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昞
老太太說著說著忽然停下來,好像在一個人回味往事。側夫人呂苦桃聽到這些往事心裡卻不是很自在。
老太太回過神來,接著說:「堅兒,你爹心裡是疼你的。我知道你怨我們,我們也有我們的苦楚。你要和你堂兄好好商量,看怎麼把你爹救出來。」
老太太喚道:「嵩兒,嵩兒……」丫頭說:「老太太,嵩少爺今晨到了衙門裡,現在不在這裡。」
楊堅也開始張望,然而他在尋覓的不是楊嵩,卻是畫扇。畫扇也不在這裡,看來老太太還是沒有把畫扇當成家人。
一大家子人,各懷心事地吃完早飯,老太太把楊堅單獨留下。楊堅回到楊家已經有一段時間,和老太太也時常見面,但是單獨兩個人的時候卻沒有幾次。
老太太看到楊堅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裡,渾身不自在的樣子,笑起來。老太太問:「怎麼了,心裡還恨奶奶?」
楊堅一臉呆傻,連連擺手:「沒有,我沒有。」老太太說:「你出生的時候,發生了很多的事情,我一時也沒有辦法解釋給你聽。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好好聽明白,認真去做。」
老太太說:「你知不知道飛將軍李廣的故事?」楊堅說:「知道,李廣雖然英武蓋世,可是出身低微,難以封侯。」
老太太說:「李廣難封,出身低微只是一個很小的方面,衛青同樣出身低微。關鍵在於他的長孫李陵投降匈奴,壞了李門的名聲,士族都以舉薦李家人為恥。」
楊堅低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還沒有什麼資格議論哥哥。老太太問:「你相信你哥哥向突厥投降嗎?」
楊堅仍然低頭不語。老太太說:「真是個誠實的孩子,整兒不是硬骨頭的蘇武,不是能卧薪嘗膽的勾踐,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富貴公子。」
楊堅抬頭說:「不管大哥是不是投降了,他都依然是我大哥,我只希望他能好好活著。終有一天,我們會再相見。」
老太太說:「這次刺殺的事情,你爹會吃點苦頭,可皇上不敢讓楊家倒,北周朝局要穩固,需要宇文家、獨孤家、楊家三足鼎立。」
楊堅不知道怎麼了,忽然感動地熱淚盈眶。老太太說:「朝廷里明槍暗箭,你都不要害怕,只有我這個老太婆還有一口氣一定護你周全。」
楊堅擦掉眼淚,點點頭。老太太說:「我已經給京兆尹薛善寫信,你到他那裡去做功曹。招攬一些可靠的人到你身邊。」
楊堅疑惑地說:「奶奶要我做官。」老太太說:「三年前突厥伊利可汗御駕親征,途中遭遇叛變,被乙息記可汗篡位的事你知道嗎?」
楊堅點點頭:「聽過。」伊利可汗被殺之後,他的兒子那伊斤就開始逃亡,逃到突厥和前朝西魏邊境的時候突然消失了,當時的戍邊將軍就是你丈人獨孤信。」楊堅並不明白老太太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老太太說:「我早聽說,突厥不滿乙息記可汗,如果那伊斤回到突厥,那突厥就會改朝換代。如果我們大周促成這件事可以給我們帶來多少年的和平?」
楊堅問:「可是,獨孤大人為什麼不自己得到這份功勞,奶奶,我不明白……」老太太說:「好了,我現在能和你說的都說了,其他的以後自然會告訴你。」
楊堅問:「奶奶,現在我該怎麼做?」老太太說:「回去,把你媳婦哄好,讓她幫你得到老丈人的認可,楊家和獨孤家聯手救出你爹。」
楊堅回到自己的住所,把老太太和他說的一五一十都告訴了伽羅。伽羅有些驚訝:老頭還以為自己的保密工作做的多好,其實人家早就知道了。
伽羅卻說:「我不知道有我爹保護突厥王子這麼一回事啊!不過這個京兆尹薛善我倒是知道,這個人是我爹的部下。不出一個時辰,就會有消息,等吧!」
過了一棵鍾,果然有消息傳來了。不過不是功曹,而是封了常騎散侍、成紀縣公。據說是,獨孤大人覺得功曹的職位太低了。
接著又宣了一道旨意,要楊堅組織一隊人馬去捉拿蘭京。楊堅帶著一頭霧水接旨了。宣旨的公公走了以後,楊堅問:「蘭京是誰?」
伽羅哭笑不得:「好像穿越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了。九年前刺殺東魏權臣高澄,兩年前又刺殺北齊帝高洋的人。這個人自稱要殺盡天下亂臣賊子。」
楊堅又問:「穿越是什麼?」伽羅張大嘴:「老天哪!」楊堅騎馬來到縣衙,在門口猶豫了半天,自己不學無術,怎麼能當好這個官呢?
