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自謙
昨夜的一陣折騰,梁吟累的腰酸背疼,纖妙和墨染就這樣不聲不響被清出了正陽宮。
「讓主上受驚,屬下罪該萬死!」跪在最前頭的領頭請罪道
梁吟昨晚上被突然出現的一行黑衣人嚇了個半死,原來他們是謝泓的暗衛,連夜從崇陽趕來,這是他們第一次出現在外人面前。
「赤影領五十鞭,赤組所有人各領三十鞭。」謝泓一臉陰騭。
赤影回道:「謝主上不殺之恩!」
「多謝主上!」
「挨了打還要感謝你,我想這就是我一直沒有辦法看透你們人族的原因吧。」梁吟說道。
「玩忽職守自然要受懲罰。」謝泓端起一杯茶。
梁吟為他們辯解道:「若非是連夜的暴雨,他們肯定早就到了……」再說要不是他們及時趕到,她都不知道纖妙和墨染該怎麼處置。
他飲了一口杯中清茗,眼都不抬一下:「過程怎樣我從不在乎……」他只在乎結果。
「可是……」
「沒有可是!」
「你竟然有這樣的實力……」看起來是她小看了他了,怎麼也是建衙開府多年的藩王,怎麼可能就這樣束手就擒。
謝泓嘴邊的笑略顯諷刺,「不過是自保而已,談什麼實力。」他是在嘲諷自己,「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梁吟裹了裹身上的黑紗,俏皮的調笑道:「看起來咱們這位司公公為了您是煞費苦心,這是非要把您往那荒淫無道的路子上引呢。」
只是實在是可惜,咱們這位剛剛登基的新帝是個獃子,無法消受這美人恩~
「聽你這話的意思,是很想代朕享受享受?」
梁吟急忙擺擺手,表示自己有這個賊心沒這個賊膽:「我過過眼癮就夠了,不過要幾個這麼嬌滴滴的宮女伺候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有人喂酒,想想就覺得這才是生活啊!」
謝泓輕聲道:「貧嘴~」
梁吟嘟囔著:「還不準人家想想了……」
他看著她傲嬌的小表情,不由得覺得有趣,沒想到自己竟然三番兩次被這寒蛩化成的小妖搭救,「昨夜多謝……」
她一向大大咧咧不放在心上,「就咱們倆的交情還跟我客套,不過我一直沒搞明白在司賢良為什麼一直引誘你和那些個宮女在床上打架,難道愛打架就叫荒淫無道?」
謝泓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額……此事,我以後再解釋給你聽。」
梁吟使勁點了點頭:「說好了一言為定!」
看著她一臉認真,他不禁扶額:「一言……為定!」
「眼下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束手就擒,等著對方一次次找上門。
而且現在的一切只是他們的猜測,畢竟如今滿朝文武的眼睛都盯在蘇皇后和元貴妃的肚子上,究竟是男是女還未可知。
雖說蘇皇后只是假裝有孕,但是元貴妃肚子里的孩子在群臣眼中那可是謝淵實打實的遺腹子,又有北翟力量的攪和,梁吟覺得闋宮這攤渾水越攪越渾。
謝泓只說了一句:「靜觀其變。」
梁吟嘆氣:「是啊,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對於正陽宮裡突然沒了兩個大活人,所有人都是敢問不敢言,在宮裡當差久了,心裡多少也是有點底的,敢動司掌印安插進來的人,想必……
所以正陽宮裡所有的宮人都對榴香和玉黛忌憚三分,不敢輕言一句,怕惹禍上身,所以兩人在正陽宮的處境很是尷尬。
