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月圓之夜（上）

拓跋若水睜開沉重的雙眼，映入眼帘的是幾株光禿禿的古木和兩三張破敗的石台。

『我怎麼站著睡著了？』他心中不解，只是依稀記得自己站在一個水池旁，看見一個風姿綽約的紅裙女子出浴走來，之後的事情便沒了印象。

「醒了？」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從側方傳來。

拓跋若水轉頭望去，發現一個彎腰駝背的老頭蹲坐在一張低矮的石台旁，正在焚香溫酒。

「老頭，你是誰啊？為什麼我會在這？」拓跋若水開口問道。

老頭瞥了眼拓跋若水，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可以叫我福長老，有人把你送給我當小廝。」

聽聞此言，拓跋若水想起來那個小胖子的話，明白眼前的老頭是個吸血的惡魔。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怎麼？害怕了？」福長老將點燃的熏香放入石台上的香爐中，而後抬頭望向旁邊站立著的少年。

拓跋若水冷哼一聲，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

「哦？」福長老將酒壺從沸水中拿出，而後將其中的酒水倒入酒杯之中，「似乎來頭不小，不妨說說看。」

「我是金帳汗國的世子。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我阿爸一聲令下，管你什麼奇人異士聯合會，全都得死！」

福長老眼神微動，而後淡淡地說：「世子殿下，你怎麼證明自己的身份呢？」

拓跋若水摘下隨身攜帶的一個玉佩丟向福長老，說：「你可以拿著這塊玉佩去都城問問。」

福長老接過玉佩，仔細看了看，而後輕笑道：「有點意思。如此說來，倒是讓世子殿下受驚了。」

聽聞此言，拓跋若水心中鬆了口氣，他倨傲地望著福長老，冷冷說道：「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還不送我回去？」

福長老將身前的酒水推向石台另一側，自己重新拿出一個酒杯：「世子殿下莫急，坐下來喝杯酒先。」

拓跋若水搖了搖頭，說：「我不善飲酒。」

「拓跋汗的兒子居然不善飲酒，這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拓跋若水在福長老對面坐下，說道：「老頭子你別廢話了，到底什麼時候送我回去？」

福長老小酌一口，咂了咂嘴，說：「我為什麼要送你回去呢？別人怕金帳汗國，我們奇人異士聯合會可不怕。」

「你！」拓跋若水憤怒地望向福長老，見他眼中閃爍著凶厲的紅芒，只好緩聲道，「那你想怎樣？」

「我聽守衛說，你之前自稱是我的弟子？」

「唬一唬他而已。」拓跋若水嘆了口氣，拿起身前的酒杯小呡一口，「難不成你還真的要收我為徒？」

「也不是不可以。」福長老將酒水一飲而盡，目光灼灼地盯著身前的男孩，「但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拓跋若水與福長老對視，「要牛羊還是要牧場？」

「既不要牛羊，也不要牧場。我要你們派兵討伐我們奇人異士聯合會草原分部。」

「什麼？」拓跋若水一頭霧水，難以理解地望向對面的老頭。

福長老沒有多做解釋。他沉默了片刻，將目光投向拓跋若水身後，問道：「中山先生帶來了兩個女孩，你看看認識嗎？」

聽聞此言，拓跋若水趕忙轉身，發現地上躺著的兩個女孩，赫然便是小公主與小郡主。

他跨步上前，拉起女孩們的手仔細查看了一番，而後扭頭望向福長老：「她們怎麼了？」

「沒什麼大礙，只是昏睡過去了而已。」

拓跋若水鬆了口氣，說：「你先把她們送出去吧！我留在這裡當人質。」

福長老搖頭道：「那可不行，她們今晚屬於我。這世界上，哪有讓到嘴的鴨子飛了的道理？」

「你知道她們是誰嗎？」拓跋若水將小郡主的手輕輕放下，緩緩說道。

「難不成是你的姐妹？」

「她們一個是薔薇國的公主，另一個是薔薇國的郡主。」

福長老冷笑兩聲，說：「那又如何？」

「若是她們有什麼閃失，薔薇國君估計要屠你九族，到時候我可保不住你。」

「哈哈哈哈哈——」福長老放聲大笑，而後舔了舔嘴唇，陰惻惻地說：「知道她們的身份后，我更興奮了。」

※※

萬福宮，一座不知名的石山上，拓跋若水抱著昏迷不醒的小郡主拾階而上。

就在方才，拓跋若水和福長老大打出手，結果自然不言而喻，他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頓。

不過，在經過一番激烈的抗爭之後，福長老終於承諾，他不會傷及女孩們的性命，只是取部分鮮血緩解寒毒。雖然拓跋若水心中仍有不滿，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只得暫時委曲求全。

