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1927

第二十二章 1927

四年行伍生涯早已結束,北洋軍閥不復存在,東北軍於1928年改旗易幟為奉系軍閥,對於日本人的入侵少有動作,而27年一隻新生軍隊進入張瓜子的視野,那就是準備通過男昌起義武裝反抗國銘黨反動派的共嬋當領導的國民革命軍。

男昌起義初期北洋軍閥、國銘黨不無風聲,只是老蔣沒有把這樣一隻裝備落後、物資匱乏的雜牌軍當回事。張瓜子當然也從戰友口中和軍官哪裡得知了共產當領導的國銘革命軍;當時整個東北軍由張作霖一人獨裁,國銘黨只聯合資本界剝削無產階級,五思運動讓張瓜子看到了無嬋階級正在崛起,看到了未來的曙光,只不過,共嬋黨自成立以來始終東躲西藏,更被各方勢力侵擾,為了生活張瓜子選擇了進入東北軍,當然,讓張瓜子去找共嬋黨的軍隊,猶如大海撈針;這次武裝起義讓張瓜子看到了加入共嬋黨的希望。那裡才是農民兄弟、無嬋階級真正的歸宿,誰會願意給地主賣命呢?

1927年1月,正是春節那幾天,張瓜子回家看望老婆孩子,也祭奠一下去世四年的母親,自此他便與東北軍分別,軍官當然早早就暗中拉攏了另一個入伍較晚但比張瓜子要優秀的多的同鄉人做後備,也就沒有多難為瓜子。

「妍妍,過了這個年咱們就要離開這個村子了。」

「為什麼?現在日本人接管了咱們村子,日子還算安穩,鬼子又沒有什麼動作,況且洋人都在城裡,多安全啊!」秦妍心裡明知張瓜子要去南方履行當年的託付,更有可能跑去國銘黨。因為秦妍常年在家,不知道外面的變化,更不知道共嬋黨。

「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錢了,村子小,城裡也小,還被日本人和洋人控制著更做不了什麼買賣,我打算咱們舉家遷去南方,挺朋友說,那邊很多新生意洋人在做,不過很少,而且只在租界里,我打算去發展發展,一邊學一邊做。」張瓜子顯然不會說謊,目光總是刻意的避開秦妍的雙眼,「而且當年我還受人之託,現在是時候了,要把梅兒送去南方了。」

「我看你只有後半句是真心話!」秦妍生氣了,不過也只是生氣,因為她知道,張瓜子這人優點和缺點都是太實在了,而且很軸,「怕不是還要去那國民黨繼續當兵吧!」

「啊,這」張瓜子的心事被猜的八九不離十,有些尷尬,「知我者,吾妻也。」

「你別在這給我整那些沒用的,你要去就去,死了別連累我和孩子。」秦妍嘴上說死了別連累她和梅兒,實際上刀子嘴豆腐心,她真的很害怕,害怕這個給予她幸福,拚命為她付出的男人真的死在戰場上。

張瓜子看秦妍把頭一轉,估計是不願多計較了,也便嬉皮笑臉的跟上去,撫著秦妍的肩犯賤。

三月中旬,張瓜子一家收拾了行李,歸置了有用的、值錢的東西,用紅布包裹上父母的靈位以及後來找木匠給做的秦妍一家的靈位準備起行。

拜別孫婆娘,將院子的鑰匙交給村長,畢竟這院子本就是村裡的,當初是孫婆娘從村長那裡討來的,也理應還回去。

張瓜子在典當行當了幾件值錢老物件,又添置了幾件貨品,動身去了車站;那時鬼子查得嚴,凡要坐火車去遠處的,而且大包小裹的都要盤查,防止有人去參加抗日組織。

火車緩慢的駛著,周圍是麥田,遠方是成片成片的樹林;隨著火車的行駛,沿途不時看見狍子、鹿、老虎和其他一些豺狼虎豹的身影。

秦妍從沒坐過火車,更沒有離開家這麼遠過,周圍的一切都是新鮮的。

「瓜子!那是什麼?「還沒等梅兒發問,好奇的秦妍便開口了。

「是狍子。「

「是鹿「

「這是老虎啊!你不是還給梅兒綉過老虎鞋嗎!這都不知道?「張瓜子也是被秦妍的無知鬧得合不攏嘴。

秦妍長得秀氣,頗有傾世美女韻味;這車廂里男女老少都要來看上一看,甚至還有「不遠萬里「擠過人群來打招呼的紳士。你說這自己的媳婦,讓那麼多人都盼著見上一面,張瓜子能不吃醋嗎?