倒是聽說陛下這兩日身邊的那個小黃門銀兩很是得寵,已經連續好幾晚都是銀兩公公為陛下司夜,而且聽說銀兩是陛下親自去掖庭挑的,只有他能近身伺候,旁的宮女內侍連皇上的衣角都碰不著呢。
「姐姐,我們如今該如何是好?」玉黛一臉擔憂的望著榴香,當初司掌印挑選他們的時候,明裡暗裡都告誡過她們是伺候萬歲爺的,可是如今……
榴香性子到底是沉穩些:「還記得我們第一天進宮的時候,教習姑姑交給我們的第一件事什麼嗎?」
「少說話,多做事……」
「記得就好,咱倆如今夾雜司掌印和陛下之間,一個不慎就容易粉身碎骨……所以凡事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可是……」玉黛嘟囔著:「可是我們是要侍候陛下的……」她可希望給自己爭口氣當個娘娘什麼的,也比現在伺候洒掃來得強。
榴香告誡玉黛:「你看看柳色,再看纖妙和墨染,也許不知道被扔在亂葬崗的哪個角落,說不定下一個就是我們……」
玉黛膽子小,怯弱弱說:「榴香姐姐,你別嚇我!」
***
梁吟穿著一身藍灰色的太監服,手裡拿著一把葵花籽,嘴裡還唱著小曲兒,正樂呵呵的在宮裡逛盪,謝泓正在召見司賢良,御書房的人都被遣了出來,她倒樂得自在。
御花園的花花草草她都啃了一個遍,初春時節倒是看起來空空蕩蕩,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看起來今年夏天還是忌憚一些的好,不然只剩下假山怪石的看起來怪冷清的,不過謝泓那裡的美人指可比這些可口多了,皮薄多汁,甘甜美味。
御花園的長廊九曲一折,沒有規律的很,她正在回想昨兒的夜宵,一拐角卻被人攔住了去路。
是榴香和玉黛。
梁吟立馬換了一般小黃門諂媚的嘴裡:「敢問兩位姐姐攔下我可是有何吩咐?」
榴香將一個塞得滿滿很有分量的荷包塞到了她的手裡:「吩咐談不上,只是有些小事想要麻煩銀公公……」
玉黛在一旁幫腔道:「對於銀公公來說就是一句話的事。」
「兩位姐姐請說……」
榴香開口道:「銀公公想必你也知道,墨染和纖妙得了時疾這突然就這麼沒了,我們倆初來乍到,在這偌大的闋宮裡舉目無親的,聽說銀公公最近很得陛下的歡心,我們姐妹倆想跟您了解……了解一下陛下的喜惡,這樣以後也更好的伺候好陛下……故來叨擾。」
了解了兩人的來意,梁吟掂量了一下手中荷包的分量,然後裝作滿意的點點頭,將荷包不客氣的揣在了袖中。
「說叨擾,兩位姐姐真是折煞小銀子了,不過是陛下不嫌我手腳笨罷了,其實我也是剛到陛下身邊……」謝泓的喜惡她怎麼會知道,謝泓倒是對她愛吃什麼了如指掌,只是這送上門來的銀子不要白不要~
「銀公公自謙了……」
「是兩位姐姐過獎了才是……」她和兩人打著太極,畢竟在闋宮看戲這麼些年耳濡目染,這些套路她還是會的。
梁吟假裝看了看天色,「兩位姐姐時辰不早了,恐怕陛下和司掌印已經議完事……」她的潛台詞是他們該回去伺候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兩位姐姐儘管差遣~」
她腳底生風溜之大吉,只留下榴香和玉黛姐妹倆。
梁吟回去的時候,汜總管把她攔在門外,小心翼翼說道:「司掌印和敬敏夫人在裡面~」
「敬敏夫人?」
就是謝淵的乳娘,司賢良的對食,得了謝淵的恩典能夠在闋宮養老的孫氏?
梁吟對她是有印象的,謝淵賓天的時候她哭暈過去好幾次,這要是不熟悉的人見了還以為謝淵是她的親兒子呢,不過想想也是她的榮華一半依仗謝淵,一半依仗司賢良,如今一半的天都塌了,能不撕心裂肺的嚎一頓嗎?
