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轉過天來一大早,嬌羞的太陽才剛剛升起,天邊微露出魚肚白,燦爛的朝霞猶如綢緞般鋪滿天空。連早飯都沒得吃,呂欣童就被容婆婆從被窩裡叫起來,拉著她來到百花谷后的一片林子里。張紫涵來到竹屋,向師父李元梅問過早安,手提寶劍,悄悄跟了過去。
躲在樹后一瞧,呂欣童雙手交疊小腹,好似嬌滴滴的小娘子似的站在那裡,半低著頭,一動也不動。半晌,終於開口說話了:「婆婆,大清早的,你帶我來這兒幹啥?」
容婆婆站在呂欣童的跟前,相隔不過丈余距離,呵呵笑了笑,道:「丫頭,該改口叫師父了。」
呂欣童一愣,俏臉羞得通紅,手搔搔頭,嘿嘿笑了笑:「哦,也是呦!嘿……!師父。」蹦蹦噠噠來到容婆婆的跟前,一把握住她好似粗抹布一般的老手,微側著腦袋,沖著容婆婆嘻嘻笑道:「師父,大清早的,你到底帶我來幹嘛呀?」
容婆婆伸過手,捏了捏她好似剝了皮的煮雞蛋一樣的小臉蛋兒,柔和道:「你說幹嗎?小懶蟲!當然是學功夫啦。」
「啊?」呂欣童瞠目結舌,手搔雲鬢:「可是,人家還沒睡醒呢。」說著,手掩櫻桃,打了個哈欠。
容婆婆將眼一瞪,佯怒道:「臭丫頭,如此貪睡,功夫咋能學到家的?」撇開她的手,說道:「來!先給師父練趟拳,看看拳腳功夫如何?」
「哦!」呂欣童一想,事到如今,反正也睡不成了,不如就依她所言。扎了扎衣襟,緊了緊裙帶,蹲馬步,握雙拳,將以前偷看父親練拳,學來的幾手粗淺功夫,像模像樣的練了起來。練習完畢,累的氣喘吁吁,香汗淋漓,來到容婆婆跟前,噓喘一口氣,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師父,我就學過這麼多,練得不好,您別見笑。」
容婆婆看罷,雖然呂欣童練得不咋滴,可也瞧得出來,這是一套純屬強勁剛猛的拳腳功夫,實不適宜女孩子家習練。不忍心打擊她習武的積極性,點了點頭,笑道:「還不錯。不知你劍術如何?」
「呃——」呂欣童張了張嘴巴,搔搔頭,嘻嘻笑道:「不瞞師父說,弟子從來沒接觸過刀劍之類的東西,更甭提學什麼劍術了!」
「那你想學嗎?」
呂欣童欣然喜道:「想呀想呀,當然想啦!」她親眼見識過張紫涵的劍法,精妙絕倫,心中羨慕的緊,認為師父的劍法,定然差不到哪兒去,快步奔上前來,再次抓過師父的手,撒嬌似的懇求道:「師父,你就教教我嘛!好不好的啦?師父。」
容婆婆見她朝自己撒嬌的樣子,甚是乖張可愛,心裡喜歡的厲害,忙答應道:「好……!師父這就教你!」
呂欣童欣喜不已,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嬉笑道:「謝謝師父。」
容婆婆迴轉身來,朝張紫涵藏身的樹后喊道:「丫頭,趕緊過來,婆婆借你純鈞寶劍一用。」
張紫涵一愣:「敢情婆婆已然發現我了。」沒辦法,只好閃身走了過來。
呂欣童一瞧,心中不喜,小嘴兒一撅,嗔怪她道:「姐姐,你看就看嘛,幹嘛偷偷摸摸的?跟做賊似的。討厭!」
張紫涵忙賠笑臉:「妹妹休惱,都是姐姐不好,姐姐給你賠不是了。」
呂欣童將手一擺:「算了,下不為例。」拉過張紫涵的手,笑道:「姐姐,師父方才說,要借你的……,呃……!什麼純,什麼劍用一下,別小氣,快拿來吧!」說著,朝她伸出右手。
張紫涵掩嘴一笑:「是純鈞寶劍!拿去吧!」將自己的佩劍,大方地遞到了呂欣童手中。呂欣童接過手來,她根本不懂得,嘟嘴道:「什麼呀,不就是一把普通的破劍嘛!」
「破劍?」容婆婆啞然失笑:「傻丫頭,這你可就不懂了,這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劍,而是一柄稀世寶劍,是春秋時期的鑄劍名師歐冶子鑄造的,可以吹毛立斷,削金斷玉,是難得的寶貝。」
