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田家人
在亳州滯留幾日後,司馬楚寧也決定該是繼續趕路,清早用過早飯後,便吩咐丑奴等人收拾行李。
眾人剛跨出店門,就見一隊車門浩浩蕩蕩的向這家客棧行進,司馬楚寧也不在意,自顧自的就攜了丑奴上車。
「楚寧公子!」
那車隊中有一人大聲叫喊,提著衣裙跑上來。
司馬楚寧頓住腳,回頭一看,竟是劉家的管家,司馬楚寧又看了看那車隊,數十名護衛和丫鬟,不像是趕路的,倒像是來安家的。再看那些護衛,個個精壯,目光如炬,虎背熊腰。司馬楚寧再轉眼看了看劉家管家,連他都俯首低眉,恭敬得很。
劉家的派頭遠比這個盛啊,怎麼這管家的這般奴顏媚骨的討好。看來,這背後的主人來頭不小。他雖然年少,心裡有幾分酸澀,可他也是見管排場的人,還沉得住氣。
劉家管家跑到司馬楚寧面前,連喘幾個大氣,方才笑道,「楚寧公子,您這就上路了嗎?」
司馬楚寧點點頭,那劉家管家頗為惋惜的指著身後那個車隊,說道,「這是田家的人,也是去渝州的,連夜趕到亳州的,我家公子想著你們一路有個伴,才讓我帶他們來這,您這就要走?不如再留幾天,同田家的人一道,一路上也有個照應啊。」
司馬楚寧不答,劉家管家又道,只是後來這語氣就多出幾分小心和懼怕,「田家人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公子同他們一道,也不怕有麻煩。」
司馬楚寧皺了皺眉,田家人不好惹還讓我同他們一道,劉子淵是要讓我這羔羊落入那虎口中吧。
「多謝你家公子好意,只是我們在這裡已經耽擱了幾天,就不等了。」司馬楚寧說道。
劉家管家尷尬一笑,便告辭了。司馬楚寧等人也立刻動身。
劉家管家又一路小跑回去,對那車隊之中的以為年輕公子拱手行禮,頗是尊敬。
那公子便是田家二公子--田越澤。田越澤年長司馬楚寧兩歲,一年前便已經娶親,其容貌似女子陰美,有多幾分狡黠,氣度里卻多是男子的剛毅,雖然一身雲青衣裳,腰間一塊羊脂玉配,卻依舊給人以一座寒冰的錯覺。若他是冰山流水,那司馬楚寧便是山間竹澗,他若是月夜寒雲,那司馬楚寧便是松間夜風。乍一看二人氣度似是相仿,實則田越澤更是冷的徹骨,傲的徹骨,自有一種傲視天下的風度。
在劉家管家看來,司馬楚寧就是陌上如玉的公子,雖然待人冷淡,卻也友善有禮,而這田越澤,說是古怪也不為過,上一秒還同人說笑,下一秒動手殺人也不足為奇。若不是劉子淵吩咐,他是不願意這般害司馬楚寧的。
「劉管家,方才那人是誰?」田越澤抬眼,往司馬楚寧處看了看,頗有幾分不屑的問道。
劉管家俯身答,「那是揚州司馬家的公子,司馬楚寧。也是同公子一般去渝州提親的。」
田越澤悠然一笑,「莫不是揚州沒有好姑娘了,需要司馬家的公子這麼千里迢迢的去渝州提親。」
「公子不知,司馬公子與渝州唐家三小姐自小便有婚約,這番去是履行婚約的。」劉家管家說道。
劉家管家說罷,半刻也不聽田越澤有什麼話,他便抬頭,卻一下子撞上田越澤陰鷙的目光,連連嚇退,顫聲道,「老奴可有失禮之處,請公子海涵!」
田越澤眼若陰鷲,看那劉家管家這副狼狽模樣,不屑的冷哼一聲,「你說得可是真的?那司馬公子是和唐家三小姐有婚約?」
「是是是,老奴不敢欺瞞公子啊!司馬公子的確是和唐家三小姐有婚約啊!」劉家管家急忙道。
那田越澤聽罷,目光越發的冰冷,一徑客棧中去。其後跟隨的兩名護衛也急急的跟上去,劉家管家連喘粗氣,躲到一邊,趕緊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甩了甩的袖袍,心中想到:田家的人確實名不虛傳,竟是這般古怪。
田越澤走進客房,站在窗前,望著密集的高樓,心裡突然堵了什麼,生怒又不發。他如何想到,唐家三小姐竟然與人有了婚約!難道他和唐語念真的沒有緣分?
田越澤的手緊緊抓著黑色的窗欞,些許木屑從他指間落下,一年前是他自以為是錯過了唐語念,這一次好不容易說動了家中長輩再向唐門提親,怎麼又甘心眼看著司馬楚寧娶走他心愛之人?