這個敬敏夫人是個人物,竟然能從一個低賤的乳娘熬成一個正一品的誥命夫人,聽說她原來在宮外也是許了人家的,奈何自己丈夫好賭,兒子又早夭,只得狠狠心進宮謀條出路。
在搭上了司賢良之後,兩人一拍即合,她一腳就把自己還在宮外癆病丈夫給蹬了,梁吟都忍不住想給她豎個大拇指。
她討好的問道:「司掌印和敬敏夫人進去多久了?」
汜總管手裡的拂塵掃了掃:「已經一盞茶的功夫了,和咱家一起在外邊候著吧~」
「是。」她恭恭敬敬的退到汜水身後。
御書房裡,謝泓一身明黃的常服錦袍,頭戴白玉冠,溫潤雅緻,清冷俊秀,身上卻帶著天潢貴胄的威嚴,那股自上而下散發出的王者之風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
「亞父和敬敏夫人今日一同而來,朕實在很是歡喜。」
「承陛下一聲『亞父』,老奴實在是惶恐……」司賢良揖手,嘴裡雖言惶恐和受之有愧,臉上卻不見任何的波瀾,飛揚的桃花眼確實充滿著迷惑性。
謝泓的神情似是在回憶:「當年要不是亞父的大恩大德,恐怕朕此時還在冷宮裡自生自滅~」
「當年老奴不過是盡了應盡的職責,到底是陛下洪福齊天,吉人自有天相。」
周皇后善妒,謝泓的生母打入冷宮之後才發現自己有妊,卻不敢聲張,日日生絹果腹,歷經千辛萬苦才生下他。
所有謝泓生在冷宮長得冷宮,冷宮裡缺衣少食,所以他在六歲前基本上是吃太監和宮女的百家飯長起來的,甚至是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不知從何時他就有了個名字叫「阿瞞」,滄海遺珠瞞著所有皇親貴胄長起來的皇子。
直到某一個謝池在鏡前看著鏡中自己鬢角的白髮,感慨自己風流多情一生,後宮妃嬪無數,膝下竟然只有皇長子一個,想想太祖的枝繁葉茂,不由得覺得感傷。
是司賢良把他帶到了父皇面前,那時的他生母早亡,身上穿著的衣服還是針工局好心的綉娘幫著改的不合尺寸的太監服。
謝泓當時心裡雖然是個孩子,但是心裡還是存了小小期待的,但是謝池在看見他的長相之後,隨手就把他打發給李昭儀,不過一霎的時間,還是言官聽聞這件事上諫。
直到六歲,他才有了正式的名字,還是李昭儀隨手圈了個字指給了他,這才上了玉碟算是有了身份。
「亞父的應盡之責對朕來說卻是大恩,亞父對父皇,對皇兄,對朕甚至對社稷都是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亞父就不要自謙了。」謝泓起身,以示對司賢良的尊敬。
「陛下一番肺腑之言,老奴實是銘感五內,唯有盡忠職守,赴湯蹈火才能報答陛下的恩情」
若不是謝泓阻攔,司賢良和敬敏夫人恐怕又要跪下謝恩了,梁吟在殿外都快等的不耐煩了,她一直都覺得人族這些面子實在是費工夫和唇舌。
「汜總管你說陛下和司掌印在裡面會談些什麼?」梁吟慢慢把自己腦袋湊過去。
汜水把下巴一揚,「不要腦袋了,敢打聽主子的事……」
梁吟撇撇嘴,不說就不說嘛~反正她可以找謝泓問,她發現自己最近內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總愛打聽自己不知道的事。
百無聊賴她難得抬頭看了看星空,銀河迢迢暗度,不看不覺得這麼一看突然梁吟心裡震驚無比,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
北翟帝星和南胤帝星怎麼會……
梁吟吃驚的捂住了嘴巴慌了神色,三步並作兩步跑出了正陽宮,留下值守的宮人面面相覷。
汜水一臉嫌棄,「到底是底下調過來的下作東西,這小兔崽子越來越沒規矩了……」
趁著夜色梁吟飛上了樓閣的最高處仰望星空,內心運轉稷傾之術的心法口訣,整個人徜徉在一種柔和的光芒中,似乎掐算到什麼,她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頭,她還真是遲鈍再加上連日的暴雨,她竟然沒有察覺到天象有異:「明明謝淵已經駕崩……」
她記得姥姥說過雍朝傳國不逾十五世……
「那現在登基的謝泓……難怪南雍的帝星突然光芒萬丈,連國運都呈現一種殷紅色……」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一時間手足無措,難道是她改變了南雍的運勢?
此消彼長,謝泓的帝星似乎吸收了北翟宸星的光芒,這是不是意味著短時間之內他們還不需要北遷?