呂欣童哪裡知道歐冶子何許人的,對她講這些,無異於是對牛彈琴。這丫頭眉梢微皺:「不懂,還是不懂。」
容婆婆無語,搖了搖頭:「不懂算了。還是趕緊地學劍吧。」接過手來,「噌」,拔劍出鞘,一道寒光閃過眼前,呂欣童驚呆了:「哇塞,果然是寶劍耶!」張紫涵小嘴兒一撅,心裡罵道:「臭丫頭!方才是誰說我這是破劍來著?!」
容婆婆右手持劍立於胸前,劍尖指天,左手捏起劍訣。忽聽她大聲叫道:「丫頭!看仔細了!」話剛出口,倏的長劍前挺,按式演練起來。
剛開始,還可以瞧得出人是人,劍是劍,漸漸地,飛舞得愈來愈快,愈來愈疾,頓時銀光遍體,紫電飛空,饒是張紫涵劍術極佳,也看得眼花繚亂,更別提呂欣童了。
容婆婆舞到急處,忽然一頓,又慢了下來,只見她手中長劍時而東擊,時而西點,時而左削,時而右揮,隨意施展,隨心而使,忽疾忽緩,舉手投足間,便覺劍光撩繞,有風颯然。
容婆婆年歲雖已不小,然隨著劍舞勁風,身上衣袂飄飄,劍隨身走,身隨劍動,絲毫不覺得浪費力氣,身輕體快如猿猴,步伐矯健若蛟龍,真有如流水行雲,揮灑自如之妙。
忽地,但見容婆婆縱身而起,挺劍直上長空,仰瞧半空,只見她手挽劍花,斜斜向前揮出,宛若萬點銀星從劍端飛舞而出,又像萬朵梨花,從空撒下,遍體籠罩,哪裡還分得出人與劍來,已然渾成一體,「嗖」地寒光掠過,劍氣到處,樹枝頭應聲「嘩啦啦」落下數截枝葉來。這還是容婆婆只圖演練劍法,並未使足全力,若真正臨敵,強勁到處,連樹榦都能劈斷。呂欣童看在眼裡,驚在心裡:「好厲害的劍法!我一定要用心學。學到手后,又何必再懼怕幾個小毛賊的?」原先,她瞧真夏竜舞劍甚是奇妙,而今看來,不過是繡花枕頭一個,華而不實。縱使真夏竜現如如今劍舞得再好,呂欣童對他恨之入骨,也覺得狗屁不如!
容婆婆演練完畢,收劍回鞘,走到呂欣童的近前來。由於她年近花甲,精力稍有不足,方才一通舞劍,氣力著實消耗不少,額頭已然生汗。抬手擦了擦汗,對呂欣童說道:「丫頭,感覺婆子我這套『流雲十三式』耍得如何?可還入眼嗎?」
呂欣童看呆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一把抓過師父的手,苦苦央求道:「師父!快教我!快教我!」
容婆婆瞧她猴急的樣子甚是有趣,笑道:「想學?」
呂欣童直跳腳,「想學,想學,快教我嘛!」瞧!這丫頭都有些急不可待了。
容婆婆歡喜的不得了,點了點頭,道:「成!那師父就辛苦些,放慢速度,再給你演練一遍,瞧好了。」依言而行。
演練罷,問道:「怎樣?丫頭!記住多少?」
呂欣童縱使再聰明,亳無內功根基,瞧一遍又豈能學會的?羞赧地笑了笑:「一點點!」
容婆婆點了點頭,笑道:「那好!那就先學這一點點!接著!」將劍遞到呂欣童手中。
呂欣童接過手來,這是她平生第一次持劍,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甚是亢奮!按照師父方才教的,一招一式的演練了起來。前幾招勉強還可瞧得過去,當她練到第四招「白蛇吐信」時,由於這一招難度較前三招大了些,身子前傾,右腿獨立,呂欣童出劍時急了些,力道盡集中於劍上,一個不小心,劍沒握住飛了出去不說,連整個身子都給帶趴在地上,摔得姑娘家好不痛苦!狼狽不堪的坐起身來,左手不停地揉捏右臂,口中直「哎呦」:「痛死我了。」
張紫涵走上前來,彎腰瞧視著賴坐在地上的呂欣童,取笑道:「妹子!你咋還把姐姐的寶劍當飛鏢使了?」
呂欣童一張俏臉頓時羞成了大紅蘋果,撅著小嘴兒嘟嘟道:「哎呦!姐姐!快別取笑我了,我都摔得夠慘了。」張紫涵手掩櫻桃笑個不停。
呂欣童一瞧,臉上掛不住,抓過一把泥土,朝著張紫涵直丟過來,小嘴兒一撅,怒喝道:「笑個啥?我,我早上沒吃早飯,肚子餓,所以才摔倒的!」說著,直衝著張紫涵吐舌頭,做鬼臉。瞧!人家姑娘可是有理由的!
