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棋子的意志
祝陵令頗覺棘手，他一個小小陵令，本無多大職權，但出了這樣的事，他也只得上前道：「公主，劉傅母乃見過董氏最後一面之人，還曾對董氏訓斥怒罵，董氏之死真相尚不得知，劉傅母嫌疑最大，且需收押。」
祝陵令所言不錯，長華只要點點頭，劉氏便要被囚，之後再發生點什麼事，譬如劉氏也畏罪自盡之類的，那長華風寒差點死去這件事，可就完完全全坐實到劉氏的身上了。
再之後呢？
長華可以預見，她的父皇定會怪罪管教不力的何皇后，但何氏一門三將，軍功卓著，她那父皇也是不敢惹的，想必最後也還是不了了之。
但帝后之間，多少會有些裂隙。
而長華呢，好似報了仇，可何皇后平白受了氣，又豈能白白咽下？
可以說，最後不管何皇後會不會倒霉，長華必會倒霉。
但這件事，長華卻覺得不是朝著自己而來，她更像是一枚任人拿捏的棋子，為了對付何皇后的一個炮灰。
畢竟，看劉氏之前的情狀，對董氏所為，她並不知情，若不然，劉氏一回來便該與董氏撇清關係，她還故意罰董氏做什麼？劉氏那時分明是要保董氏，為董氏開脫的。
再說，何皇后真要殺自己，何必等到今天？
長華瞬間有了決斷，何皇后她深恨之，但這次事件的幕後之人，卻也是可惡至極。
看了看萬念俱灰的劉氏，長華揮了揮手中的血書：「祝陵令所言不錯，但這血書之中的字跡確乃董氏親筆，劉傅母雖有嫌疑，目前卻無證據，此事尚需從長計議，祝陵令您說呢？」
劉氏震驚抬頭，不由得生出一絲希望來。
祝纓也頗意外，他任經山皇陵陵令十幾年，自陸淑媛來他便在這裡，算是看著小公主長大的人，在他印象中，還從未見過小公主這般篤定自若的模樣，一場風寒，倒是讓小公主脫胎換骨了。
他捋了捋頜下美髯，點頭道：「公主言之有理，但董氏自認害過公主，劉傅母身為公主主傅，自是疏於管教，此罪責當如何處置，還請公主示下。」
祝陵令這話說的乾脆漂亮，同意了長華的提議，又給了長華一個出氣的機會。
畢竟，劉氏這些年可沒少欺負長華。
長華不禁看了祝陵令一眼。
祝陵令年逾半百，性情能力都不錯，只因出身寒門，便只能十幾年如一日地窩在這經山皇陵，也是大材小用了。
如今祝陵令這般上道……那她當然要配合。
劉氏也聽懂了長華與祝陵令的意思，她本想自辯，但不管是公主風寒還是董欣自盡，與她而言都是失職，她辯無可辯，只得伏地道：「奴婢擅離職守，致使董氏有了可趁之機，奴婢有罪，請公主責罰。」
許是長華適才的回護讓劉氏有了些信心，她這請罪之舉竟還挺心甘情願，長華想到湯阿姆臉上手上的凍傷，點頭道：「既然如此，傅母便去浣衣處洗衣吧。」
劉氏：「……」
她自陪著皇後娘娘入宮，就沒入過浣衣院那等污糟之地，且如今的天氣，浣衣更是最大的酷刑。
但此時劉氏只能磕頭應是，不敢二言。
劉氏自領罰去了，長華還想看一看董氏的屍首，祝陵令又要攔著，一直沉默的穆元景卻道：「祝陵令，董氏之死干係甚大，大皇姐關切情有可原，你莫再阻攔，大皇姐也不會害怕。」
穆元景年紀不大，這一番話卻莫名的有氣勢，長華聽著不禁喟嘆，三皇弟比她還要小一歲，言語間卻斬釘截鐵，挺有威嚴。
還有，說的好像他不怕一般……
事實證明，穆元景好像真的不怕。
董氏乃自縊，屍首自然沒那麼好看，飴露之前使命在身，注意力有偏移，那時倒不怎麼怕，可如今再看，她忽得目光發直，腹中翻滾，不禁捂著嘴巴退後了一步。
湯阿姆見狀，趕緊讓她出去了。
但與飴露同齡的長華，還有更小些的穆元景，卻圍在董氏屍身前，看的十分仔細。
長華雖不曾見過仵作如何行事，但她在那夢中見過異世的法醫，對他們「讓屍體說話」的本事十分佩服，當時還曾用心觀摩，如今倒派上了用場。
只是，一番檢查下來，長華卻並未發現董氏他殺的可疑之處。
據祝陵令已得知的情況，劉氏將董氏帶回之後，二人曾在這裡有過一番對話，但大抵都是劉氏在訓斥董氏，之後劉氏離開，再便是劉氏院中的小丫頭察覺有異，發現董氏懸樑……整個過程，沒有其他的閑雜人等出現。
董氏真的是自盡的？
長華不太相信，畢竟，就連她這個受害人都只是心中生疑並未鬧開，董氏何至於如此惶恐？好似生怕長華這場風寒蹊蹺之處會無人知曉一般……
這一點可疑之處，也恰好暴露了幕後之人的目的。
此人用心昭然若揭，長華偏偏不讓他如願。
冬日天短，這一番折騰后，天色已經發暗，祝陵令耐心無限，長華卻不再耽擱時間，辭別了祝陵令，她便回了靜齋。
看著跟她一道回來的穆元景，長華有些莫名其妙，三皇弟這是怎麼了？
但穆元景今日兩次相幫，總不好趕人離開，長華便道：「三弟且坐，今日便在靜齋用些素菜如何？」
穆元景卻好像忽然發覺自己行為不妥一般，立時道：「不必了，大皇姐休息吧，元景告退。」
態度堅決，不容挽留。
長華卻有些習慣了，也不多說，點點頭道：「多謝三弟關懷，三弟回去吧。」
穆元景往外走，穠華送了兩步，見少年一身冷意，連個活人的熱乎氣都沒有，忍不住道：「三弟……莫要太過哀毀，貴妃娘娘在天有靈，怕會擔心。」
這番話說得少年眼圈又是一紅，長華便有些後悔，又忙道：「阿姐多話了，三弟莫要見怪。」
穆元景搖了搖頭，又躬身一禮，這才轉身離去。
看著少年單薄卻孤傲的背影，長華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湯阿姆卻從旁走出來，給長華塞了一個熱乎乎的手爐，這才道：「公主，三殿下少年情重，一時傷痛在所難免，總會過去的，公主莫要擔心。」
長華點了點頭，「三弟年少，沒了盧貴妃，想必日子難熬。阿姆幫我燉個溫補的素湯，晚間叫人送去三皇弟那裡吧。」
如今董欣已死，劉氏還在浣衣院，長華想做什麼，再無人可以掣肘，別說燉個素湯，便是要吃肉，怕也無人能管。
不過，穆元景可吃不得肉，還是燉素湯吧。
「是，阿姆一會兒就去。」湯阿姆廚藝精湛，只以前有劉氏管束無法施展，如今終於可以施展身手了。
二人說完就見飴露從外頭閃身進來，道：「公主，阿姆，浣衣處已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