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己,真的可以這樣做嗎?
看著獨自一人幽坐窗前的辰芷青,童樺有些猶豫,可是做為母親為了自己的兒子,再怎麼自私她也要硬著頭皮去做一次,這麼多年,她知道兒子的身邊不是沒有出現過別的女生,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像她這樣左右穆辰楓,其實辰芷青不是最優秀的一個,但是她確實最真實的。
童樺在心裡對辰芷青說了無數句的對不起,深吸一口氣走進房間,遞上一杯溫水給辰芷青。
「昨天沒有睡好吧。」
「沒有,我,睡得挺好的。」
「那昨天是誰蹲在花園裡哭鼻子來的?是小偷嗎?」
「您,都看到了?」
「怎麼?真以為我老了嗎?」
「沒有。」
「都已經結婚了,不願意叫我一聲媽嗎?」
「我......」
不是不想叫,童樺對自己真的很好,視如己出,在辰芷青的心裡,她就像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可是自己最終是要離開的人,她怕自己捨不得。
「我知道,辰楓做的很過分,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有比他好到哪裡去,我明知道他放不下過去還同意了你們的婚事,這很過分,但我還是想求你不要離開他。」
「紀小姐已經回來了,這個位置是她的,我,我不能賴在這裡不走。」
「紀薇年,這輩子想都不要想,不管是誰做穆家的兒媳婦,她都不可能!」
童樺突然變得很兇的樣子,辰芷青有些意料之外,童樺從來對自己都很和藹,像一個慈祥的母親,這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
「您,您怎麼了?」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童樺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坐在辰芷青的對面,說道:「我給你講講那些故事吧。」
這是一段不願在提起的往事,對於童樺來說,她失去了最愛的丈夫,還差點失去兒子;對於穆辰楓來說,他失去了最尊敬的人,最難的時候被最愛的人拋棄,對他們母子來說,8年前的時間是最黑暗的日子。
「遇見正榮以前,我也只是一個愛做白日夢的普通女孩,普通的長相,普通的學歷,普通的父母,唯一不同的是,我運氣好一點,在大學畢業后的第一份實習工作,我選擇了在沐光工作,工作的第一天,就遇見了辰楓的爸爸,他不像一個大集團的總裁那樣不可接近,反而很容易親近,他覺得我真實沒心沒肺,其實就是傻罷了。」
說到這裡,童樺不自覺的笑起來了,因為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都是快樂的。
「我們天差地別,但是他卻一直寵我愛我,後來我們結婚生下辰楓,一切都平靜而幸福,辰楓很聰明,很優秀,也很孝順,再後來辰楓上了大學,認識了紀薇年,他們很自然的在一起,我和正榮都沒有反對,也一直以為會這樣一直平靜的過下去。」
原來他們的愛情開始的這樣美好,從一開始就被所有人祝福的,自己真的是那個多餘的人。