容婆婆哂笑不止。走上前,將呂欣童由地上攙扶起身來,替她撣去身上沾染的塵土,寬慰她道:「不錯!看了一遍,能記住這些,已經不錯了。休息一下,呆會兒咱再練!」
「噯!謝謝師父!」呂欣童受到表揚,心中甚是高興。推了張紫涵一把,笑道:「怎麼樣?姑娘我還是很厲害的吧。」來到一株樹下稍作歇息。姐妹倆嬉笑打鬧,不亦樂乎,直教容婆婆笑了個臉開花。
休息過後,容婆婆手把手的教呂欣童學「白蛇吐信」這一招,用手托住她的小腹,防止她再次跌倒,提點她動作要領:「挺劍向前時,身體放鬆,用力要勻,將力道集中於劍尖之上,長劍挺直,不可亂顫……」忽地,喝道:「錯了!腰下塌,腿抬高——別撅屁股!」說著,「啪」,朝呂欣童翹臀拍了一巴掌。
呂欣童屁股微疼,心裡不樂意了,撅著小嘴兒抱怨道:「師父,幹嘛打我屁股的?」
「別說話!」「啪」,又是一巴掌。呂欣童輕「哼」了下小瑤鼻,不敢再說話了。
張紫涵站立旁邊觀瞧,心裡頭這個樂呀:「妹子學功夫,也太有趣了!」回想起自己當初學武的時候,可沒少吃苦頭,師父為人苛刻,待自己甚是嚴厲,稍有懈怠,搞不好就是一頓挨打挨罵,哪裡像容婆婆對待自己徒兒這般寬容的。記得十歲那年,那還是一個嚴寒的冬天,師父硬是逼著自己跳入湍湍溪流中鍛煉腰力和定力,有好幾次險些被激流沖走不說,還害得自己大病了一場,幸蒙容婆婆悉心照料了十幾天才得以康復。小時候,受了委屈,要不,偷偷跑到超叔的墳頭,痛痛快快的哭一場,要不,撲到婆婆的懷裡哭個盡興。她知道,在師父的面前哭訴委屈,根本無濟於事,反而還會招來一通嚴厲的斥責:「哭什麼?哭頂個屁用,沒出息的東西。」正因如此,直到現在,張紫涵對待師父李元梅,是又敬又畏,沒有和容婆婆待在一起時候感覺親近些。有道是,「棍棒出孝子,嚴師出高徒。」張紫涵還真擔心呂欣童能否學到真功夫的?
回過頭來,再說呂欣童學武。經過容婆婆一番耐心的指導,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呂欣童終於將「白蛇吐信」這一招使得入眼許多,容婆婆欣慰地點了點頭,喝道:「下一招!」
呂欣童一聽,愣住半晌未動,眨了眨眼睛,迴轉頭來:「師父!下一招是啥?」瞧!丫頭給忘了!
