花香,深吸一口氣,他忽地露出一抹由衷的笑容。
「我蕭禍禍……啊呸!我蕭盡秋終於自由了,哈哈哈!」
「啪」
猝不及防間,一灘白兮兮的東西掉在了他的腳上,蕭盡秋笑容一僵,聽著頭頂的鳥鳴,他的臉色逐漸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