童樺看見辰芷青低著頭,手指攪在一起,伸手握了握辰芷青的手,接著說:「正榮有自心臟一隻不好,可是一直以來都控制的很好,可是8年前,正榮突然心臟病發住進了醫院,雖然及時送去了醫院但是還是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公司更是亂成一團,那些平時對你信誓旦旦表忠心的人,趁著正榮住院,蠶食我們的股份,惡意競爭,從中作梗,企圖瓜分沐光集團,沐光集團是正榮自己白手起家打拚起來的,我和辰楓怎麼會讓這些人得成?可是,我更本什麼都不會,而這些人的卑鄙是你無法想象的,不會因為你孤兒寡母就手下留情,一時間,因為股票被惡意收購,為了維持正榮在醫院的治療,我和辰楓節衣縮食,可是就是在我們最難得時候,我當做半個女兒疼愛,辰楓最相信最愛的紀小姐,卻突然杳無音訊,一走就是8年!」
童樺深吸一口氣,半天才開口說到:「那時候公司的那些個股東用盡各種辦法從我手上拿走了全部的股份,唯一的一部分股份還在辰楓的手裡,為了得到辰楓的股份他們用盡了各種方法,甚至不惜動用黑道的勢力,辰楓怕我危險把我送去譚家,他自己留下來一個人來和他們周旋。」
童樺很心疼辰楓,這些年,她一直很愧疚當年沒有能夠陪著他,直到現在一想到辰楓當年所經歷的,她依舊感覺到很后怕,過去這麼多年了,可是童樺說起當年的事還是難以抑制心裡的悲傷和痛苦,這個經歷人生風雨的女人,極力壓制著自己的哽咽,辰芷青知道,不論現在如何安慰她,自己都不可能感受到做為一個母親的心痛。辰芷青轉過身輕輕抱著她,靜靜聽著童樺訴說。
「辰楓在紀薇年走了以後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她,他怕是那些人綁架了紀薇年,結果那天就接到消息說紀薇年在他們手上,辰楓想也沒想就去赴約,其實那時候的紀薇年早已經出國了,更本不在別人手上,他們這麼做只是想逼迫他簽訂股權讓渡協議,而辰楓背後的傷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如果不是陸啟及時趕到,也許他就......」
童樺再說不下去,如果沒有陸啟,自己要在一天之內失去自己最愛的兩個男人。
「後來,辰楓被救了回來,在醫院昏迷了三天,就是著三天,原本應該平安度過危險期的正榮突然病情惡化,當天沒有搶救過來,而辰楓也沒有再見上自己最敬重的父親最後一眼,當時的我,被辰楓送走,也沒有能見他最後一面,正榮最後走的很凄涼,他的親人沒有一個人在身邊,最後的他走的是不是安靜,我們一直不知道。」
辰芷青沒有想到穆辰楓還有這樣的經歷,穆正榮在她來到這個家時就看見過他的遺像,但是自己絕沒想到他最後走的那麼凄涼,童樺這麼愛他,卻連他最後一眼都沒有見到;穆辰楓這麼敬重他,卻沒有能夠陪著他,他的心裡的愧疚只怕這一輩子都不會消散。
「正榮去世以後,辰楓性情大變,喪禮上他一滴眼淚都沒有,喪禮之後,辰楓開始瘋狂的報復,他讓陸啟把我強行送到國外去,自己和陸啟還有景晞留在國內,我不知道他們用什麼方法在短時間內搶回了所有的股權,但是我知道,至此以後我需要長期在國外,儘管他們不說,可是我也能猜到,辰楓這些年刀光劍影中,不知經歷了多少次九死一生,今天多少人羨慕他不過而立之年卻能在商界翻雲覆雨,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背後所付出和承受的是外人不能想象的。」
童樺沒有對外人說起過這些年自己對兒子的心疼,可是她知道辰楓是知道的,只是這些年他們母子都習慣了用虛偽的堅強去面對彼此和自己,天各一方,只有這樣才能讓彼此過的不那麼辛苦。
辰芷青是心疼穆辰楓的,在她看來,穆辰楓沉穩,冷靜,理智,充滿智慧,彷彿所有的事情在他哪裡都會迎刃而解,當年自己最難的時候,最愛的人背叛拋棄他,為了尋找愛人,險些命喪黃泉,就算僥倖撿回一條命,卻錯過了與親生父親的最後一眼,可是他卻連傷心的機會都沒有,他還要保護自己唯一的親人,還要奪回父親的企業,這些仇恨和悲痛就這樣被壓制在自己心中,這些年哪有時間可以給他軟弱痛苦?