見自己以力服人效果顯著，福長老便跟拓跋若水說，不遠處的石山內部開鑿有幾間石室，為了雙方後續能夠更好地合作，男孩得帶著女孩們先去那邊沐浴更衣。

於是乎，拓跋若水頂著瑟瑟寒風，懷著重重心事，抱著小郡主行走在嶙峋而又毫無生機的石山之上。

就在拓跋若水快要走到山頂的時候，他看到一個男人來到了福長老的面前。

男人肥頭大耳、油光滿面，身著一套褐色短打，手裡提著一個竹木食盒，儼然一副燒火做飯的廚子模樣。

福長老蹲坐在石台前喝酒，看見男人後只是淡淡地說：「放桌上吧。」

男人將手中的食盒放在石台上，而後憨厚地笑道：「長老，今天燒了幾條活魚，您趁熱吃。」

福長老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地喝酒。

過了片刻，見男人沒走，福長老開口問道：「你這廚子，還站在這裡幹嘛？」

廚子看了看躺在石台旁邊的小公主，諂媚地笑道：「長老，今晚就是月圓之夜了，您這邊或許需要小人幫忙？」

福長老瞥了男人一眼，說：「既然你有這份心意，那就跟上次一樣，幫我把這個女孩送到房間里去吧！」

「好嘞！」廚子彎腰對福長老行了個禮，而後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漬，將小公主一把抱起，「長老您先慢用，我這就去幫你處理『祭品』，晚上的『盛宴』保證萬無一失。」

就在男人邁步向前之時，他忽然若有所感地抬頭，只見在不遠處的石山上，一個男孩目光冷冽，正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

「長老，那個男孩是誰啊？」

「我新收的便宜徒弟，你讓他給你打下手吧。」

※※

沿著階梯而上，快到石室入口的時候，廚子一抬頭，便看到福長老那個徒弟攔住了去路，正虎視眈眈地望向自己。

「你是誰？想幹什麼？」拓跋若水手裡拿著一根樹枝製成的木棍，居高臨下地指著眼前這個肥頭大耳的男人，頗有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男人咧嘴笑了笑，說：「我是廚子，來幫福長老處理『祭品』。」

「什麼祭品？」

廚子扭頭看了眼山下自斟自酌的福長老，而後嘆了口氣，小聲說道：「福長老違逆天道，強行修鍊玄功，致使寒毒纏身，月圓之夜尤甚。為了緩解痛苦，少女的鮮血便是祭品。」

雖然已向福長老妥協，但是聽聞此言，拓跋若水仍然難以接受，臉色陰晴不定。

過了片刻，他將手上的木棍別在身後，伸出雙臂接過男人手中的小公主，問道：「你想怎樣？」

廚子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嘿嘿笑道：「我過來幫她們沐浴更衣。」

拓跋若水瞪了眼油膩的中年男人，轉身走進旁邊那嵌在山體當中的石室：「你覺得自己干這事合適嗎？」

廚子沒有搭話，只是乾笑幾聲，踏步上前，跟在少年身後來到了石室之中。

這是一個空曠而素凈的房間，裡面除了擺放有一張白玉石床、幾個柱形石墩外，便是一道屏風隔斷以及一泓清淺水池。

不過，最為奇異之處莫過於石室上方那一整面的透明水晶天窗。拓跋若水抬頭仰望，只見天空中掛著幾顆稀疏暗淡的星辰，與萬福宮內別處的青冥天色判若兩個世界。

「你知道為何此處能夠望見星空嗎？」廚子找了個石墩坐下，望向躺在玉石床上昏迷不醒的兩個女孩。

拓跋若水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了解。

「其實，在萬福宮內，只有這裡能夠看見真實的天空，其他地方只不過是為了維持光亮而製造的光影幻象罷了。」

「幻象？」

「知道海市蜃樓嗎？」

見男孩點頭，廚子繼續說道：「很久以前，奇人異士聯合會依託天山山脈設立了草原分部，並將大量山體鑿空修築起一整片宏大的宮殿群，萬福宮便是其中之一。雖然這些建築足夠隱蔽與神秘，但居住其中難免過於陰暗，為了解決光照不足的問題，會內一位高人便在此處設下移天換日的陣法，使得宮內長夜如晝。這種光景能被肉眼捕捉，卻並不屬於此地，便如蜃景一般。」

「原來如此，」拓跋若水環顧四周，「可是這間石室卻不一樣，因為高人也需要睡覺休息？」

「皇帝陛下也會拉屎撒尿，但這不是重點。」廚子抬頭，透過水晶天窗望向夜空中的寥寥星辰，「更為重要的是，那位高人是一位觀星術士。」

「你這廚子懂得還挺多。」

「畢竟比你多吃幾十年飯。」男人咧嘴笑道。

「哦，難怪你這麼胖。」

廚子臉色一僵，旋即罵道：「你這小鬼，不會說話就別說，沒人把你當啞巴！」

「實話實說罷了。」拓跋若水坐在床邊，懷中抱著木棍，淡淡地說。

……

沉默片刻，廚子開口道：「別坐著了，開始幹活。你去山下房間取兩套衣服、幾塊絲帕、少量皂莢、些許熏草與鮮花，放在浴桶中帶上來。」

「要拿你去拿。」男孩巋然不動，拒絕了廚子的提議。

「你師父讓你聽我安排。」

「狗屁的師父！」拓跋若水罵了一聲，而後看向旁邊的油膩中年男人，「支使我去拿東西，你留在這想幹嘛？」

「大人的事，別管那麼多。大不了給你點銀子當做辛苦費。」

「你還是滾吧！」拓跋若水起身，手持木棍指向廚子。

「唉，你非要這樣，那可怪不得我了。」男人嘆了口氣，肥胖的身軀宛若閃電，一掌打向拓跋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