車廂里沸沸揚揚,這邊是兩人打架的,那邊是幾個人吹著薩斯,彈著手風琴唱著《美麗的夢中人》,一些日本兵聞聲趕來,張牙舞爪的要求彈奏者為他演唱日本歌曲《喀秋莎之歌》。

《喀秋莎之歌》是日本人松井須磨子在話劇《復活》中演唱的,《復活》講述了喀秋莎的悲慘,歌曲同樣充滿悲傷;而後松井須磨子與同劇組的島村相戀,可惜造化弄人,島村因病去世,情深義重的須磨子遂為情自殺。

車廂中日本人整頓好秩序后示意演唱開始,那悲傷貫徹始終,空氣漸漸寧靜;大多數日本軍人並非主動參加戰場,而是日本軍國主義崛起被迫強征入伍,遠在異國他鄉猶思家中妻兒老小,不由得流下透明的閃爍著殷紅光芒的淚珠。

這一刻的張瓜子雙眼獃獃的望著窗外,眼前掠過的是片片已不在屬於中華民族的故土;思緒飄向遠方,為前線抗戰的中流砥柱惆悵憂傷。

一幅幅戰士們熱血戰場,與敵人廝殺的畫面浮過腦海。

他知道這一去,不知能否平安歸來,但民族大義瞭然於心,此非避世之時,就連僧侶老道都下山抗戰,他更有責任與使命沖在第一線;這不僅僅是他的使命,更是當時萬萬中華兒女的使命。

斜陽照在瓜子的臉上,梅兒靜靜地躺在瓜子和秦妍的腿上安詳的睡了;秦妍緊握著張瓜子的手,隨著歌聲眼淚打濕眼眶。

火車並不是直達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入站口的牌子上寫著「臨愉站」,那時的臨愉站正是最早的秦皇島站,據秦皇島縣誌記載,最早秦皇島叫做臨愉,直到改革開放后,才改稱秦皇島。

入站已是清晨,天蒙蒙亮,秦妍依偎在張瓜子的肩膀同梅兒一樣安詳的睡著;整節車廂除了定時巡崗的乘務員外,也許僅有瓜子一夜未眠。

張瓜子撫了撫秦妍的臉頰溫柔的輕聲道:「妍妍,到站了。」

秦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稍有淚珠打濕眼眶。

「梅兒,梅兒,該起床了,我們到站了。」張瓜子輕輕的搖了搖腿上的梅兒。

梅兒醒了,睡意未盡,眼睛眯著小小縫隙,看向父母。

「來,梅兒,跟著媽媽學,伸個懶腰。」秦妍上身微斜優雅的將雙手舉起,伸了個懶腰,梅兒學的有模有樣。

「爸爸,這麼快就到了嗎?我還以為要好久呢。」梅兒雙手一邊搭在張瓜子腿上,另一邊搭在秦妍的腿上,支撐著站起。

「還沒呢,咱們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火車不能直達,現在在臨愉站中轉。」張瓜子慈祥的揉了揉梅兒的腦袋。

車廂的門打開,乘務員在車廂頭邊走邊喊:「列車已到站,請各位乘客有序下車。」

臨愉站是不同的,1921年洋人所建,站台便是綠草地,與其說是草地,不如說是青苔土地,綠油油的,卻不影響來往人群的步伐,站台後方是木蓬和座椅,充滿了西洋色彩。

洋人、日本人和中國人站在一起等候列車的駛來,甚至洋人和國人之間會有交流,更甚至國人與日本人都會搭在一起閑談;這可能是自日本入侵起,中國上下唯一的沒有階級,沒有紛爭,沒有意識對立,大家相得益彰的車站,絲毫不見欺壓與剝削。

