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這是個拍攝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了。
就是現在這個家,木南此刻所呆的位置,木南坐著輪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窩在陽台上發獃,僅僅是因為那裡離外界最近,木南是這麼說的。
他坐著輪椅從客廳到卧室的距離是他一天中最大的活動範圍,如果是螞蟻或蝸牛的話,也許是段馬拉松,可對一個正常人來說,這些足以讓他發瘋。木南真瘋掉了,他此刻就在廁所找小刀試圖割脈。
鋒利的刀子來回幾刀下去,也只是在肌膚上刻下幾道深深的溝壑,卻沒有多少血,刀的主人面帶失望,更多的是絕望,一種比死還絕望的眼神。
床上的木南像具木乃伊一樣的隨性躺著,他連衣服襪子都沒脫,和衣而卧。這樣的動作持續了幾個小時了,眼睛卻還是睜著,有時一眨不眨的能堅持上幾分鐘。
飯桌上吃飯中的木南,大口吃著香氣四溢的飯菜,卻是味同嚼蠟沒有絲毫的愉悅感和滿足性。
又是新的一年,但對於木南來說,卻是又一個新的刑期的無限延續,沒有一點可歌頌的意義。他最好的朋友永遠是他自己,每天沒有人和他說話,他只能和自己在不同的房間里說著一些過去的笑話,還有彼此間的那些糾結的往事,以此達到轉移注意力的目的,雖然整個過程也就持續了幾分鐘而已,但就是這幾分鐘卻是他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刻。
鏡頭結束在一條深邃的樓道內,鏡頭在不停的搖晃,像是在跑步,等到鏡頭不動時,這才看清楚是在自己家樓頂上。這時候樓下一個女孩正好走過,這個拍攝的人,應該是父親舉起了一隻水桶………
把路小芬潑一身水的竟然是父親,這個結果太讓木南費解了,更多的還是震。為什麼要這麼做?父親一向的為人從不堪於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一般情況來說,這些恰恰是木南的拿手好戲,父親一直是持鄙視態度的。
但什麼力量促使他這麼做是個讓木南頭痛的問題。
鏡頭又一轉,轉到了一個荒涼的地方,這地方長滿了各種青草紅花,環境宜人,空曠而僻靜,木南認出了這是墓地。鏡頭下的人給母親獻上了一簇鮮花,參差不齊的一看就是自己採的野花,也好,母親反正一向對園藝不怎麼講究,有個意思就成。
但讓木南咋舌的一幕出現了,鏡頭下的人給母親跪下了,狠狠地磕了幾個頭,鏡頭又開始搖曳起來,像是人類的抽搐。
不,應該是抽泣才對。
那就更不對了,該給母親磕頭的是自己,也只有自己能磕頭,父親最多行個禮鞠個躬足矣,幹嘛如此?這又是一個嚷木南覺得詭異的地方。
木南邊看邊想,父親這是在拍攝自己的一生,從小時候一直拍到瘸腿之後,估計是為了以後讓自己懷舊青春年少時留下個念想,可他為什麼不拍自己呢?有了他這才算一個完整的家?身為幾十年父親職責的他不會不懂這個道理的,這是父親犯的第二個錯誤。
鏡頭轉換到了一處熱鬧的街頭,衣著鮮亮的自己和一群朋友山呼海嘯的去往某個地方,應該不是去喝酒吃飯,因為喝酒吃飯是不用拿板磚和雙截棍的。
他們無情的在踢打一位已是滿地打滾口鼻出血的青年,卻又不斷的喝彩喊好,陰孽的表情讓木南想起了當年的日本鬼子。當受害人滿身血塵坐起來的時候,木南這才看清楚他的臉。
原來是二飛的弟弟。
二飛弟弟當時被打的時候自己也參加戰鬥了嗎?如果是真的話,為何如此重大的戰役自己卻沒有半分印象存在?按照這個邏輯推下去,那當年二飛打凱子為弟弟報仇時,為什麼獨獨放過了自己?因為自己長的帥的緣故嗎?當然這點木南也想過,但很快就否決了,因為他看到了下一個鏡頭。
鏡頭裡凱子被二飛綁起來不停的抽著嘴巴,從流血抽到止血,這是因為無血可留了。二飛就為了問一個問題:究竟還有誰參與了?凱子此刻表現出了一個革命者的無畏的徹底性,他不說話並且嘲笑式的晃著腦袋,換之而來的是二飛的更為猛烈的報復攻擊。
木南看著不由得攥緊了拳頭,身子在發抖,這是他激動的表現,他被凱子的舉動深深感染了。那天凱子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和二飛有過節,卻絲毫不談為自己擋了一頓毒打,把自己乾淨的置身於事外。
這就是自己的朋友,兄弟!
木南在抽泣著,不為別的,就為了凱子留下的那些無望的血。
鏡頭又換到一個精緻的卧室里,這石是間女孩的卧室,木南的第一感覺。脫下警服的蘇瑩瑩在電話中哭泣,噢,電話那頭一定是自己,木南這麼想。
可鏡頭放大了些,突然他聽見了二飛哥三個字,心頭一震,電話那頭不是自己,而是二飛。蘇瑩瑩在電話里苦苦哀求著二飛不要對自己不利,她把自己一個警察的身份置於等同於一個罪犯的位置上哀求著對方。等到放下電話時,蘇瑩瑩已是哭的體力全無了,她癱倒在床上時,從枕頭下拿出一樣東西捧在手裡。
鏡頭又放大了一倍。
那是一個求籤,算命常用的那種,上面寫著一行字,木南記得,就是自己在步行街和蘇瑩瑩第一次約會時,那個算命的花二百騙到手的那支簽,原來在蘇瑩瑩手裡。
她拿著捂在胸口無聲的抽泣,簽的背後赫然寫著兩個楷書大字。
木南。
木南懵了,到此時他才明白,蘇瑩瑩從頭到尾都是深愛著自己的,所有表面上的冷靜和淡漠其實都是為了保護自己,所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巨大到把自己一生的花樣年華都搭了進去。但即使是這樣,任憑自己如何的冷嘲熱諷,譏笑怒罵卻也是不做爭辯,不做解釋,把一切所有的委屈和悔恨在一個真正的「審訊室」內做著懺悔。
這是個真正有情有義都女孩,是個絕世的有情女子,一個值得讓自己記掛一輩子的卻又痛惜一生的女人。
蘇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