他沒有時間躲起來難過,他不能讓別人看見自己痛苦,這麼多的時光里,他沒有辦法和家人共享天倫,為了安全他不得不把自己的母親送去國外。
當他知道愛人棄他而去時,是不是心如刀絞?當他九死一生時誰在身邊守著他,陪著他,照顧他?自己最敬愛的人就這樣凄涼孤獨在冰冷的醫院去世,作為兒子的他,卻沒能見他最後一面,這樣的傷,在他心上這一輩子都無法癒合了。
「芷青,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可是只有你在他身邊,他才變回原來的自己,我不期望他多麼成功,能把沐光集團發揚光大到怎麼樣的成都,作為母親,我只想他活的快樂些,變回原來的他,這些年他的身邊不是沒有出現過別的女人,但是沒有一個人能真的溫暖他,直到你的出現,朱姐他們告訴我,自從你出現,他不在總是奔波在外,他們告訴我,是你讓這裡變成了家,是你讓他一點一點的變回原來的自己,如果你走了,我不知道辰楓他還要這樣過多久?」
其實童樺覺得自己有點卑鄙,她知道辰芷青對穆辰楓情根深種,卻利用她的深情,可是她看的出來,自己的兒子不是冷血無情的人,他只是還需要些時間放下心中的執念罷了。
「芷青,給彼此一個機會,好不好?」
童樺期待的看著辰芷青,雖然她覺得辰芷青不會離開,可是有時候人心真的不是自己可以揣測的。辰芷青看著童樺,她的善良,讓她只剩下了心疼,心疼這些年來他的孤獨和痛苦,心疼這些年來他一直活在自責下,心疼這些年來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媽,我捨不得,捨不得離開他,捨不得他這樣痛苦,媽,我真的捨不得。
童樺突然覺得幸福,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想去感恩上蒼,給了穆家這麼好的一個媳婦兒,就是用整個沐光集團去換,她也願意。
窗外的暴雨還在繼續,可是雷電已經停止了,只剩下嘈雜的雨聲拍打在玻璃上,花園裡的樹被大風颳得沙沙作響,屋子裡卻聽不到什麼太大的聲音,即使是這樣穆辰楓心裡還是很煩躁,他不知道母親的談判怎麼樣?辰芷青是不是會留下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意她的去留,他想了很多的答案,然後認定了一個自以為完全正確的答案。
突然,背後被一股倔強又柔弱的力量環抱,這麼溫暖安定,在那道8年的傷疤上落下輕輕一吻,隔著薄薄的白色襯衫,他就這樣靜靜的感受著來自於她的深情,躁動不安的心就這樣安定下來了,輕輕地穩穩的落在她所在地方。
「你可不可以送一件婚紗給我,只屬於我的婚紗。」
這一刻,忘記所有在一起的初衷,忘記所有的傷痛,忘記所有的算計恩怨;在此刻,真心實意的,擁抱她,就如同深愛妻子的丈夫,擁抱最深愛的新婚妻子。
俞錦最終沒能在婚禮之前見到辰芷青,遑論將她帶走,可是這不是自己放棄的理由。婚禮當天,俞錦就在酒店裡,走廊上三人的狹路相逢她都看見了,關於穆辰楓的一些情感傳聞她是有些耳聞的,再加上當天所見,她早就認定了這場婚禮就是一場交易,如今正主回來了,自己的姐姐怎麼可能不受委屈呢?
心裡一直想著怎麼能和辰芷青聯繫上,手上的動作一不留神,將置物架的上的一件藝術品撞落,心裡暗叫不好眼看著要接不上了,憑空出現一雙大手將東西接住了。
譚景晞一直沒留意打掃自己辦公室的人已經換了,直到今天看見這個不專心的清潔工人,是有些不高興,還差點打碎了前女友送的分手禮物。
「打掃衛生也要專心一點,你知不知......」
話沒說完,噎在喉中,眼前的人戴著口罩,只有漏出一雙大眼睛,燦若驕陽,此刻正是滿眼的無辜看著他,當然這是他自己認定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不過是一個水晶雕刻,不重要。」
說完隨手把水晶雕刻放在一旁。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俞錦,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又覺得很熟悉,這越發讓譚景晞想揭掉她的口罩,好好看看的樣子。
「謝謝譚總,沒事兒我先出去了。」
俞錦怕他發現什麼,趁機趕緊退出了辦公室。譚景晞自然是不會忘記這麼一個每人,立刻就讓找人事部門的調檔案,把近些天來招來得人得信息全部都看了一邊,終於找到信息,但是他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可是這個人的眼睛太特別了。