張瓜子詫異,難道國讎家恨在這裡根本不存在嗎?難道這裡所有人都沒有覺醒民族意識嗎?這不可能的,這是可悲的。

確實,自孫中山先生提出三民主義以來,舉國上下皆言三民,臨愉也不例外,但是入侵中國的是日本軍,從中瓜分利益的是洋正府,不能一概而論;臨愉雖然一樣被日本人洋人管轄,但這些外來入侵者卻對臨愉改造的比較成功,街市上木樓落地櫥窗的商店,夜晚燈紅酒綠的招牌,這些是以前根本看不到也想不到的;更何況,臨愉作為媒介來往的儘是些各國商人,學者,以及一些旅遊的人,他們並不都好戰,只是借著臨榆剛剛興建,產業匱乏來發財經商,只是來看看這個剛剛從封建專制中走出又進入被殖民階段同時被各國人進行近代化改造的土地到底成了什麼樣,只是來宣揚一些可能是資本主義,可能是帝國主義,還可能是共產主義的思想。這與入侵完全是兩個性質,而且相比過去的地主,老百姓更喜歡為一些正直的商人工作,因為這樣他們好歹能獲取到比以往更多的報酬,而以往的地主可能連報酬都不會給,反倒無盡的剋扣搜刮。

當然,臨榆人同樣有著強烈的愛國心民族情,反抗殖民侵略的運動也在暗中進行著;只是相比其他地方,臨榆雖然仍有入侵者的掠奪,但還算安穩。

張瓜子沒有多逗留,遠處慢慢駛進的火車正是他們一家要乘坐的,瓜子握住行李,躍躍欲試。

接下來接連的換乘,雖然麻煩,但是每一個站逗留一會,每一趟列車都駛過不一樣的祖國山河,又有秦妍和梅兒相伴;總是映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伴著車廂的歌舞昇平,以落日餘暉,點點星河收尾;這樣的時光,讓他放下國讎家恨,幾乎忘記了一切的憂傷與惆悵,如此恬靜祥和。

他總是在笑過後看向窗外,他不知道,這樣的時光是好是壞,他更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再經歷一次這樣的美好。

安徽站——

經過了漫長的舟車勞頓,終於,張瓜子一家打算落地了,別說是秦妍和梅兒,就連張瓜子自己都有些扛不住了。

張瓜子提著行囊,秦妍領著梅兒,三人站在車站外,環顧著人流攢動的街;哪裡才是安身之所,總要找一個合適的地方住下。

「三位!住店不?」一位車夫拉著車跑到張瓜子面前。

「小哥可是有合適的旅店相薦?」張瓜子拱手客氣的問道。

「有~有的是!」車夫二十齣頭的樣子,滿臉得意,「你要什麼樣的我有什麼樣的,而且只要您能從我推薦的店住下,這次的車費免了!」

「哦,不不不,該付還是要付的;我們一家您也瞧見了,過來經商,沒什麼積蓄,就是臨出門當了幾件家裡值錢的物件勉強湊夠了貨品的錢,想著小哥可有物美價廉的地方,讓我們少花些錢,住著還舒心點?」張瓜子擺出一副商人油滑的樣子。

「得嘞,您帶著夫人小姐上車,剩下的交給小的辦就是了,包您滿意!」車夫說著把上車的腳踏放穩,躬著要伸手請上。

「那就勞煩小哥了。」張瓜子依舊客氣,人生地不熟的,隱藏身份是必要的。

隨著張瓜子一家坐穩,車夫便利落的抬起車頭跑了起來,雖是人力的黃包車,速度卻也是飛快。

「好嘞!先生,到地方了!您慢點。」算是挺快了,車夫從車站拉到這距城裡稍遠的郊外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