御書房內,敬敏夫人孫氏一臉慈愛的看著謝泓那目光彷彿是看見了謝淵或者看見了自己的兒子,眼裡的情意濃到都能擠出水。
「敬敏夫人為皇兄傷神,看起來這身子折損嚴重……皇兄的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要是知道敬敏夫人如此,必定會責怪朕,夫人還是多多保養,善自珍重的好。」
「多謝陛下關懷,只是先帝猝然崩世,臣婦只是一時難以……加之看著陛下如此關懷臣婦,不由得想到了先帝還在的時候……」說著就要掏手帕抹眼淚。
這敬敏夫人孫氏,雖說是民婦出身,但年逾四五,皮膚仍如三十許人,保養得宜,眉眼之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端麗,這樣一個風騷猶在的半老徐娘,一舉一動滿是風情,看得人心裡痒痒的,難怪手掌大權的司賢良能看得上她,再加上這八面玲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活泛性子……
和司賢良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
梁吟的性子終究是貪玩的。
得意洋洋的拿出榴香她們獻給她的荷包:「怎麼樣?還是我的魅力大吧……美人一個兩個的孝敬~」
謝泓數落著她,「你這又把朕賣了?」
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自打她從她身邊伺候開始,闋宮裡總是流傳一些匪夷所思的傳聞,哪怕他身居高位也是有所耳聞的。
什麼陛下最喜歡粟玉的方形枕,最討厭的就是攢金線的錦緞枕頭,什麼陛下愛吃甜口的,極惡酸辣……明明是她自己貪嘴,還偏偏打著他的名頭,御書房獻進來的點心多半是進了她的肚子。
梁吟心滿意足的拍了拍自己已經鼓起來的肚子,隨手將塞滿了金銀的荷包丟到他與書房的御案滿不在乎道:「這些金銀對我來說不過是身外之物,我們寒蛩天生天養,還不如直接給我上幾盤美人指來的實際。」
謝泓的御案看起來空落落的,硃筆在,璽印在,就是不見奏摺……他閑來無事,也只放了幾本書打發時間。
「你就這麼喜歡美人指?」
她砸吧了一下嘴,回味道:「西邊傳進來的東西我吃著新鮮嘛~」
送走了司賢良和孫氏,謝泓砍起來也是如釋重負:「這東西聽說性寒對姑娘家身子不好,你還是少食為佳。」
梁吟使勁搖了搖頭,抗議道:「不行!我們寒蛩血本就是冷的,無礙……」她這是在模仿他的口吻。
「那也不能多吃……」謝泓態度堅決,沒得商量。
「嗯……」沒了美味的她垂頭喪氣,比打架輸了還是失落,人族果然都是嘴上說的好聽,說好的管吃管住,酒足飯飽呢……
看她像個丟盔棄甲的將軍,這一副委屈撅著小嘴的樣子,像極了斗蛐蛐時戰敗了的那隻,恍然又覺得不太對,她本來就是只蛐蛐,只是品種特別了點。
出言安慰道:「今晚只准吃一盤~」
這句話一落,她的眼眸頓時由灰暗開始發亮,「你說的是真的?」
他的笑容看起來好看極了,就像是拂人醉的春風徐徐而來,不激烈但是讓人感覺心裡無比舒服,那句詩怎麼說的來著,「暖風拂得人心醉」~謝泓就是給人這樣的感覺。
「但是要過兩個時辰才可以。」謝泓強調。
梁吟頭點得跟撥浪鼓一樣,「好呀好呀!」
似乎是覺得癱了很久,身子有些發麻,她撐著就坐上了謝泓的御案,然後無所事事的看了看偌大的御書房,「宮殿是四四方方的,看到的天也是四四方方的……對了這大半個時辰的,司賢良和你都聊了些什麼呀?」
謝泓掃了一眼寥寥落落空空如也的御案,聲音也低沉下來:「不過是走走過場,掉掉眼淚,寒暄幾句罷了。」
他不想說,她也懶得問,腦子裡突然想起一件事:「一直不停的在四四方方的角落裡打轉,早晚都會被悶出病了的,你要不要跟我去宮外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