容婆婆既氣又笑,無奈的搖了搖頭,喝道:「仙女望月!」
經過師父提點,呂大小姐終於記起來了,雙膝微屈,身子左斜傾,手挽兩個漂亮的劍花,朝右上方長劍一斜挑,「唰」,總算使出來了……
漸漸地,日頭行至中天,時間來到正午,三人迴轉竹屋,吃過午飯,歇息了將近一個時辰,下午接著學,一直學到傍晚時分,方才罷休。
到了晚上,容婆婆將呂大小姐接到自己房間來住,映著潔白透亮的瑩瑩月色,連夜傳授她「流雲十三式」的內功行法要訣:「丫頭,這『流雲一十三式』,招式雖少,然招招精僻絕妙,搭配內功心法使將出來,威力實不容小覷!修習劍術劍法,講究一個悟字,學劍招,要懂得活學活用,靈活多變,不可拘泥形式,過度死板。
俗話說,劍走輕靈,刀走厚重!講得便是這個道理!」
挨坐到呂欣童的近身前,對她繼續說道:「徒兒,眼下你亳無內功根基,為師只得先行傳授你一些粗淺的吐吶吸氣之法,你依法練習,久而久之,對你修習上乘內功頗有助益。我來說行氣要領,你且記好:
吐吶吸氣時,切記,要依時而行,凝神靜氣,不可躁進,兩腳略寬於肩,身體呈自然松立姿態;吸氣采應逆腹,吸氣時收小腹,氣隨意走,漸行脈絡,匯于丹田;呼氣時意守丹田,舌充雀橋,氣透於體,徐徐吐出。
吐吶完畢,需意守上丹田,氣行下丹田,以意念之力運行氣血於周身,導本歸元,運行大、小周天一回,固本培元,如此,運氣之法方才初步完成!記下了么?」
呂欣童點了點頭,道:「嗯!徒兒記下了!」
容婆婆甚喜:「好!你且來試試!」呂欣童依法而行。熟料,姑娘家的天性活潑頑皮,好動不好靜,打坐運氣,初學乍練地,只覺好玩,根本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不是格格笑出聲來,就是抱怨「無聊,沒意思!」一個勁兒地伸懶腰、打哈欠。容婆婆見她這般不成器,氣不打一處來,嗔怪道:「別胡鬧!用心練功,否則,你永遠無法練成上乘功夫!」
呂欣童吐了吐舌頭:「哦!知道了!師父!」沒辦法,只能靜下心來,從頭練起。容婆婆陪著她,盤坐在榻上,凝神聚氣,潛行內功。
將近半個時辰,呂欣童果然安靜了不少,沒再抱怨過一句。容婆婆練功完畢,收氣回神,「丫頭,感覺如何?丫頭……」喚了半晌,呂欣童遲遲不肯答應,容婆婆低頭一瞧,樂了:「臭丫頭,啥前兒睡著的?」一想:「或許白天練劍太累了!」也不忍心叫醒她,從床榻的里側拽過一枕頭來,將呂欣童扶躺下身來。呂欣童睡得實在是香,小嘴還不時地「吧嗒吧嗒」兩下,隱隱地,聽見她夢囈:「爹爹……」容婆婆心中一酸,搖了搖頭:「這孩子,指定又想她爹爹了!」瞧視著姑娘熟睡的面龐,甚是嬌美可人,容婆婆心思蕩漾,幽嘆道:「嗨!丫頭睡得可真香!睡覺的樣子,可真像極了魚兒!」抬眼眺望窗外皎潔的月色,眼泛淚花,嘴角抽搐:「魚兒,你在那邊過得可還好么?」思緒飛揚,久久不曾迴轉神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呂欣童白天練習劍術,晚上依法修習內功,久時久之,武功果真有所提高。習練吐吶行氣之法多日,呂欣童稍微有了些基本內功,再行打坐運氣時,只感覺身體里似乎有一隻小蟲子鑽來鑽去的,甚是好玩兒。
轉眼間,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這天上午,天氣甚好,晴空萬里,清風徐徐。呂欣童的心情卻很是不愉快,挪著步子,緩緩來到師父的房門前,神色凝重,臉上完全沒有了平日里陽光燦爛的笑容。伸過手,欲推房門,指尖才剛觸及到門板,彷彿給火燙著了似的,急忙縮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