人事部門的檔案上的照片是淡妝,這和穆辰楓給自己看的俞錦照片是一模一樣的,看起來陽光快樂,只是當時那張照片里滿滿的都是陽光的味道,檔案里的照片卻總覺得背了很沉重的枷鎖一樣,即使是這樣,譚景晞還是確信,這個人就是俞錦。
可是,俞錦為什麼要委身沐光集團里做個保潔人員呢?就算俞氏集團被人沐光集團收購了,可是俞鴻卷跑了穆辰楓整整五千萬,俞錦又是他的掌上明珠,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呀?就算是需要工作,以俞錦的條件學歷,在沐光集團應聘任何一個基層管理職位是綽綽有餘的,最次也可以是個普通員工,坐在辦公室里的,完全不用這麼辛苦。
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有一點可以肯定,俞錦的出現對與穆辰楓來說算不上什麼好事,如果俞鴻他們的合約曝光,那麼對於穆辰楓的形象會造成很多的負面影響,對與沐光集團來說都不是好事兒。這件事必須馬上讓穆辰楓知道。
在辦公室里辰芷青陪著穆辰楓吃完了午飯,感覺到睏倦,穆辰楓便讓辰芷青在辦公室歇下了。剛關上書架上的門,譚景晞門都來不及敲就進來了。
「辰楓,你猜我......」
「小點兒聲,芷青剛睡下。」
如果在以往,譚景晞是少不得調侃幾句的,可是現在有正事兒,他壓低了聲音說道:
「出大事兒了,你在不處理的話,芷青就在你這兒睡不踏實了。」
「你什麼意思?」
「出去說。」
在vip會客室,把手中的人事檔案遞給穆辰楓,穆辰楓顯得很冷靜,但是微微的驚訝還是讓譚景晞知道,穆辰楓也不知道她回來的消息。
「你怎麼發現的?」
「今天她在我的辦公室做清潔,撞見了,雖然她戴著口罩,但是我覺得她的眼睛很熟悉,就找人調了檔案,最後就發現了她。」
「你覺得她的眼睛很熟悉?」
譚景晞一個白眼翻出天際去,他還真是佩服穆辰楓,這個時候也能不忘記調侃自己。
「她人呢?」
「已經走了。」
「我們的人沒有人收到風說俞鴻回國了。」
「這也是我感覺到奇怪的地方,俞鴻這麼寵俞錦怎麼會讓她孤身一人回來?他不會不知道得罪你的後果是什麼,何況就算是他回國了,他手上可是有五千萬,這才多長時間?花完了?就算真的敗光了,以他女兒的本事在沐光集團做個基層管理者應該也是綽綽有餘的吧?至於去做個保潔員嗎?」
沉思片刻,穆辰楓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合上手中的文件夾扔在桌子上,說道:「在這個集團里,除了高層以外還有誰能接近這裡而又不被懷疑?」
「啊?」
「俞錦回來,不惜放低姿態都要混進沐光集團,這個地方唯一跟她有關係的只有芷青,她回來只能是找芷青,難道你認為她會是回來找我的嗎?」
「為什麼?她已經逃出國了,還回了做什麼?跟你結婚不成?」
「怎麼,你是想說她後悔找人代嫁了?現在回來彌補錯誤了?」
「不然還有什麼?」
「如果要見我難道還有什麼是比直接表明身份更直接的嗎?甘願隱藏都要混進沐光集團,就是為了不被你我發現,這裡除了辰芷青以外還有誰值得她冒這個險?芷青平常的行蹤她是不知道的,就算是她來集團,也不會在大廳逗留,俞錦沒有機會接近她,只能冒險在這裡找機會。」
「讓芷青替她賣身還債,把自己的親姐姐推到這種境界,她還有什麼臉回來找她?她就不怕芷青恨她嗎?」
推到這種境界?穆辰楓眉峰微挑,雙眼半眯看著譚景晞,玩味的問道:「推到什麼境界?」
「額......我把人找出來問問哈。」
不過是分析情況而已,何必較真呢,再說自己好像也沒有說錯吧,但是命還是比較重要的。
俞錦回來,穆辰楓原本是無所謂的,但是他現在覺得她的回來對與辰芷青來說是很大的危機,不管她們姐妹之間的感情如何,但是她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了,對彼此的印象很深刻,辰芷青恢復記憶的幾率很大,俞錦的回來很有可能讓她恢復記憶的,如果她真的恢復記憶,會怎麼樣呢?他並不知道恢復記憶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可是她那一身傷痕,黑暗中的驚恐,午夜夢回時折磨著她的噩夢,這些都是以前的記憶造成的,那些被遺忘的並不是幸福,既然不幸福為什麼還要記起來?
