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門
冷清而讓人不安的燈光,依稀間聽到大褂的摩擦聲;一旁的床上,母親平靜的睡著,細小的輸液管從被子下向上延伸著,藥水則向下輸送著。
這是於媽媽第二瓶液了,還有兩瓶在護士辦公室里調劑著。於媽病了,雖說平日看起來幹勁十足,可終究是年輕的風度,老來的醫護。
頸椎病,目前跨年齡段的通病,手機電腦的普及,帶給我們的除了便利的通訊和高效的工作外,是沉迷,是依賴。
於媽就是頸椎病,不過她這個很嚴重,綜合看病因很多,但主要的卻同樣是長時間低頭和坐姿不端正導致,也就是說長時間玩手機和看電腦導致的。
流感高發期,於小川就著過年,把剩餘的年休假也用了,想著回家團聚一下,畢竟離家一年多一直拗著性子沒有聯繫。
這到家才幾日,如今剛過完初六,母親就突然舊病複發,說來趕的也巧,這要是再晚幾天,真就沒人陪床了。
藥瓶里的葯輸的難以相信的慢,彷彿一切都靜止了,只有時間和於小川自己在動。
做了三個多小時的於小川,是腰酸背疼渾身難受,看著母親熟睡,藥瓶里的葯還有大半,便起身走到長廊,活動活動筋骨。
醫院總是這樣,燈光並不是那麼明亮,各種小說有將其描繪的神乎其神,小川心裡總是毛毛的。
長廊盡頭的門是關上的,小川站在門前,順著窗子看,外面黑漆漆的,零星的紅色應急燈和綠色安全通道點綴著。
正當於小川要轉身回去時,突然,窗外的一處應急燈閃了一下。
這不是尋常,應急燈應該是不會閃爍的,更不會突然滅一次,應該是什麼東西擋住了光的傳播路線。
於小川定睛,這像極了恐怖小說的劇情。於小川雖慫,但那強烈的好奇心告訴他,要是真的有鬼,這看見了,死了也值了。
擰開身前的把手,門滋啦啦的緩慢打開;很靜,依然很靜,不過並沒有什麼感應燈。
接著應急燈和安全通道的光線,於小川在漆黑的走廊艱難行進,早已被汗沁濕的雙手,閃爍的雙眸。
就在這時,本已停用的電梯突然之間響了。
「叮~」是電梯停靠的聲音,一旁鮮紅的數字寫著「4」,正是於小川所在的樓層。
門緩緩的打開,於小川頭皮發麻,瞳孔已經縮小到極致。
「來,讓一讓。」一個推著清潔車的大叔和藹的向於小川擺了擺手勢。
於小川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咽了下去,不過,這電梯已經停用了,晚上只剩下住院部那兩座還運行,這大爺又是怎麼坐著這電梯上來的,讓人摸不到頭腦。
於小川的心已經到了承受恐懼的極限,轉身想要回去了。
這時,於小川猛地向後仰了一下。剛剛的大爺正在身後不遠處看著他。說是看著也不能肯定,烏漆麻黑的,也只是從微弱光線中的輪廓感覺的,貌似大爺的頭正對著於小川的方向,而身子則朝著九十度方向,同時頭和身子是垂直的。
這樣的形態不由得讓人恐懼,人的脖子怎麼可以彎到如此程度。
於小川如今什麼也不願想,也不敢想,低著頭快速的向來時的那扇門走去;他不敢跑,如果大爺真不是人,那麼他跑了,大爺一定會追上來索命;如果大爺是人,看到如此慌張的自己肯定會嘲笑;沒有辦法保守起見,更何況雙腿早已嚇得發軟,根本沒有力氣去跑。
眼看就要到門前,然而據里彷彿被等速拉伸了,無論於小川怎麼跑都還在原地,加速,減速,永遠是那個距離。
「年輕人,好奇害死貓。」大爺站在背後。
於小川猛然回頭,一張扭曲的,咧著嘴卻滿口參差的老臉貼的很近,並沒有感受到呼吸。
一瞬的寂靜,像雙耳失聰,絲毫不聞。
「看造化罷!」大爺拍了拍於小川的臉,轉身消失不見。
片刻,於小川緩過神來。自己躺在地上,暈過去了?
環顧四周,好像聽得見了,聽見電流的聲音,聽見門那頭護士的說笑聲。
跑,於小川卯足勁。
「哐!」門被猛地推開。那冷清而讓人不安的燈光此時是那麼明亮,周遭的一切是多麼熟悉,給予無盡的安全感。
心,快要落地了;
是什麼?一股力量將快要著陸的心再一次提了起來。
過於熟悉和安全往往掩蓋著陌生與不安。
原本這裡應該是整所醫院的最西面,不再有門;而眼前,又是一道對開的鐵門,而門的另一頭依舊是漆黑的長廊。
依稀可見的,電梯的燈一樣亮著。
於小川來到304號病房,於媽就在裡面,平靜的睡著,如臨走前一樣。
輕輕地,推開病房的門。
於小川前腳剛剛跨過門框,眼前的一切完全改變。
微風拂過,牽著紅彤彤的楓葉,在空中纏綿婉轉;眼前是看不到邊,更不見日月的楓樹林;楓樹整齊的矗立在兩側,踏在茶紅色的「地毯」,並不吝嗇的,灑滿嬌陽。
於小川一愣,這突如其來的安逸舒適,尾隨的是驚慌與恐懼。「誤入楓林深處」,迷了雙眼,更迷了歸路。
於媽還躺在病床,此刻的自己卻身處異地,不知歸途。
時間彷彿變慢,於小川的左腳從後方踏進的過程被放慢了很久,足足一分鐘有餘,就在空中,悠閑的畫著弧線。
落地,一切歸位,還是那個房間,於媽還躺在那裡。
落地,一切重新,一模一樣的房間,一模一樣的於媽躺在同樣的位置。
跨過的,也許,不單單是門。
——御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