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提醒
看著隻言片語間便攬了一項活計、自家還激動得很的湯阿姆，長華不禁嘆了一口氣。
三皇弟年紀不大，這收攏人心的本事卻是不小，再加上他那張看似人畜無害的乾淨面孔，一旦露出濃濃的真摯，便很難有人不被打動。
有些人便有這種天賦。
若非長華一夢而醒，心態不同以往，對這個皇弟怕也難以招架。
咳，現在好像也有點困難……
「阿姐，這樣會不會太麻煩？」
少年睜大了眼睛，墨色瞳仁中閃著點點碎裂的星光，面對這樣的穆元景，長華怎能說出拒絕的話？
好在也不是什麼大事，湯阿姆也已答應，長華自無不可：「怎麼會？湯阿姆肯做，阿姐還能沾光分一些。」
「那便多謝阿姐，多謝湯阿姆。」收起了一身冷意，好好說話的穆元景竟還有些乖巧。
長華擺了擺手，一陣冷意襲來，她不禁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忍不住道：「三弟雖要依著古禮守孝，可也不必這般自苦，火盆還是要擺，傷了身子可是大事。」
穆元景卻搖了搖頭：「大皇姐誤會了，我只是不覺得冷，才沒叫他們放火盆。」
長華一愣，忽得一陣酸澀。
心中有比寒冷更凄厲的東西，大概才不會覺得冷吧。
「雖是如此，火盆還是要放的。」長華說完看向蒙夜，那侍衛果然上道，不等穆元景開口便道：「大公主說的是，卑職這就叫人去取。」
長華點了點頭，看著少年方才暖融卻轉瞬落寞的神情，雖不想交淺言深，卻終究於心不忍：「斯人已逝，活著的人自當保重，三弟不可肆意哀毀，叫貴妃娘娘在天之靈不得安息。」
不管穆元景所作所為是否別有用心，可他的傷痛，長華毫不懷疑。
這話有些重了，穆元景心中一痛，眼神變幻，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道：「累阿姐辛苦一遭，阿姐回去歇息吧。」
長華點頭，穆元景又忍不住道：「阿姐好好休養，莫要到處亂走。」
到處亂走？
長華看了穆元景一眼，見他眸中只余關切，心道差點誤會了他，還以為他提醒自己莫要多管閑事呢，原來這小三弟卻是擔心她，便輕點了下頭。
不過，她看了看蒙夜的腳下，道：「蒙統領也莫到處亂走了，好好照顧殿下。」
蒙夜狐疑地應了一聲，待長華轉身離去，他立時垂眸，只見沾染了少許積雪的靴底露出一小截黑乎乎的事物，仔細一看，卻是一小段凍成冰棍的皂角。
那是他曾踏足浣衣處的證據。
蒙夜面色一變，立時跪倒。
穆元景也看見了，他心中的震驚不比蒙夜少，蒙夜身手高強，向來謹慎，這種失誤在他身上基本不會發生，這次想必也是發現自己昏倒被人背回，一時情急，才出了這個小小疏漏。
但再往深處究一層，終究是因出了建康，蒙夜心神放鬆，未將這皇陵諸人放在眼裡才至於此。
孰料，竟未逃過大皇姐的眼睛。
這是蒙夜的錯，又何嘗不是自己的錯？
大皇姐這些年，藏得太好了。
甚至，穆元景都懷疑，靜齋如今的局面是不是他那位皇姐故意為之？畢竟，那劉氏以往的所作所為，可稱不上什麼善良仁義，大皇姐卻能一直忍著，等到如今，才一擊致命。
擺了擺手叫蒙夜起身，穆元景沉聲道：「母妃曾說，任何時候都不要小瞧任何一個人，我們都大意了，以此為鑒，下不為例。」
蒙夜慚愧的緊，重重地應了一聲是，又遲疑道：「那我們的人……」
穆元景微微皺眉，他此番多事，不知道大皇姐會如何作想。
但反正也暴露了……
「不必召回。」他之前的命令便是護衛靜齋與浣衣處，如今大皇姐缺人，便先放著吧。
不論如何，大皇姐在這皇陵深居簡出，她不曾沾染罪惡，當然也不該承受那些陰謀與紛爭。
白茫茫的大雪映得天地也亮堂了幾分，晨光熹微，清冷的空氣激得長華頭腦一清，這種感覺倒是不壞。
只，莫要到處亂走？
怕是不行。
人家早已將手伸到了她的卧榻之側，一味龜縮，又豈是存身之道？
但長華也沒打算立刻出去，畢竟天寒地凍的，這時節可不比夢中那世界，冬日出行異常艱難，她也沒有自討苦吃的打算。
可有些事情，卻容不得雪化天晴。
皇陵門外，一個跛腳的軍漢正在與陵衛糾纏，他滿臉急色，就差給那些守門的陵衛跪下了：「哥哥們通融些，蹇三確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大公主，一刻也晚不得，求求哥哥們了！」
此人來自護衛大公主的禁衛營，與陵衛們也算是近鄰，只兩軍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大公主這禁衛營又只是個擺設，從來沒見過大公主使喚這些人，如今這跛腳大漢突然求見大公主，大公主那邊又剛死了人……領頭的小校暗自思忖，這人不能放，祝陵令有嚴令，叫陵衛加強防守，他可得把好關！
「這位哥哥忒唐突，如今是什麼時候？要求見大公主，且等天明再說。」
小校安撫著跛腳大漢，那大漢卻是急不可耐，道：「人命關天！哥哥們，我蹇三若有半句謊話，天打雷劈，求求哥哥們了，趕緊給通稟一聲吧。」
「說了天明，你怎麼還啰嗦？皇陵之前不得喧嘩，且去一邊等著。」小校說完便招呼眾人將跛腳大漢架住，向旁邊趕。
跛腳大漢一看急了，他低吼一聲，竟靠著一身蠻力扛住了七八個陵衛的拉扯，任憑陵衛們又推又拉，他卻腳下生根一般愣是分毫未動。
那小校一看也驚了，此人雖腿腳有疾，可著實大力，真發起狂來，他們這幾個兄弟可攔不住。
他當機立斷，「蹭」的抽出腰間佩刀，刀鋒森寒，往跛腳大漢身上一架，大漢果然安靜了些。
只沒想到，跛腳漢子覷著眾陵衛心神略松的空當忽得發力，壯碩的身軀如同靈活的山猿，瞬間便脫開了陵衛的圍困，還奪了小校的佩刀，反將那鋒利的刀刃架在了小校的脖子上。
眾陵衛大驚，僵在原地不敢動彈，反倒是被制住的小校發急吼道：「兄弟們上，不要管我！」
大漢此舉也是被逼無奈，實沒想著拿那小校怎麼樣，他本想挾持了小校好叫人去通稟大公主，沒想到這小校竟不畏死，他便更加下不得手，眼見陵衛人人舉刀，他索性將那小校一把推開，就用手裡的刀接了眾人的攻勢，正要硬闖，就聽陵園內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住手。」