「你們趕去,找到那個司馬楚寧,務必將他給我帶回來。」田越澤說道。他氣的發抖,已經不在乎司馬楚寧是什麼出身,也不在乎這中間還有一個唐門橫著。
一旁的兩名護衛相視一眼,眼底浮現出艱難之色,少許糾結之後,立刻領命而出。
田越澤站在窗前,合上眼感受著耳邊的風吹過,唐語念告訴他,心裡不安寧的時候,可以試著這樣,讓自己舒服一點。他並不知道唐語念心裡有沒有她,但他和唐語念尚且見過了一面,說過了話,可司馬楚寧就為著一紙婚約佔了先機,他心裡不服。
另一邊,司馬楚寧等人趕路,並沒有將田家人的事放在心上,唯有丑奴倚在馬車窗前,陰鬱的看著路邊一一逝去的景物。
她想起了一年前的事情,她一身紅裝,忐忑的坐在滿眼紅色的婚房之中,她那時猶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嫁給了田家,她心裡向來不在乎這些事情,但那時竟然也在想著該以怎樣的性子去對待她的夫君,和這一大家子人。
當她聽到門開了的聲音,一個腳步聲慢慢靠近時,她在驚慌之中被人掀起了帷帽,面前的男子精緻絕美,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而他臉上的笑意卻頃刻僵滯。。。
她如今想來,心口猶有痛意,那是她受過最痛的傷,一生都不可能痊癒的傷,田越澤的臉,時時讓她想起都會戰慄。
可天意弄人,她離開了傷心地又遇見了司馬楚寧,司馬楚寧又要去往她奮力逃脫的地方。她如果再不離開,就要面對唐家,田家,如果這張臉被識破了,那自己很有可能難逃一死,可若是自己走了,司馬楚寧恐怕難以應付田家人。
「丑奴,吃糖!」
丑奴驚醒,轉過頭看著司馬楚寧,司馬楚寧攤開一包糖,正是她離開時扔在桌上的。
他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模樣,只是眼中有了從前沒有的清淺笑意。
丑奴心跳滯停一刻,抬手拿起一顆,放到自己口中。
司馬楚寧沒有追究過她的來歷,他也不怎麼笑,可他送給她簪子,給她買糖,冒著大雨去尋她,要帶她去逛渝州,這也許是主人隨意的賞賜,卻是她生命里遇到的第一縷陽光,她不靠陽光生活,但她同樣喜歡陽光。
田家人睚眥必究,田越澤更是不擇手段,性情詭異,她不能走,她必須留下來,她要把司馬楚寧好好的送回揚州。
「把它收好,別再亂放了。」司馬楚寧也撿了一顆糖放到嘴裡,將剩下的包好,遞給丑奴。
丑奴點點頭,雙手接過,放入袖中暗袋中。
司馬楚寧轉過頭去,微微小憩。
馬車繼續慢悠悠的晃蕩,走了不過半個時辰,突然有快馬追上,馬車外的護衛並不曉得那便是田越澤派來攔路的人,仍然繼續趕路。
丑奴臉色驟然冷峻,撩起車簾,眼見兩匹快馬從車前閃過,接著馬車陡然一停,丑奴探出頭正欲看個究竟,肩頭突然搭上只手來,司馬楚寧一用力,將她一把拽了回來。
丑奴被拽進車內,迅速將方才眼中的戾氣卸去,睜大了眼睛無辜的看著司馬楚寧。
司馬楚寧抬起眼帘,淡淡的看了一眼丑奴,卻聽車外有人喊道:司馬公子,我家公子想見您,請您務必給個面子。
丑奴聽罷,渾身一顫,然而在司馬楚寧面前,她要極力壓制著,聽得這喊聲,丑奴推開了車門,司馬楚寧坐在車中,看那兩人打扮,也和普通護衛並無不同。
「是田公子?」司馬楚寧問道。
那兩人點點頭,又道,「我家公子仰慕公子人品,請公子去一聚。」
司馬楚寧面如冰雕,靜靜的坐在車內,而那兩人也攔在車馬前,也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丑奴心中氣急,要是自己現在能開口說話,要是現在身邊沒有司馬楚寧,她一定要在這裡殺人滅口!
