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交易
長華此來也不是為了氣死劉氏,她還要同劉氏做個交易,劉氏這些事情捏在她手裡倒更加便宜,順便還能發筆小財,長華心情不錯,轉向孫姆道:「你這些話很是駭人聽聞,且待日後查證,你自去掌嘴二十,杖責暫免了。」
孫姆本來罪不至死,長華嚇嚇她也是為湯阿姆出氣,那杖責是不會打的,只沒想到,竟有意外的收穫。
孫姆鬆了一口氣,心中對劉氏十分記恨,還不忘道:「公主,老奴說的都是真的,公主叫人一查便知!」
「孫氏!」劉氏咬牙吐出這兩字,孫姆又不敢再說,爬起身灰溜溜的出去掌嘴了。
劉氏心亂如麻,董氏之死對她的打擊尚未削減,她又被孫姆這麼一番攀扯,想著長華話中那「查證」二字,劉氏便連呼吸都覺得不暢起來。
外頭孫氏噼里啪啦的掌嘴聲接連不斷,跪在劉氏身後的兩健婦縮著身子靜默如石,動也不敢動。
劉氏跪在地上,整個人已透出了一絲失魂落魄。
長華揮揮手遣退了那兩健婦,飴露又自覺去了門口守著,這屋中便只剩了長華並劉氏兩人。
「傅母一定很奇怪,本公主為何會來這裡吧?」長華坐在浣衣用的小木紮上,笑著說了一句。
昏黃的燭光將少女的面龐照得越發柔美,看著畫中人般的大公主,劉氏卻再無之前那般冷聲呵斥的勇氣,甚至,她心中竟還生出一絲敬畏,叫她不敢隨意出言。
「今日的事,傅母往建康去信了嗎?」長華忽道。
劉氏今日受到的暴擊已經夠多,對大公主知道自己與宮內保持著聯繫的事,她已經一點不驚奇了。
「未曾。」劉氏木然道。
「那就好。」長華點了點頭,道:「傅母也不想讓皇後娘娘知道你的失職,是嗎?」
雖然劉氏不願承認,但大公主一語中的。
之前訓斥完董欣后,她本打算傳訊,可此事一旦被皇後娘娘知曉,她定又逃不過一頓責罰,是以,劉氏猶豫了,下意識地往後拖了拖。
她倒是不敢不傳,可這事該怎麼說,她那時是想好好斟酌的。
這一點小心思,不想也瞞不過大公主。
劉氏不由得再次抬頭,看向今日已給了她太多震驚的少女。
「我也不想。」長華笑道:「傅母,我可以幫你。」
劉氏雖然知道大公主的幫助不會沒有代價,但她還是忍不住想要抓住——何皇后刻薄寡恩,即便自己是她親自指派來的人,若是因為此次的事情讓皇后受了陛下訓斥又或他人指摘,皇后都是不會饒過自己的……
劉氏低低地伏下了身子:「請公主賜教!」
她如今便如溺水之人,但有舟楫,便只能先上了再說。
泥水與雪水縱橫交錯的小院中,不知是骯髒還是正義的交易還在繼續,屋頂的黑影卻不再聽,他起身,如無聲夜梟一般,悄然而去。
隨後,大公主在浣衣處與她的傅母交易之事,便以一則趣聞的形式傳進了正在用膳的三皇子穆元景的耳中。
桌上素齋已冷,盤中卻基本沒動。
穆元景沒什麼胃口,也沒什麼心情,鑒於這則閑話是他的那位寡言少語的侍衛蒙夜親口道出,他停了箸,認真聽了,之後在對方炯炯的目光中,撇了撇嘴道:「我叫你去護衛,你卻去聽壁角……」
蒙夜不置可否,卻留意到,他的殿下貶了他一句后,本來喪喪的臉上好似多了些生氣,就連那些一看便不好吃的飯菜,也被多用了些。
少年人,到底還是容易恢復元氣些。
「卑職在浣衣院還發現了一個人。」
穆元景停下木箸,神色嚴峻起來:「什麼人?」
蒙夜搖了搖頭:「那人身手高強,許是察覺了卑職所在,也可能是發現浣衣院另有人手盯著,並未出手,便迅速離去。」
穆元景默默聽了,面色卻越發冷肅起來。
蒙夜嘆了一口氣,道:「殿下不可亂猜,沒有證據的事情,豈能定論?」
穆元景點了點頭沒說話,侍者進來道:「盧長史來了。」
這便說的是穆元景的表兄盧瀚凝,他在北營軍中任長史,因盧貴妃薨逝而告假出來,先回建康,之後便一直陪在穆元景身邊,一路來到皇陵。
表兄弟日日相見,也就沒那麼多規矩,盧瀚凝進來后草草一禮,便跪坐到穆元景下首,道:「殿下今日去探望了大公主?」
穆元景點了點頭,心中忽有點不悅。
他知道盧表兄是受舅父之命前來照顧自己,可他做什麼都逃不過表兄的眼睛,這種感覺,讓他不適。
盧瀚凝卻像是極有興趣,瞪大了眼眸道:「大公主那裡今日可熱鬧,殿下想必已經見識過了?」
穆元景點了點頭並不接話。
盧瀚凝也不在意,看向蒙夜道:「阿夜今日一直跟著殿下么?是否也看了那場熱鬧?」
蒙夜點點頭,卻只道:「卑職的職責乃是護衛殿下周全,什麼熱鬧不熱鬧的,卑職不關心。」
蒙夜乃盧氏之人,只自小跟了穆元景,如今對穆元景倒是忠心耿耿。
盧瀚凝心中有些不舒服,不過他想到父親的囑託,便壓下這點心思,仍舊興味道:「我聽聞,大公主一向軟弱,從不敢忤逆她的傅母和掌事姑姑,不想今日大病初癒,卻忽得蠻橫起來,不僅逼死了掌事姑姑,還將她那傅母罰進了浣衣處,嘖嘖,連皇後娘娘派來的人也敢罰,莫不是病糊塗了?」
「君子慎獨,表兄還是慎言。」穆元景淡淡地道。
大皇姐軟弱?
夜入浣衣處,三言兩語便讓劉氏威信瓦解,又激得那浣衣老婦連吐秘辛,最後將她那傅母壓得俯首帖耳,還堂而皇之的與之做起了交易,竟是連何皇后都要矇騙,這樣膽大包天進退有度,豈是一個軟弱之人?
只是,表兄所說不假,這位皇姐此前的確窩囊,難道是韜晦?
她是在矇騙何皇后,還是父皇?
既然如此,如今為何又這般張揚?
瞥了盧瀚凝一眼,穆元景道:「表兄對大皇姐的事,倒是了解的很。」
看著少年黑幽幽的雙目,盧瀚凝心下一凜,道:「我也是道聽途說,大公主……也是清苦,卻是不該再多加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