一直在東想西想,考慮這個考慮這個,可是自己心裡最在乎最真實的想法,卻一直努力被他自己忽略著。
這裡已經是深夜了,俞鴻試了很久都不能入睡,最終還是得依靠藥物才能入睡,抗抑鬱葯,安眠藥,這些年就跟自己的一日三餐一樣,這麼多年嘗試了很多次拒絕藥物的治療,拒絕依靠藥物入睡,可是從來沒有成功過。
藥片扔盡嘴裡,將床頭玻璃杯里早已冷掉的水一飲而盡,冰冷的白水刺得俞鴻有些胃痛,藥片劃過喉嚨有點想吐,這種讓人噁心的感覺真是忍無可忍!腦海中又回想起邱忠早上說的話:「小姐已經回國了,據說有人在沐光集團見過她,當時他穿的是保潔員的衣服。」
俞鴻想到俞錦跟辰芷青姐妹情深,但是他沒想到能深到這個份兒,俞錦不惜以生命做賭注都要回國,為了接近辰芷青甚至可以放下身段做到這一步,這讓他懊惱不已,當年他以為自己能留住蘇歡,可是最後她還是跟那個男人走了;今天,他以為自己的女兒始終是能體會自己,陪著自己的,可是卻用這麼恨絕的方法離開自己。每一次,他都以為自己掌握了一切,可是最後卻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掌握不了!
揚手把玻璃杯砸在對面的牆上!
所有的人都背叛自己,曾經,他能讓背叛自己的人痛不欲生,現在一樣可以!
既然你和他的孽種連我身邊唯一的親人都不放過,那麼就讓她為她所做的,為你們所做的嘗盡最大的痛苦,讓她也知道什麼叫做痛不欲生。
「邱忠!」
「老闆?」
「立刻安排,回去。」
「現在?」
「怎麼?連你也來質疑我?」
「是,我立刻去安排。」
都說黎明前的時光是最黑暗的,挨過了黑暗就能迎來光明,可是這麼多年他挨過無數的黑暗,卻從沒有等來黎明。
實在不知道自己在這個豪華的公寓中睡了多久了,她記得自己睡下時就是深夜了,睜開眼睛看見的依舊是滿天星辰,根據起床這個動作所帶來的渾身酸痛無力的感覺,紀薇年覺得自己至少是睡了整整24個小時了,睡覺前的拖鞋自己脫在哪裡了?還是更本就沒穿?不過睡的久了點,記憶力就倒退了?
跌跌撞撞的走進客廳,一片狼藉,包,手機,耳環,項鏈,高跟鞋鋪滿了房間,地上,沙發上,桌子上,窗台上,自己是怎麼把它們造成這樣的?走進衛生間想洗把臉,鏡子里的人還是不是那個光鮮亮麗的女總裁?亂七八糟的頭髮,腫脹的臉龐,紅腫無神的雙眼,這樣的自己居然還穿著禮服!