「勞煩你們轉告田公子,在下急於趕路,若日後與田公子有緣,自會相見。」司馬楚寧神情淡淡的,語氣甚是溫和。
而那兩人卻不領情,竟各自抽出刀來,冷冷威脅,「我家公子要見您,請您務必賞臉。」
丑奴心中一緊,緊張的看了看司馬楚寧,田家做事想來不計後果,並且心狠手辣,斬草除根,要是真的招惹了,就和捅了蛇窩一樣,防不勝防。
「既然你家公子有意與我一聚,他為何不來?」司馬楚寧突然厲色,「我雖未見過田公子,但也聽子淵提起,田家公子溫和有禮,他的手下豈會是你等無禮之人?」
那二人被司馬楚寧這一番話生生怔住,半刻也說不出話來,司馬楚寧接著喝道,「我到這裡也有些天了,也不見也沒有結識什麼人,現在這荒郊野嶺的,怎麼冒出個田家公子來?不瞞你們說,我走時也恰巧看到了田家公子,我與他一句話都沒說上,他們知道我的人品?還是說,你等莫不是哪裡的歹人,別有用心吧!」
那二人從未遇見過這樣說辭的人,一時間竟無言以答。連司馬楚寧一旁的丑奴都暗自佩服,司馬楚寧這裝傻充楞的本事也是高她一籌了,江湖上僅次於唐門讓人聞風喪膽的田家,哪派勢力敢冒充,也是這兩個護衛跟在田越澤身邊久了,蠻狠慣了,沒有遇見過敢質疑詰問,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證明。
「公子隨我們去了就知道了。」那二人許是被問的自己都沒底了,弱弱的說道。
司馬楚寧淡淡一笑,慢條斯理的走出馬車,「隨你們去哪裡?是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將我殺害嗎?」
「這?」二人一時語塞,心裡只有田越澤一句話,「我家公子要見您,自然不會害您,您隨我們去就是了。」
「你等若是假冒田家公子的名在此胡作非為,那在下就替田家公子,收拾了你們!」司馬楚寧淡淡道。
那二人說起動手自然是不怕,說起來他們更願意用動手來解決問題,這般想著二人輕鬆了許多,皆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司馬楚寧微微側過頭,餘光微微一動,輕聲道,「丑奴,你來。」
丑奴一愣,獃獃的抱著司馬楚寧的長劍,愣愣的看著司馬楚寧,司馬楚寧對她溫和笑道,「你若是贏了,這把劍就送給你。」
司馬楚寧見她上次與粟特人動手,招招狠辣也招招收斂,故意隱瞞,他看不出她招式步法里的玄機,她看起來愣愣傻傻,實則心思縝密難猜,或許她的招式步法就是她的來歷。
丑奴若有所思,她注視著司馬楚寧的雙眼,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去吧。」司馬楚寧說,「我進去休息一炷香,一炷香你還沒有把他們弄走,我就不要你了。」
丑奴嘴角微微一揚,點點頭。
司馬楚寧抬手,摸了摸她好不容易露出的淺淺笑容,他的嘴角也不易的顯出笑意,只是一角,就像重重烏雲露出的一隙陽光。
「好,去吧!」司馬楚寧抽回了手,一轉身就關上了車門。
司馬楚寧坐了下來,外面的刀劍聲開始了,他從車中拿出藥箱來,正好看到上次丑奴艾灸用了一半的艾柱,心口突然湧出一陣暖流,手掌滑倒自己膝蓋,丑奴艾灸,在那裡留下了一道疤。
「丑奴還真不錯,會打會治。」司馬楚寧微微一笑,隨手將艾柱放下,取出傷葯來。
司馬楚寧握著瓷瓶,等了一會兒,聽見外面的刀劍聲漸漸沒了,又有一陣急促的馬蹄響起,他估摸著外面打鬥應該也快止了,正打開車門,見車前田家的人果然已經不見了,而丑奴還是抱著那把劍,手臂多出幾道刺眼的刀痕。兩名護衛已經下馬,左右上前,想要扶住她。
丑奴沖他們擺擺手,獨自一人倔強的向司馬楚寧去,抬頭看了一眼,又埋下頭,半拐半瘸的爬上車。司馬楚寧看她好笑,也沒說拉她一把,她前腳上車,他後腳便急忙的關上車門。
丑奴看似費力的坐上軟墊,將手中的劍放好。
「傷口嚴重嗎?」司馬楚寧拉過她的手,看了看,突然沒了興緻,急忙將丑奴袖子撕開。
「傷口不深。」他皺眉說道,一面拿出葯和紗布,上手包紮。
丑奴淡淡的看了看,左臂兩道傷口,右臂一道傷口,這樣的話,他們看不出她的來歷,在田越澤面前也不會受太重的罰。
「等一下到了下一個歇腳的地方,我會和施易騎馬先走。」司馬楚寧一邊包紮,一邊說,「要真的是田家的人要找我,恐怕還會有人來找麻煩,我不想耽擱時間,你就假裝我還在這裡,幫我拖住他們。」
丑奴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司馬楚寧,他濃眉像刀鋒般皺起。丑奴知道,他不是要讓自己幫他拖著,是要自己一個人去面對和解決田越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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