「好,受累了,小哥。」張瓜子先下,隨後扶著老婆孩子也從車上下來。

車夫打了個口哨,酒店裡跑出幾個小夥計,三下五除二的把行李拖進大廳。

「您就放心住著,小的先走了。」還沒等瓜子客套一下,車夫向著大廳比劃了一下便拉著車走了。

「歡迎光臨青松賓館!」酒店門前的禮儀小姐喊道。

張瓜子有點犯怵,這純洋人風格的賓館雖然離城裡稍遠,但從服務到裝潢來看一點都不便宜,緊緊攥住錢袋。

「您好,有沒有便宜點的房間?」張瓜子怯怯的問。

「您好先生,本店所有客房除套間外統一價格為一塊五毛錢。」賓館的大堂說。

這麼便宜!?張瓜子一愣,還以為怎麼也得兩塊起步呢。

「行,那就要一個客房,三個人能住下吧?」張瓜子瞬間又找回那種商人的財大氣粗感。

「費勁,您要不看看套房?三塊一間,包三餐。」大堂試探的問了問,干大堂的都會瞧人,像張瓜子這樣的皮膚黝黑,上來就問有沒有便宜點的房間的都是鄉下來的,沒錢。

「三塊錢啊?有點貴啊,您讓個利兩塊五中不?」張瓜子還價。

「抱歉,先生,我們都是明碼標價,拒絕議價的;況且我們店已經是這一帶最便宜的了,我保證您再也找不到第二家。」大堂的話語裡帶著酸味,眼睛斜楞著張瓜子。

「爸爸,我好累啊。」一旁的梅兒顯然有些站不住了。

張瓜子也累了,咬咬牙:「行,那來一間套房。」

「好,您先做下登記,稍後我安排人帶您入住,行李會有專門的人幫您拿到房間。」開出了一間套房,大堂挺激動,這家店地偏來的人少,都是一個兩個來的,用不到套房,這好不容易有一個住套房的,算是單大的了。

套房確實不一樣空間很大,有一個客廳,兩邊是兩個開敞式的房間,都設有浴池和茶几,床是那種巴洛克式的,整個套房也是巴洛克式的,而客廳與兩側房間雖是開放式的卻也設有兩個可以關上的雙開門。

張瓜子收拾好行李天色已經暗了。

「嗵嗵嗵,您好,晚餐時間,可以送進去嗎?」門外的服務生問。

張瓜子拉開門,服務生推著餐車有條不紊的走進,將一道道西式餐品整齊的擺放在桌上:「餐已送齊,先生若有需要,可以隨時按桌上的鈴鐺,門外有人會幫您記錄並派送。」

「好的,好的,謝謝。」如此周到的服務讓張瓜子震驚,活了29年了,從來沒有被人這樣伺候過。

由於是刀叉,張瓜子一家從來沒有用過,於是留下服務生演示,右手執刀,左手執叉,從左側開始。

這頓晚餐雖然奢華,卻並不合中國人的胃口,張瓜子一家算是艱難的填飽了肚子。

準備休息了,這數日來始終奔波於各個車站,未能洗漱;安頓好梅兒后,關上梅兒房間和自己房間的房門,張瓜子和秦妍打算借著有浴池,好好洗個澡睡了;然而,這浴池是完全在房間里開放的,洗澡必然要被同房間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按照中國傳統,夫妻之間也很少會互相「欣賞著」洗。秦妍不免有些尷尬。

張瓜子卻心生歪念;這男人對於「八八九九」的事是希望越多越好的,正巧這浴缸是開放的,倒不如……

張瓜子跑去門口,支開門外的服務生,緊鎖房門,兩眼放光,邊向房間走,邊脫衣服。

這瓜子和秦妍歲數都不大,過去農村都是十四五就結婚了,像張瓜子和秦妍這種十七八結婚的都算晚的,這麼算來,現在的瓜子快三十了,秦妍歲數小些,才二十六歲,正還是青春躁動的年紀。

這一夜,鴛鴦戲水,擊起疊疊浪花;張瓜子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帶著些許的嫩粉色。

月光透過窗紗,映著兩個若隱若現的身體,急促而熱烈地呼吸;秦妍想要一展歌喉卻怕驚醒隔壁的梅兒,而不得不收斂聲息。

張瓜子如三國時期的趙子龍單騎救主一般綽槍上馬,槍槍刺入曹軍的心臟,「血染征袍透甲紅,當陽誰敢與爭鋒!」

終於,秦妍無法壓抑心中的快樂,若舞台閃爍間搖曳的歌手,初次登台稍有羞澀的淺紅色粉飾著雙頰,不是在萬人矚目中歌唱,而是只為一人笙歌。

「你慢點!梅兒還在隔壁睡覺,把她吵醒了看你怎麼解釋。」秦妍欲迎還拒,撒嬌似的用拳頭錘了錘張瓜子的胸口,隨之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這一夜香噴噴的,回蕩著「歌聲」,汗水和愛浸濕了床單,雙手抓紅了背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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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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