禮服?禮服!對呀,她去參見那場盛大的婚禮,巧的是,新郎正是她最愛的人。
水龍頭開到最大,流水聲也掩蓋不住自己難聽的笑聲,鏡子里的自己笑出了眼淚。撩起冰涼的水拍在自己的臉上,至少這樣可以告訴自己,臉上的不是只有淚水。
門鈴響起,很急促,門外的人甚至等不到第一下響完就去按第二下,第三下......好像又覺得門鈴的聲音不夠大,又去敲門,同樣顯得很急促,彷彿下一秒就要破門而入一樣。
為了不和公寓方因為一扇門而產生糾紛,紀薇年努力讓自己清醒清醒小跑著去開了門。
打開門的一瞬間,她還沒有看清楚是誰,就結結實實的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擁抱著她的人竟然有些發抖,就連聲音都聽得出一絲害怕。
「還好你沒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懷抱太緊了,紀薇年被擁抱的有些喘不過氣來,胳膊有些微微的發疼,生理上的疼痛總算是讓她清醒一些了,這才反映過來,眼前的人是杜念。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到:「我不過就是睡得久了一點,又不是死了,你怕什麼。」
杜念放開她好像要說什麼,可是看見她的樣子,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紀薇年想一定是自己此刻的形象實在是太「光芒萬丈」了,嚇著他了,嚇得他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
多年以後,紀薇年才明白,當年的杜念不是被她的狼狽嚇到,而是他看見了自己對另外一個男人的痴狂和執拗。
「我睡多久了?」
「差兩個小時就整整48個小時了。」
「竟然著么久了?」
「我來了好幾次,可是你一直不開門,今天如果你在不開,我就要報警了。」
「不過就是睡覺睡的久一點而已,你怕什麼呀?」
「你難道不知道你睡覺前經歷了什麼嗎?」
「我記得,不用提醒我。」
「你,怎麼樣?」
「不太好,有點餓。」
「我幫你買了東西吃,你快吃吧。」
把手中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擺在她的面前,替她把筷子放好,水準備好,一一放在她面前,轉身就去為她收拾房間,紀薇年一邊吃著他為自己準備的飯菜,一邊看著他用心的打掃著一片狼藉的房間,覺得這人真的是個好男人呀。
「杜念,我說你這樣的男人,要是那個女孩兒跟了你也是很幸福的嘛。」
「是嗎?我會把這句話轉告給我未來的妻子的。」
背對著自己的杜念,紀薇年根本看不到他眼底的悲傷。
紀薇年吃很快,沒有形象可言,甚至有好幾次都差點吐了,杜念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食物說到:「你何必這樣對自己?」
「說什麼呢?我睡了這麼久自然是餓了,餓了就得要吃飯,不過是吃相不太好看罷了,杜院長就看不慣了?」
「紀薇年!」
杜念見不得她這樣一蹶不振,自暴自棄的樣子,她不該這樣子!這不是紀薇年!手中的食物狠狠地砸到桌面上,醬汁就這樣沾的到處都是,空氣彷彿一下子凝結了,就這樣看著紀薇年,眼裡有憤怒可是更多的是心疼。過了很久,紀薇年挑起別的食物繼續進食,看也不看杜念一眼,說到:「你看,白打掃了不是?」
這之後,紀薇年的餘光看見一雙大長腿從她面前經過,可憐的房門被重重的關上,屋子裡沒人念叨自己,安靜了很多,終於可以安下心來進餐了,可是這家五星級酒店的大廚手藝不怎麼樣,一個蔬菜沙拉怎麼能是又咸又澀的?
這樣過了兩天,杜念還是不放心她,自己不論對她多生氣都不可能不理會她,只要能讓她不在這樣自暴自棄下去,只要她願意,只要她開心,沒有什麼是不能給她的。
簡行的人說她沒有按照原定的時間回公司上班,但是好在這麼多年簡行的運行一直是遠程遙控的,裡面的老員工也都能幹,暫時出不了什麼大事兒。買好了她喜歡的食物,杜念去了她住的地方,這裡和上次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這次她並沒有連著睡上48個小時罷了。
杜念知道,穆辰楓結婚對她打擊很大,她已經撐不了多久了,這些年在國外支撐她走到現在的都是穆辰楓,紀薇年希望和穆辰楓重修舊好,可是她卻知道穆辰楓痛恨自己,恨到骨子裡去,自己不敢去面對他,越是不敢面對就越是痛徹心扉,可憐杜念妙手回春,醫得了病卻救不了心。
