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會佳人(下)
「榮兄,不對,應該稱呼你為榮姑娘,有緣又見面了!」
曾小山雖盡量想讓自己看起來更有風度,但身上穿的不是綾羅綢緞,也非滿腹才學的公子哥,說話不能像文人墨客那樣出口成章引據經典,站在這麼一位天上有地上無的仙女面前,難免有些自慚形穢。不過曾小山就是曾小山,即便自卑心理作祟,但他還是能表現出絕對的厚臉皮會佳人。
臉上全是肉,皮比城牆厚。
「曾公子有禮,請允許小女子如此稱呼,林先生並未將公子姓名相告,只說你是他故友,我只在賭坊賭客間聽聞公子姓曾。」
曾小山心說,蘇城齊府里的曾二管家嘛,城裡的賭徒哪個不認識?
曾小山幾步走上攬心亭的石桌前,道:「榮姑娘請坐,在下姓曾,名小山,並無表字。我並不知榮姑娘也是林先生朋友,他說我可以遠遠見你一面,我以為就好像站在湖邊看著湖上畫舫,遠遠地見一面而已。」
榮小姐作出一個同請的手勢,與曾小山一同坐在石桌前的石凳上,道:「小女子此次江南之行,就是有一些事要與林先生相談,事情商議完畢,午後便要啟程返回京師。」
曾小山心裡埋怨林先生不事先告訴自己,搞得自己像傻瓜一樣,勉強一笑道:「榮姑娘百忙之中抽身來見一見我這個俗人,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公子不必自謙,林先生乃是當朝大儒,無論才學見識世上堪及者甚少,公子能與先生交往年友,足見公子見識非凡,深得他老人家器重。」
她越是如此說,曾小山心中越不好受,這話的深層意思就是如果不是林先生讓她來,她根本不會見自己這麼個只會在賭桌上耍詐的市井無賴!不過曾小山心裡也有些平衡,誰叫他們就是在賭坊認識的。
「自從十日前與榮姑娘在賭坊相識,感覺真是相見恨晚,恨不能一同把酒言歡,如今見到姑娘傾城之貌,更是十分傾慕。」
榮小姐沒想到他會剛認識就直接說這般好似表白的話,心中種下他是個輕薄之人的印象,神色稍有異,道:「公子謬讚,剛才聽公子一首詩,心中感佩,不知公子對現如今形勢時局有何見地?」
曾小山不知她是在考自己的學識,想了想道:「我是個粗人,守著自家一畝三分地,對現如今朝中形勢並不了解!」
榮小姐嘆道:「好男兒志在四方,即便不能做一個千古流傳的忠義之士,也要志向高遠做一個為國為民良材,或者殺敵戍邊保一方家園安平。曾公子,你我見也見過了,答應林先生的事小女子已做到,就此告辭!」
「啊?」曾小山沒想到話還沒說幾句,她就要離開,趕緊挽留道,「榮姑娘,你……」
榮小姐道:「公子無須多言,你我身存兩個不同環境,所謂魚鳥不可依,我與公子今日辭別,今生恐再無相見之期,多多珍重,就此拜別!」
說完她毅然決然頭也不回地往遠處行去,只剩下曾小山獃獃看著她的背影,直到那模糊地影子消失在視線中,目光也不曾動上一動。曾小山也知道那句魚鳥不可依,之後還有一句話,是水雲焉能戀。她已經明確地加以拒絕,讓他不要有非分之想。曾小山來到這個世界唯一能讓他記掛難忘的女子,就如此無情地說出「今生無再見之期」的訣別言語,怎能令他不傷心?
曾小山也不知是如何回到城裡的,魂似乎被抽離身體,回到城裡便一頭扎進熟悉的酒館,菜也不叫,只一個勁地說「上酒」,開始還用酒壺酒杯將酒往口中送,到後來直接抱著酒罈喝。店小二從沒見過一向樂呵呵的曾小山如此大反差,像是遇到煩心事。
曾小山從中午一直喝到日落黃昏,桌上光酒罈子就七八個,店小二從沒見過這麼大酒量的人,邊佩服邊走上去想收拾幾個酒罈子,曾小山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醉吼:「伏特加,老子還要伏特加!」
店小二不知他再胡言亂語些什麼。
「好男兒志在四方,她還沒了解我,憑什麼說我胸無大志?!」曾小山說著揮起手臂,把桌上的幾個酒罈子推翻在地,瓷壇的碎片濺開一地。
店小二嚇的腿都哆嗦,陪笑道:「曾二管家是了不起的人物,天下誰人不知?」
曾小山聽完他的話竟嗚嗚地哭了起來,店小二想安慰他,卻被曾小山一把推開,曾小山把錢袋子拿出丟在桌上,也不數,徑自出了酒館的門,看著落日餘暉籠罩的天際,就好像世上少了追求,一步步蹣跚走著,也不知是要去哪裡。
「人生百年,老天真會開玩笑,飛機失事都不讓老子死,還要老子來這麼個悲催地方繼續我的狗尾巴草一樣的人生!老天,你真***混蛋!」
曾小山詛咒完老天,腳下一個不穩倒在地上,困意灌腦,就這麼斜靠著某家的牆角睡了過去。
等他酒意略消轉醒過來,已經是黑夜,打更的嶺叔就在他旁邊打著燈籠,道:「曾二管家,已經上更了,您還不回去?」
曾小山頭還是暈乎乎的,從地上爬起來,寒暄了幾句,往齊府大門行去。雖然夢中情人沒了,但日子還是要過,何況還有寧兒那麼貼心可人的丫頭死心塌地跟著自己,世上事多不如意,能有讓自己要保護的女子就要好好珍惜……越是這樣想,心中不覺安慰,反而更加悲觀。
齊府的門前掛著白燈籠,正好是護院換班時間,門口空無一人,曾小山累地走不動,索性坐在門檻上休息,突然一陣女人身上特有的胭脂香氣傳來,燈籠下出現一個影子,是齊念如。
「給小姐請安!」曾小山起身給齊念如行禮。
齊念如靠過來,聞到他一身的酒氣,又退回幾步,微微皺眉道:「曾二管家這是去哪裡了,半天都尋不到?」
「我出去……嘔!」一個沒忍住吐了一口在地,等於替他回答了。
齊念如撇他一眼,神情似在埋怨,道:「近日府上事忙,喝酒少不得誤事,原本有事相商,如此你便早些歇息,明日酒醒了再言。」
曾小山一步一晃地回到自己的住所,打開門還沒進去就被屋門低矮的門檻給絆倒了,直接一個跟頭摔了進去。曾小山艱難挪步到裡屋桌前,點了油燈,發現受傷女子竟然睡著不醒。
「真把這裡當自己家了?」
曾小山正要考慮到哪裡去睡,忽然發現受傷女子的臉上滿是汗珠,原本白皙的臉此時異常發紅。
他馬上想到,可能是傷患帶起的內火中燒,也就是說發燒了!
「真麻煩!」曾小山忍著上下眼皮打架,用盆子去端了井水,拿毛巾給她敷臉,忙活了半天也不見退燒。可是曾小山也實在忍不住,就這麼坐在床邊,趴在床頭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