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早食
眼看穆元景即將倒地，長華來不及多想，趕忙伸手去拉，不料她這身體也是孱弱的緊，這一拉非但沒將穆元景拉住，反而讓自己站立不穩，也跟著倒了下去。
好在穆元景摔在了長華的斗篷上，雖聽著是重重的一聲，卻也不至於磕破麵皮，長華壓在穆元景的身上，就更沒什麼事了。
湯阿姆見狀低低地驚呼一聲，趕忙跑了進來，先將長華扶起，看著雙目緊閉的穆元景，她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先將他送回去，請醫者來。」長華也有些後悔，早知這三皇弟不過是硬撐，昨夜聽說他來獻殿跪拜時，她就該來勸他回去。
「是。」湯阿姆應了一聲，趕忙叫人進來，將穆元景背了往無漏齋走。
穆元景所住的無漏齋距離獻殿較近，不一會兒便到了門前，一個身形高大的侍衛迎了上來，說是穆元景的親衛統領，伸手將穆元景接了過去。
此人長華昨日見過，就跟在穆元景身旁，她並不懷疑，只穆元景還在昏迷，長華自不能走，便跟著進了無漏齋。
一進門，長華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院內的積雪乾乾淨淨平平整整，並不像人踩踏過的模樣，而無漏齋門外，她來時也並不見有什麼腳印，這就奇了，這個叫蒙夜的侍衛是從哪裡出來的？
她不禁抬頭看了看，難不成是房頂？
另外，院中空落落的，不見宦者值夜，穆元景竟未帶人隨侍？
雖說心中訝異，可這到底都是穆元景的事，長華壓下狐疑，帶著湯阿姆等人進了無漏齋。
若說長華住得靜齋簡陋，那穆元景所住的這無漏齋便可稱得上寒酸。
環顧四周，只見屋內唯桌椅床榻並幾個瓶壺，牆上掛著一柄長劍一張弓，其餘皆無，床上的衾被也不是從建康帶來的，乃是這皇陵中本就有的麻布被，長華那裡睡的也是這種被子，只不過被湯阿姆偷偷拆開換了絲綿，穆元景這裡的，卻是如假包換的原裝貨——就算穆元景是在守孝不宜奢華，可一介皇子儉到這種程度，也是叫人瞠目。
可看著躺在床上的少年，脆弱的彷彿易碎的琉璃，長華便不願揣摩他這清苦是否別有用心。
再說，他就算有所圖謀又怎樣？失去了母親的憑恃，為自己謀算又有何錯？
生在皇家，太天真可活不下去。
「殿下不要緊，多謝大公主！」蒙夜將穆元景放到床上，轉身向長華致謝。
長華點了點頭，見那侍衛雖驚不亂，像是經過這等情形一般，不由道：「三弟以前也昏倒過？」
蒙夜猶豫了下，點了點頭：「殿下幼年體弱，過於勞累便會無故暈倒，但都不要緊，歇息歇息便會醒來。這幾日殿下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想必有所損傷，勾動了舊疾。」
說話間，只見床上的少年睫毛顫了顫，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繼而坐了起來。
長華的勸阻，在少年那雙透著冷意的黑眸中化作了嘆息，這個三皇弟，醒來后便厲如冰錐，與昏迷時可真是判若兩人。
「三弟醒來就好，且坐著別動，等醫者來了給你看一看。」
穆元景卻搖了搖頭：「不必請醫者。」見長華一臉的不贊同，他垂了眸，低聲道：「夜冷風涼，何必擾人清夢？我已好了，不必麻煩。」
「……」看著執拗的少年，長華點了點頭，道：「阿姆給你做了湯食，三弟吃些暖暖身子？」
穆元景本想搖頭，可看著長華溫和中帶著一抹嚴厲的眼神，他識相的什麼也沒說。
長華向湯阿姆點了點頭，湯阿姆便轉身出去，等她回來，身後便跟著數個捧著罐、碗、勺、盤等物的侍者，魚貫而入。
隨著她們走近，清冷的空氣中有香氣瀰漫，穆元景本是能吃的時候，這些天食不甘味，基本沒怎麼飽腹過，若非心中一口鬱氣撐著，這時節早就餓得狠了，如今聞見這股食物香氣，他那乾涸的食慾如同枯木逢春，肆無忌憚地舞了起來。
「這是阿姆昨夜給你做的，見你不回，一直熱著，權且作個早食吃吧。」長華一邊說著，一邊執了厚布掀開瓦罐蓋子，親手給穆元景盛了一碗，放在他床邊的案几上。
誘人的香氣頓時佔據了人的全部感官——秋日裡的蘑菇熬湯，配了香料，煮得鮮香四溢，再加上炸得金黃的素丸子，撒了湯阿姆自己在屋中壇里種的小蔥，點上幾滴香油，又佐以春日裡腌漬的青菜，再加上一碟新烤好的酥餅，雖簡單，卻讓人食指大動。
長華給自己也盛了一碗，向穆元景道：「正巧我也餓了，與阿弟同食，阿弟莫要介意。」
穆元景哪裡會介意？
只大皇姐以此表明湯食的安全，卻是小看了他。
他在宮裡長到這麼大，豈是連湯食好壞都分辨不出的傻瓜？
倒是大皇姐，此番著了人家的道，要他說，才是大意了。
見穆元景不吃，長華先吃了一口，才催道：「三弟嘗嘗阿姆的手藝。」
穆元景點點頭，這才轉過了身子。
他坐在床上，不需起身便可吃到案几上的食物，濃濃的白氣氤氳著他的視野，似這般家常又溫軟的場景，只他幼時在母妃身邊時有過。
穆元景垂下雙眸，執起木勺喝了一口，微燙的熱湯帶著清新的香氣沁入肚腹，頓時模糊了他的雙眼。
一碗吃完，穆元景只覺得四肢百骸都活泛起來，神智恢復清明，心中那團烈火卻好似消停了些，他直視長華，狹長的眼尾微微翹起，道：「多謝大皇姐。」
看著穆元景目中眸光漸寧，長華心道這一遭不白跑，擺擺手道：「三弟不必謝我，阿姆感念你搭救之恩，要給你做湯，我不過是沾你的光，蹭點吃喝罷了。」
穆元景便轉頭道：「多謝湯阿姆。」
湯阿姆忙搖手：「不過是些瑣事，都是奴婢應當的……」
「湯阿姆廚藝精湛，這樣好滋味，元景很久沒吃過了。」穆元景說得認真，甚至有些鄭重。
這話可打動了湯阿姆，她心中著實激越，忍不住道：「奴婢別無所長，只廚藝還可，殿下若愛吃，奴婢還給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