這一次,杜念沒有再沖著紀薇年發脾氣,安安靜靜的收拾著房間,沉默的看著她吃完面前的食物,就在她打算再回去繼續睡覺的時候,杜念終於下定決心說到:
「你打算這樣過一輩子了?你打算生死快活都由一個男人牽著?你打算把自己下半生的喜怒哀樂交給別人丈夫?」
這樣殘忍的詢問,讓紀薇年終於爆發了,轉過身衝到杜念的面前吼道:「我不用你來提醒自己覬覦著別人的丈夫這件事情!我自己清楚的很!結婚的時候我就在現場,我他媽的全都看見了,看的清清楚楚,他們說的每一句,每一個擁抱我都看見了!我看的見我也聽得見!」
杜念很慶幸紀薇年能這樣歇斯底里的沖自己怒吼,因為這樣至少證明她還正常,可是他又很心痛,這個世界上除了穆辰楓再也不會有一個人能把紀薇年逼成這樣。
面對紀薇年的怒吼,杜念很是淡定,依舊很舒服的坐在沙發上,絲毫不閃躲的看著紀薇年紅腫的雙眼,風輕雲淡的說到:「不是你讓他結婚的嗎?」
「我讓他結婚他就結婚,我讓他原諒我為什麼他不肯?!」
「這麼多年,你聯繫過他嗎?你有沒有跟他解釋過當年的事情?你有沒有嘗試尋求他的原諒?紀薇年,你沒有。所以,今天這樣你怪誰?」
「我......」
螞蟻借著燭火在牆壁映出張牙舞爪的影子,以此嚇唬別人保護自己,但歸根結底它永遠都是一隻螞蟻,任何人一個手指頭都能讓它死無全屍。
紀薇年,在穆辰楓面前,你就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你沒有給過他機會,阿薇是你自己把你們逼到這一步的。是你自己說,等他結婚了,就是放下你了,他就不恨你了,你就會回來。可是阿薇,他不恨你了,也就不愛你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現在後悔了,可是一切都晚了,都晚了。」
失去燭火的螻蟻,不堪一擊。
「只要你願意,一切都不晚。」
我說過,只要你想要的,只要能讓你變得像以前一樣快樂,我都替你找回來。
杜念起身抽出紙巾走到紀薇年面前,輕輕的為她拭去淚水,暖暖的笑著,溫柔的說道:「只要你願意,一切都還不晚。」
「你說什麼?」
「現在的穆太太不過是辰楓買回來的,他買她回來做穆太太,為的就是希望你能回來見他,因為他找不到你,所以只能用這樣的方法讓你回來。」
「你說什麼?!」
這個消息讓紀薇年有些措手不及,一時間她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難過,自己的一句戲言他卻認真了,如果不是因為在乎怎麼會這樣做?
「不相信嗎?」
「辰楓不會這樣做的。」
「她從哪裡來我並不知道,來醫院的時候受了很重的傷,頭部遭受重創導致失憶,所以現在她根本不記得自己以前的生活,辰楓和陸啟把她原來的記錄全部刪掉了,對外也不透露半句,她是誰,從哪兒來,家裡還有誰,我都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辰楓不愛她。」
「他真的不愛那個女人嗎?」
「辰芷青是他突然送來醫院的,然後就告訴我說他要和辰芷青結婚,不管我怎麼勸他都沒能改變。」
「你說的都是真的?」
她明媚雙眸燃起的希望和光亮,如萬千利劍,一個不少的刺進他的心口。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因為過於激動,紀薇年竟然有些喜極而泣,突然伸手緊緊的握著杜念的手,她的手微微發抖,連帶著對自己說話的語調也有些不平穩:
「杜念,你知道嗎?這是8年來我聽過的最好的事情。謝謝你。」
這是你回來后第一次的擁抱,出國前你給我的第一個擁抱是我們大學見面相見的第一面,那時你對我說:「杜同學,你好,我是辰楓的女朋友,我叫紀薇年,你可以叫我阿薇。」這一次,你擁抱我,還是因為他。這些年,自己早已學會了在疼痛和苦澀中繼續愛她。
「一切都不晚,所以不要在這樣自暴自棄,我想不管怎麼樣,原來那個自信驕傲的紀薇年,辰楓一直都沒有放棄過愛你。」
「可是,可是他已經結婚了,我不想去做那個可恥的第三者。」
「第三者?他們說穿了不過就是一場生意上的合作夥伴罷了。何況,到底誰是第三者,還不一定吧?」
自己,真的可以這樣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