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浣衣處
長華點了點頭，卻仍不是很放心。
她以前退讓太過，並沒有籠住什麼人手，如今用人之時，方覺捉襟見肘。
董氏既能「懸樑」，劉氏便沒什麼不可以，眼下的劉氏，倒成了長華需得力保之人，可如今她能派出去的人，也不過是些丫頭內監，只能算是聊勝於無。
湯阿姆卻不由得皺了眉，擔心道：「公主，那董氏既然敢動手害你，可見她背後之人對公主也……不如，我們叫祝陵令多派些人來吧。」
長華卻搖了搖頭，「阿姆，那人真敢明目張胆地來殺我，就不必讓董氏動這個手腳了。不過，阿姆放心，祝陵令是必會派人來的……」
長華話未說完，外頭便傳來一陣喧嘩，湯阿姆出去看，果是祝陵令派了一隊陵衛來護衛靜齋。
「江校尉帶著人來了。」湯阿姆回來后，看著長華的目光便有些驚奇，江廉是祝陵令手下又一得力之人，五百陵衛全是他操練出來，沒想到，祝陵令竟會派了他來。
湯阿姆的疑惑長華懂，她安慰地對著湯阿姆笑了笑，道：「阿姆莫擔心，我沒事。只是，這一場大病讓我想通了很多，也學會很多。」
湯阿姆立時滴下淚來，心疼道：「……公主。」
長華不欲湯阿姆傷心，又趕忙道：「阿姆，我昏迷的時候，還做了一個夢，夢中的世界千奇百怪，如佛家的三千界一般。我看了很多不同的人和事，打仗的革命的，行醫的教書的，打工的創業的……感受著他們那些人的喜怒哀樂，便好像自己也多活了一世一般。」
湯阿姆聽得都愣了，喃喃道：「這，這是仙人點撥？」
長華也解釋不清，只道：「如今我越發明白了一個道理，生而為人，當有意氣，便如草木向上的意志，只有這般，才能長成巨木，不懼風雨。所以，即便沒有董氏這回的事情，我也不會如之前那般順著她們，阿姆，我們已退得太多了。」
湯阿姆又何嘗不知？
可她一介奴婢，要護公主平安，只能退縮忍讓，看著公主日日鬱郁的模樣，她心如刀絞，卻不敢多勸公主一個字……如今公主自己醒悟，公主要做什麼，便做什麼吧，她總是陪著她便是。
「公主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要怎麼做，阿姆都幫你！」
聽著湯阿姆無限信任的話語，長華心中一片酸軟，她要護著阿姆，餘生不用戰戰兢兢，受人欺辱。
所以，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長華用了晚膳，在湯阿姆極不贊同的眼神中，還是披了厚衣，趁著夜色出了靜齋。
門口的陵衛盡忠職守，卻並不限制靜齋中人出入的自由，見是兩個戴了兜帽的小丫頭出去，也並不阻攔。
長華同飴露兩個沒費多少功夫，便到了浣衣處門前。
長華到達浣衣處時，萬籟俱寂，但雪光明亮，仍舊照得屋宇森然，木架上凍成硬板的衣服一動不動，彷彿也在等待著將要上演的一出好戲。
劉氏坐在屋中，籠著火盆烤手，孫姆跪在一邊，殷勤的給劉氏奉茶，而一旁的洗衣盆邊，兩健婦正在賣力揉搓。
劉氏這般，不似受罰，倒像是視察。
長華的突然出現讓劉氏措手不及，她沒料到大公主竟會來此，畢竟浣衣處污穢，不是貴人踏足的地方，平常，就連她也是不願來的。
長華哼了一聲，看了看劉氏身邊那冒著熱氣的茶水，還有跪在洗衣盆旁邊的健婦，便笑道：「傅母真是好福氣，在這浣衣處也能坐享其成。」
劉氏啞口無言，看著少女淺笑嫣然，她心中竟湧出了一絲陌生的恐懼，只能垂頭不語。
長華卻看向一旁的孫姆，她還記得此人對湯阿姆的刁難，便冷哼了聲，道：「孫氏，你好大的膽子，本公主的話也敢違逆！」
這般厲害的大公主是孫姆以前從未見到的，她心下一緊，忙道：「不不，老奴不敢，是……是……」
孫姆口中沒說，那目光卻已然指向了劉氏。
劉氏本已心神大亂，孫姆主動討好她，她便默然接受，沒想到如今這孫姆卻如此不濟事，她不禁皺眉，冷冷地瞪了孫姆一眼。
孫姆雖懼怕大公主，但劉氏任公主傅母多年，積威甚重，孫姆也不敢惹，心下不滿，卻不敢再說。
長華便道：「既是你膽大抗命，那便罰你罷。掌嘴二十，杖則一百。」
孫姆大驚，掌嘴二十，雖唇爛齒落，但尚可忍受，可杖責一百……這不是要她的老命嗎？
她看向劉氏求救，卻見劉氏並不看她，頓時氣得要死！
哼，既然劉氏這老婦無情，也別怪她不義！
「公主！公主！老奴真不敢違逆您的話，都是劉氏，是她不聽老奴的，老奴也沒有辦法。老奴知錯了，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啊！」
孫姆雖蠢且壞，但這求饒的功夫卻煉得爐火純青，涕淚橫流悔不當初，那卑微的模樣，確能博人同情，就連飴露看了都有些於心不忍。
長華卻想到湯阿姆曾被這孫氏百般欺辱，便沒了任何猶豫。
孫姆見公主不鬆口，心下恐懼，忙道：「劉氏……劉氏收受財帛，還曾偷盜皇陵物品，運出變賣，獲錢數萬，公主……」
劉氏待不住了，立時斥道：「賤奴休要血口噴人……」
孫姆被劉氏罵得縮了縮頭，卻見大公主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她便立時又湧出了些勇氣，道：「劉氏自詡漢室後裔，其實都是唬人，她祖上是奴婢，給漢家貴人養馬的，因為擊鞠得了貴人青眼，賜姓劉氏，她本家就姓馬，這是她兄弟來要錢時說的！」
孫姆言之鑿鑿，劉氏面色陡變，極其兇狠地看了孫姆一眼，似要將她挖心剖肝，即刻處死一般。
孫姆瑟縮了一下又怕起來，卻聽大公主笑道：「竟有這等事？本公主倒是第一回聽聞。」
劉氏一張面孔紅了又白，雙目直欲噴火，怒道：「孫氏滿口胡言，肆意捏造，奴婢姓甚，什麼為人，皇後娘娘早知。孫氏害我，只為脫罪，公主切莫被她矇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