此時,駐紮在渭河畔的細柳營內,楊嵩帳內的大桌上擺滿了一個人的畫像。這個人正是蘭京。在獨孤信給楊堅下令捉拿蘭京的同時,宇文護也給楊嵩下令,捉拿蘭京。
楊嵩的副將開始給他彙報情況:「蘭京這次來長安,據說是為了取大冢宰的項上人頭。奇怪的是,進入長安的東西南北七面都有消息說,蘭京從此處進入。」
楊嵩低低地說:「老狐狸!」楊嵩拿起一塊抹布專心擦起他的佩劍。副將繼續彙報:「大人說的是。目前已經確定他應該是從東邊來。」
楊嵩將佩劍收入劍鞘,走出帳外,二十個年輕的驍勇戰將早已經等候在營外的空地上。副官將畫像分發給這些將士。
楊嵩說:「各位和我都是大冢宰的屬下,承蒙大冢宰的關照提拔,理應為大冢宰分憂。這個蘭京九年前殺了高澄,兩年前傷了高洋。如今,我們決不能讓他傷害大冢宰。」
戰將們齊刷刷跪在地上:「誅殺蘭京!保護大冢宰!」楊嵩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微笑。
楊堅已經在長安入關通道埋伏了好幾天了,卻仍然一無所獲。楊堅左顧右盼,忽然一隻手搭到他肩頭上。
楊堅回頭一望看到一個穿著窄袖圓領襕,戴著襥頭的細腰小公子,把臉一拉:「你來湊什麼熱鬧?小心被拍花子的人給拐了賣到妓院去!」
伽羅用扇子使勁在楊堅的腦袋上敲了一下:「混小子!這是一個丈夫該對來看望他的妻子說的話嗎?」
楊堅望著伽羅的紅唇,忽然有點失神,鎮定了一下:「你的嘴唇……本來就那麼紅嗎?」忽然被這麼一問,伽羅有點不好意思了。
楊堅忽然望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雖然只見過一次,那雙機警的眼睛,那一身凜然正氣。沒錯,就是他,李昞。
李昞彷彿有意喬裝打扮,穿地彷彿是個富貴商人,還粘了假鬍子,可他的身板仍然很直。李昞放慢腳步,七處張望著,彷彿在躲避什麼人。
李昞在人群中望到了楊堅,兩人對視了一眼,而此時一個站在不遠處的人看到了李昞,朝他走來。
李昞知道這是宇文護的人,他一步步向後退,恰巧經過一輛貨物堆地高高的貨車。李昞一閃,躲到了貨車後面。
伽羅看到楊堅七處張望,也環視七周,可再回過頭的時候,楊堅早已經沒有了蹤影。
不遠處,宇文邕望著伽羅的背影對隨從說:「去,趁她不備弄暈她,別讓她在這裹亂。記住,千萬不要引發騷動,省得打草驚蛇。」
伽羅在人群中穿梭,對這裡的異樣氣氛絲毫沒有察覺。忽然一隻手搭在她肩頭,她回頭一望,看起來好像是個富商。
這個人她從來沒有見過,可是腦海中:渭河、花燈、烏篷船上,一個女子握住了一個男人的手:「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男子本來握住女子的手突然鬆開了,他沉默著。女子彷彿哭了:「你說話啊,我不要聽什麼國讎家恨,什麼突厥未破,何以為家!你回答我!」
男子說:「羅弟,你來送我了!」然後然後順勢就摟著了伽羅的腰。伽羅使勁想要掙脫開男子,男子卻一直拚命給她使眼色。
伽羅順著男子的目光,才發現今天的關卡真是熱鬧,至少有三路人彙集在這裡。李昞仍然摟著伽羅,眼睛的餘光卻瞟向關口。
僕從將幾口箱子搬到守關的官兵面前,伽羅感覺到這個男人的心跳聲是如此強烈,自己的心彷彿也跳地更快了。
男人輪廓分明的臉上寫滿了剛毅,他或許太緊張了把伽羅抱得更緊了。楊嵩在遠處望著,不知道李昞這是唱地哪一出,難道他想拉獨孤信下水?
官兵已經讓僕人打開箱子,前幾個箱子里裝了一些絲綢,還有最後一個箱子。伽羅看到男人滿頭大汗,男人直視她:「幫我!」
伽羅鬆開他緊緊環繞自己的手臂,走到被檢驗的箱子前,興高采烈地說:「官人,這就是你給我帶的絲綢啊,我實在太喜歡了!」
官兵看到長得如此雄健的男人卻是個斷袖,偷笑起來。伽羅依次查驗每一箱,到最後一箱卻勃然大怒。
伽羅大叫:「好啊你,說什麼愛我一生一世,決不對女人多看一眼,我看錯你了。你這個卑鄙小人!」
官兵往前一湊,箱子里都是各式各樣的肚兜,繡鞋等玩意。後面排著長龍等待查驗出關的旅人都跟著起鬨,箱子就這麼糊裡糊塗被抬進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